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红唇不点而朱, 唇珠微微翘起,是典型的美人樱桃唇。

在浮光之下,显得娇艳/欲/滴, 任人采撷。

封衡代表着男人象征的喉结滚了滚,眸光幽幽,眼中是旁人看不懂的危险情绪, 就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虞姝保持着奉茶的姿势,没等来动静, 她抬首看了一眼,正好撞入了帝王漆黑一片的眸子里, “皇、皇上?”

封衡回过神,伸手接茶盏。

不知是不是虞姝的错觉, 就在杯盏在两人的手上交接时,她感觉到封衡的指尖划过了她的手。

轻轻的,酥酥麻麻,甚是古怪。

皇上不至于故意的吧?

又不是市井的风流纨绔。

再者,皇上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呢。

昨日还不是还宠幸了淑妃?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皇上犯不着故意摸一下她的手。

鉴于今日亲眼看见淑妃揉着腰/肢, 虞姝便理所当然的认为,帝王没有放开美色不碰的道理。

扪心自问, 淑妃当真是清纯至极的美人,有股江南小家碧玉的精致。

又柔又娇, 大抵正好符合皇上的胃口。

毕竟,前几次侍寝, 她总能听见皇上覆在她耳畔低语:真娇。

封衡饮了口茶,昨日一腔邪火未曾彻底消失, 江南道的灾情的确迫在眉睫, 但封衡另有思量, 不会为了政务彻夜难眠。

今日也的确是乏了。

总该犒劳一下自己。

他也不知自己是想去后宫排解一二,还是单纯的想见到虞姝。

总是,是再不想拥抱一怀的脂粉头油。

相较之后宫其他嫔妃,虞姝是独一份的存在,就像是一碟清爽下饭菜。

封衡从前几日开始,仿佛是开启了全新视野,如开了荤的出家人,一看见虞姝就会涌上一个正常年轻男子该有的悸动,再也不能心平气和的当一个红尘之外的人。

滚滚红尘,俱是/欲/望。

封衡搁置下杯盏的同时,那只手顺势握住了虞姝的细腕,稍一拉扯,就把人拽到跟前。

封衡大掌捧着了美人后/腰,稍稍一提就把她抱上了膝。

“啊——”出于本能,虞姝尖叫出声。

门外的王权与林深对视了一眼,看来皇上果然是中意虞美人,如此甚好,今晚看来能消停下来了。

毕竟,美人的尖叫,已说明一切。皇上他已急不可待了。

虞姝生的清媚,奈何勾搭人的手段过于生疏。

但她这般受惊过度的圈住了男人的脖颈,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像是受了惊吓的林中小鹿,湿漉漉、雾蒙蒙的。

如此作态,对封衡而言,已经是极大的勾/引。

虞姝的惊呼声刚落,封衡的指腹摁在了她的下唇瓣上,不轻不重的摁了摁。

男人常年握剑、握笔,指腹生了茧子。

虞姝唇瓣吃痛,秀眉微微蹙起,眼底光晕更是朦胧,像隔着一层薄雾。

男人的气息呼在面颊,已十分明显。

虞姝推搡了一下。

封衡拧眉,“爱妃这是何意?”还要避让他?

将军府的卫氏与虞铎的困境,他已经替虞姝解决了。

怎么?他这就没有利用价值,不值得她处心积虑讨好么?

男人眸色倏的一沉。

但饶是内心弯弯曲曲十八绕,封衡表面上只是清冷无温。

虞姝的手抵在男人胸膛,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与心跳,她半敛眸,到底还是个刚入宫不久的女子,不像之前那般放得开。

“嫔妾身子有些不适。”

因着虞姝是刚册封不久的后宫妃嫔,内书阁那边尚未来得及记录月事簿子。

女子月事是污秽之物,虞姝也不敢当面言明。

封衡的眸光更沉,“你可想好了?”想好了再拒绝他。

她虽合他胃口,但不代表他会次次包容。

虞姝抬眼,愣了一下,不是很明白,她想好什么了?

