苏叶大步上前,将少年护在身后。

一群腰戴佩刀的人为难身患哑疾的少年,算怎么回事。

她比少年矮大半个头,弱小的身躯根本挡不住身后之人,保护者的姿态却是昭然若揭。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而后一脸无措地抓着她的手。

柔若无骨的小手,皮如凝脂,暖如火炉,少年常年如生铁般冰冷的手被暖意包裹,愈发舍不得放手了。

苏叶不卑不亢地对领头的官兵说道:“这里的事我是最清楚明白的,有事直接找我就是了,别误了官爷的功夫。”

来的这一行官兵是源州府兵,领头的是校尉曹锐。

曹锐淡淡地看了苏叶一眼,语气也冷冷的,“奉命调查所有从沅陵城来的可疑之人,请勿妨碍公务。”

单手持刀,往前压了几分,威胁之意,相当明显。

这种态度,是没从药铺捞到银子吗?

苏叶给了周大夫一个眼神,周大夫点了点头,她随即明白了,不是没使银子的问题,他们就是冲着江宸而来的。

“他没有可疑之处,他是跟我定过亲的人。”

面对对方的威压,苏叶也丝毫不怯,她轻轻拍了拍少年的手,以示安抚,说道:“阿宸,把路引和定亲的文书拿出来给他们看看,既然是公务,相信各位定会公事公办。”

苏叶话说出口,带着强硬,心里却是慌的。

这些人是源州府尹的手下,他们冲着江宸来,她猜想着,一时间江家和府尹的儿子同时出事,极有可能是源于同一件事情的,保不齐这源州府尹将丧子之仇,有一部分算在了江家人的头上。

路引和文书,曹锐都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并无异样,但他并没有就此罢手,仍用怀疑地眼神打量着少年。

他来宣陵有一段时间了,所找寻的刺客毫无踪迹,有了一点线索,自是不肯轻易罢休的,“他怎么证明这些东西是他的,而不是他抢来的?”

少年着急地跟人比划着手语,比了几下后,好似意识到对方看不懂,就拿出他的小木板,打算写下来。

苏叶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写字的动作,对校尉曹锐道:“我是土生土长的宣陵人,在这生活了二十来年了,官爷随意找附近的人一问就知,这话绝无半个字的假话,既如此,官爷是觉得我连自己从小定亲的人都会认错吗?”

少年靠近了她,因她的维护,眼睛亮闪闪地望着她。

这种依赖和敬仰的眼神,苏叶有些挡不住了,定了定神,又说:“物证有,人证也有,官爷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地方?”

曹锐冷笑一声,根本听不进去苏叶的话,“可不可疑,查过了才知道,你这么维护他,说不准就是故意包庇。”

他没耐心再给苏叶说话的机会,直接摆手招呼手底下的人道:“把人抓回去,细细审问。”

苏叶一把护住少年,怒瞪着曹锐,“慢着……”

“官府为何无故抓人?”

她的话才出口,门口有人也同时说了话。

众人被突然插入了第三方的声音吸引了注意,纷纷往门口看去。

来人着月白色儒衫,容貌清朗俊秀,嘴角挂着浅笑,缓缓走向苏叶,作了一揖,而后对上曹锐,厉声道:“各位无凭无证抓人,滥用职权,是想视律法条规于无物吗?”

“府里办事,闲杂人等滚开,不然以妨碍公务,一并处置。”

曹锐话刚落,身后的下属就凑上来,提醒他道:“大人,他是源州乡试的解元,唐荀章,前些天拜入大儒杜逸林门下,杜大儒是曾担任过国子祭酒,告老还乡后在源州府学教书,他的门生遍布天下,连府尹大人都要给他几分薄面,今日不如暂且作罢。”

曹锐权衡后,目光在少年身上停留了好一会,才不太情愿地带着一众官兵离开了青囊药铺。

人走了,紧绷着的苏叶松了一口气,跟人道谢:“唐秀才,不,现在该称呼你为唐举人了,多谢你的帮忙,不然我们就难以收场了。”

唐荀章笑道:“苏掌柜客气了,我还欠着掌柜的救命之情呢,今日前来,是按约还钱的。”

苏叶从柜台中找出他的欠据,她看着唐荀章递她的银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下了,读书人看重气节,她要是因为感激他的解围而不收他欠的钱,以她对唐荀章的了解,反而会好心办坏事的。

“欠据归还,唐举人请当场销毁,或是请保管妥当。”苏叶收了钱,给了欠据,并照常提醒了一句。

唐荀章依言毁了欠据,看向苏叶时,她温柔地笑着,一如他走投无路要给她下跪,她一把拉住他的模样。

这个笑容,他印象深刻,等再次见到时,比第一次见到时,更令他胸口一紧。

“苏姑娘客气了,我名为荀章,姑娘有恩于我,毋须称我为什么举人,只叫我荀章就好。”

他也帮了她的,不过这也太过熟稔了,苏叶有些叫不出口。

她正在想一个委婉点的说辞时,少年一把挡在她的跟前,将那张定亲的文书,举起来,摆给唐荀章看。

星眸中透出敌意,精湛的伪装,在这一刻,有了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