两人对视,显然谁也不懂谁的小心思。

封衡昨日已隐忍了下去,今天没有理由亏待在自己。

虞姝没有说话期间,褥裙就已经褶皱了。

批帛搭在臂弯,摇摇欲坠。

虞姝的推搡毫不起作用。

她这才发现,表面上越是清冷持重的男子,狠起来更是可怖。

她仰面望着雕刻腾龙的梁柱,脑子里一半是清醒,一半是浮浮沉沉。

天青色兜衣已危矣,虞姝摁住了最后的底线。

而这时,封衡也愕然抬首,喑哑困惑一问,“那是……”

他的手抬起,虞姝的脸红得就要滴出血来了,“月、月事。”

封衡从未听说过“月事”,但心思深沉如他,不难发散思维,转瞬就仿佛明白过来了。

还真是身子不适啊。

美人肌肤白若凝脂,香肩红梅缀雪,眸光涣散迷离。

宛若画中人。

天青色兜衣绣荷花的小荷/尖/尖/上,因着沾上了水渍,而显出了里面的夺目光泽。

封衡忽然抱住了虞姝,手掌摁着她的后背,几乎要把她摁入骨血之中。

好片刻才哑着嗓子低语,“陪朕去净房吧。”

……

近大半个时辰后,王权与林深听见了内殿的铜铃声,随即就是帝王的吩咐。

“去朝阳阁取美人的衣物过来,另外,还有月事所用之物。”

帝王的嗓音仿佛从深渊之处传来,低低沉沉。

王权愣了一下,然后又愣了一下,他当然不能窥探皇上私密之事,不过今晚这变故还真是头一回发生。

王权立刻交代了林深前去朝阳阁,他则继续守在殿外,又命小太监抬了几桶温水过来。

虞姝没想到这事还能这般累!

她双足无力,双手亦然。

被稀里糊涂换好衣裳,就蜷缩在御书房后殿的软榻上,半点不能动弹了。

她今日身子不适,为何皇上不去霍霍淑妃?淑妃可比她要积极主动的多。

淑妃也生了一副柔腰呢。

内殿烛火微微晃动,许久不曾剪烛之故,火光显得十分迷离,窗棂半开,微热的风拂入,虞姝逐渐眼神涣散,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封衡沐浴过后,又去龙案前批阅奏折,在净房一番排解之后,心情莫名好转,又恢复了那个清冷无温的帝王之态。

没有怒意,也不觉得胸口堵闷了,甚是舒畅。

直到王权上前换火烛,封衡才掐了掐眉心,“几时了?”

王权看向沙漏,如实回禀,“皇上,这都子时了,还是早些歇下吧,虞美人她……可需要唤醒?”

后宫嫔妃没有在御书房留宿的惯例。

封衡抬手制止,想到一个时辰之前,虞姝一脸哭丧的模样,封衡起了怜香惜玉之心。

王权明了了,不由得又是一阵纳罕。

虞美人今晚灭了皇上的滔天龙怒,但明日大概又惹来全后宫的醋意和情仇。

可皇上要宠着谁,是任何人都不能阻挡的。

皇上的性子便是如此,不由任何人牵制,我行我素、雷厉风行。

封衡来到内室,榻上女子侧躺着,怀里抱着一只软枕,面颊酡红,像染上了一层胭脂,细一看还像个稚龄女子。

封衡从虞姝身上得到了从未体会过的/欢/畅,故此,男人脾气也变得极好,完全可以允许虞姝霸占一半龙床。

总之,心情甚好的帝王,凡事都好说。

封衡上了榻,平躺阖眸,准备入睡,待到明日,又将是一番案牍劳形、朝干夕惕。

这时候,身侧女子转过身来,纤细柔弱的臂膀搭在他胸口,衣袖上拂,露出雪腻如脂的肌肤,“爹爹、爹爹啊!你好狠的心。”

封衡蹙眉。

虞大将军在处理卫氏母子三人的事上,的确是足够狠心。

放任了主母苛待母子三人,便是不顾他们死活的意思。

封衡侧眸,看向身侧女子,见她眼睫沾泪,就连睡着了也不安稳,细一看,左边眼角还有一颗微不可见的小痣,封衡只喜欢看见她在鱼/水/之欢时梨花带雨。

她在梦里都能哭出来,这叫封衡很是不喜。

到底是两年前救了自己的女子,封衡多多少少待她有所不同。

又恰逢她每一处都长在了他的喜好上,封衡不会苛待自己满意的女子。

男人低低道:“虞将军是该死。”

虞姝鼻尖微微抽泣了几下,一条腿也搭在了帝王身上,“哥哥、哥哥……哥哥最好了。”

封衡,“……”

*

御书房内殿,虞姝沉沉入睡,封衡鼻端充斥着女儿家的楚楚体香,不多时也睡了过去。

但今晚的后宫注定不安稳。

淑妃身披薄纱,三伏天的酷热让她烦闷不堪,手持一把半透明刺木香菊轻罗菱扇,在内殿来回走动,“虞美人未曾被召见,就前去御书房送凉茶了,她可真是为了求宠,胆大包天!”

皇上最不喜后宫踏足御书房,这个虞美人亦不知几时能惹了皇上厌弃?!

淑妃一想到虞姝/傲/人的身段,满脑子都是封衡那张冷峻面容之上可能会浮现的神色。

皇上会痴迷于那副傲人身段么?!

内殿的宫婢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淑妃美眸一顿,又开始骂虞贵嫔,“虞二可真是个蠢货!从年幼时就格外愚笨!”

虞贵嫔在将军序齿老二,淑妃为入宫之前,就瞧不惯虞若兰。

如此一个祸害庶妹,她竟没有提前解决掉,反而把人弄入宫来!

淑妃气到美眸瞪得浑圆,无处可以撒气,索性就踢翻了鎏金异兽纹铜炉,她突然想起一事来,“虞美人每次侍寝过后,可曾服用过皇上御赐的“汤药”?”

淑妃在宫里有自己的眼线,对后宫受宠的女子格外关注。

受宠女子本就少之又少,很好盯梢。

但她没来得及在虞姝身边安插眼线,因着虞姝是突然被册封,事情发生的太快,始料未及。

晓云神色一凛,“回娘娘,并没有呢。”

淑妃更是坐不住了,万一叫虞姝怀上龙嗣,那可如何是好?

淑妃眸中露出狠毒,“去让翠碌轩的线人找机会在虞贵嫔那个蠢货面前提及几句,让虞贵嫔亲自“管”好她的庶妹!”

试问宫里谁最不愿意让虞姝有孕?

那必然是虞贵嫔。

淑妃不想脏了自己的手,遂想了这么一招,借刀杀人。

晓云立刻应下,“是,娘娘。”

楚家就仅有淑妃这么一个姑娘,淑妃入宫之后,楚家尽可能安排了资源,淑妃想在翠碌轩安排自己的眼线,着实不是一桩难事。

*

翌日,卯时,天才刚刚擦亮。

封衡一如既往按时醒来,他睁开眼,借住内室微弱的晨光,一眼就看见了面前女子散开的兜衣系带,男人眸色顿时幽黑一片。

今日有早朝,王权已经在外面候着,静等伺候皇上洗漱更衣。

今日封衡出来的有些迟,他步履如风,步子十分大,细一看俊脸上还有些不太正常的绯红。

穿上龙袍之前,封衡提着一桶井水冲了个凉水澡,听着哗啦一声响,王权抬眼看了一下,就见帝王后背肌理凸起,似是强忍某种不可言说的情绪。

但片刻过后,等到封衡再度踏出御书房,已经恢复了清冷无温之态,他大步往勤政殿的方向而去,晨风拂过,乱了冠冕流珠,在额头微微晃动。

帝王突然驻足,侧过脸看向林深,“赐虞美人轿辇。”

林深一愣。

嫔以下的女子,是没有资格在宫廷乘坐轿辇的。

但帝王赐下了,林深便只能应道,“是,皇上。”

虞姝醒来时,软塌上仅她一人,可一看身侧的薄衾有褶皱,像有人不久之前躺过,她支起身子,随即身上一凉,这才发现兜衣不知几时松散了去,纵使内殿没有旁人,虞姝还是面色一红,她垂眸之际,竟瞧见……

虞姝咬着红唇,忍受着酸痛的手腕,把兜衣重新系好。

皇上他怎么能够那般?!

实在没法想象那样一个肃重矜贵的男子,会在浴桶内失控的画面。

虞姝想到昨晚,耳根子也火辣辣了起来。

宫婢听见动静,进了内殿伺候虞姝洗漱穿衣,瞧见虞美人身上的点点红梅,宫婢由不得面红耳赤。

皇上……竟是这样的男子么?

无疑,人人都震惊了。

宫婢们的感触,就像是亲眼目睹九重天之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竟然坠入漫漫红尘,成了世间俗人。

虞姝走出御书房,林深已经备好轿辇,“美人主子,皇上交代,让您今日乘坐轿辇回去。”

虞姝的确走不动路,帝王御赐,她不能回绝。

可坐上了轿辇,她一路上却是高兴不起了。

她昨晚夜宿御书房,今晨又被轿辇送回,怕是后宫已对她恨之入骨了吧。

这后宫之中,招摇过市必然活不长久。

想要内敛低调也非容易事。

总之,就是一个字,难。

*

回到朝阳阁,知书、墨画、阿贵和东生四人已在门口迎接。

四人俱是笑意甚浓。

主子得宠,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能在后宫支起腰杆。

人人皆知,在后宫,没有帝王宠爱,就等用于一无所有。

虞姝由知书搀扶着走下了轿辇,倒不是她过分娇气,是昨晚在浴桶中经受了太久,她眼下很是佩服淑妃,侍寝过后的第二天还有力气对众嫔妃夹棍带枪。

论体力,她当真不及淑妃。

知书笑着说,“美人主子,后厨送了小米粥过来,奴婢做了几样下饭小菜,您尽快吃个早膳吧。”

知书都怀疑虞姝会被一阵风刮了去,柔弱的像一朵颤巍巍的晨花。

虞姝点头,她的确应该尽快补补体力,昨晚消耗委实太大了。

用过早膳,虞姝就去了皇后的景元宫请安,众妃嫔看着她的神色各带考究,出乎虞姝意料的是,淑妃竟然没有当场针对她,反而只是轻蔑笑了几声,“美人妹妹好姿色,难怪皇上昨晚会留宿。本宫倒是盼着美人妹妹能早日替皇家开枝散叶。”

为何会突然提及孩子?

虞姝不解,面上只是笑笑,“要论起容貌,妹妹哪及淑妃姐姐,妹妹不过就是蒲柳之姿罢了,淑妃姐姐才是真正的姝色。”

淑妃扇了扇风,额间坠下的嫣红色宝石一看就不是凡品,恰好衬了淑妃容色,“呵,就你嘴甜。”

虞姝对淑妃今日的态度十分迷惑。

被淑妃打趣几句也无妨,虞姝不会在意。

皇后涂了丹寇的手端起一只雕莲花薄胎茶盏,挑起眼梢的瞬间,扫了一眼淑妃与虞姝。

待皇后搁下杯盏,眸中俱是大度慈爱之色,笑了笑,“美人妹妹自是嘴甜,不然皇上哪会那般喜欢呢。”

虞姝心一惊。

皇后这话一出,淑妃大抵会恨死了自己吧。

虞姝温吞道:“皇后娘娘谬赞了,倒是娘娘素来大度温和,让嫔妾能心安的待在后宫。”

淑妃的脸色果然沉了。

虞姝的嘴到底甜不甜,怕是只有皇上才知道!

皇上喜洁,从不碰她的唇,这是淑妃的心结。

皇后一招四两拨千斤,轻松就让淑妃把火力往虞姝身上攻击。

虞姝但笑不语,始终不温不火之态,仿佛是个局外人,绝不轻易让自己掺和后宫纷扰。

不仅如此,皇后又当众赏赐了虞姝。

皇后的赏赐,自是不能驳回,不然就是忤逆正宫。

虞姝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身朝着皇后行礼谢恩,“嫔妾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皇后笑的灿烂温和,“美人妹妹,你无需跟本宫客气,你能博皇上的喜欢,让皇上高兴,本宫也欢喜呢。”

虞姝笑着收下锦盒,景元宫的大宫女杏儿打开了锦盒盖子,锦盒内是一只价值不菲的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红宝石剔透灵动,一看就是上品。

赏赐落入了众妃嫔眼中,几双视线或是嫉恨,或是羡慕、或是复杂的投向了虞姝。

虞姝暗暗心惊。

好一个皇后娘娘啊,借住赏赐的由头,把她直接变成后宫嫔妃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下可好,不仅仅是二姐想整死她,整个后宫都容不下她了。

按捺住心惊,虞姝莞尔,抱着锦盒重新落座,仿佛根本看不懂皇后的“用心良苦”。

淑妃待不下去了,以她的性子,既然不能直接弄死了虞姝,那便眼不见为净,慵懒的支起身子,道:“皇后娘娘,嫔妾身子不适,就先回去了。”

她仗着帝王宠爱,无视后宫嫔妃,直接由晓云搀扶着离开。

皇后面上含笑,看不出半点不悦之色。

张贵妃喝了口凉茶,将一切收入眼底,却只是但笑不语。

今日这一场请安就这么结束了。

*

虞姝回到朝阳阁,一头栽到了软榻上,趴着软枕一动也不想动。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后宫里头真正厉害的角色,不是虞贵嫔,亦或是淑妃,而是皇后。

那么,皇后与皇上之间又到底是怎样的牵连呢?

是否夫妻同心?

还是各有算计?

皇后是当今太后的母族侄女,又是否与太后是一个阵营?

据说太后与皇上母子不和呢。

张贵妃背后是丞相一党,淑妃身后则是楚太傅的势力,按理说皇上若有心机,定会扶持起虞贵嫔,如此就是三足鼎立的状态,最是稳固。

但虞贵嫔也只是个嫔……

是皇上另有打算?

还是她那个二姐着实太不争气,再强大的母族也扶不她?

虞姝整张脸埋入软枕,吸着软枕上沉水香,脑子里一团浆糊。她知道,这看似平静的后宫绝对不简单。

前朝世家的关系盘根错节,无疑也直接影响后宫。

且看来年大选,皇上会选哪些世家女子入宫。

虞姝脑子里盘算着后宫与前朝的关系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她毕竟只是将军府的深闺庶女,所知所晓的事情皆有限。

沉睡之中,虞姝又梦见了那场大火。

火舌如龙,将她无死角的困在其中,让她无路可去,蚀骨的灼烫袭遍全身,虞姝的嗓子发不出任何声响,一开腔喉咙里俱是血腥味。

惧怕、恐慌、痛恨席卷心头。

“昭昭!”

火光破开之处,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仿佛从天而降,喊着她的闺中小名。

“啊——”虞姝惊坐起,身上一层薄汗,她一手捂着胸口,钻心之痛让她呼吸短促,她拧眉出神,还沉浸在方才的那个梦里。

明明在梦里她看见了男人的面孔,可一醒来记忆就变得无比模糊,仿佛被尘封在了久远的记忆之中,一时间什么也想不起来。

“美人主子,可是梦魇了?”知书听见动静,撩开珠帘走了过来,只一眼就看见虞姝面若夹桃,因着刚才出了一身薄汗,肌肤呈现出诱人的桃花粉,娇艳欲滴,且又脱俗清媚。

知书暗暗心惊。

难怪皇上那样清隽冷漠的人,也会在虞美人身上失控,就连她这个女子也忍不住看了又看呢。

虞姝双足踩在脚踏上,绫袜不知几时褪去了,一双玉足粉白可人,她定了定神,喝了一口知书递过来的凉茶,数息之后方问,“虞贵嫔眼下已经从景元宫回到翠碌轩了么?”

知书如实答话,“回美人主子,虞贵嫔昨个儿下午就被人抬回翠碌轩了。”

知书颇有兴致,美人总算有些积极应对后宫诸事了,按着皇上对美人的宠爱,不久之后定能继续晋升。

虞姝的心思却不在晋升上,她对虞贵嫔腹中的孩子一直很困惑。

皇上在床笫之事上虽是强势蛮横,但以虞姝的感觉,皇上不会让后宫女子随随便便有孕。

她算着虞贵嫔有孕之前的日子,也就是在两个月之前,岭南送了家书入京,说是大军屡战屡胜,还夺了城池。

不久,重伤的二哥就被抬回来了。

父亲的家书写得极其含糊,军功都落在了嫡兄头上,但其实是二哥冒死夺来的。

父亲偏袒正房,这无可厚非。谁让嫡庶有别呢。

可父亲不能夺了二哥用命换来的功劳!

恰好虞将军送入捷报那阵子,就是虞贵嫔有孕的时候。

皇上会让虞贵嫔的孩子安然出生么?

虞姝拿捏不准。

皇后怎不留下虞贵嫔养胎?

难道是皇上的意思?

知书问道:“美人主子,您要去探望虞贵嫔么?”

按着规矩,虞姝是应该去探望她的好二姐,但眼下情况特殊,虞贵嫔又动了胎气,虞姝隐隐觉得,虞贵嫔的孩子保不了太久了。

虞姝抬手揉了揉前额,梦魇惊醒,多多少少有些后遗症,她嗓音幽幽,“去皇后那边替我告个假,就说我身子不适,这一阵子不方便踏出朝阳阁。”

知书愣了一下,旋即才明白了虞姝的意思。

当日,后宫俱知,虞美人闭门不出,俱不见客,也不出门。后宫之中比她位份低的嫔妃倒是想来走动走动,万一碰见了皇上呢,那可说不准。

虞姝这一“称病”,萧才人几人也只能打消念头。

*

翠碌轩。

自从虞姝搬去了朝阳阁,虞贵嫔对她自己的翠碌轩处处不满意。朝阳阁算是琼楼玉宇,而她的翠碌轩充其量就是一座寻常宅子。

日头越是严热,她就越是狂躁。

春桃重新换下沾了血的被褥,抖着双手,颤巍巍道:“娘娘啊,您可真的要保重身子了!”

虞贵嫔平躺在大红漆雕牡丹花的千工大**,死寂一般的眼神透着无边怨恨。就仿佛她不得帝宠,是因着虞姝之故。她动了胎气也是被虞姝所害,她困在翠碌轩不得晋升,还是被虞姝挡了道。

而她的母亲十多年脾气雷霆,更是因为卫氏的出现。

在虞贵嫔看来,卫氏母子三人都该死,都不应该存在这世上。

“去把那个贱人给本宫叫过来!就说……本宫想她了!她若不听话,就拿虞铎的事要挟她!快去!”虞贵嫔的一只手摁着自己的小腹,指尖在打颤。

就算保不住孩子,她要给自己孩子拉一个垫背的!

春桃愁容满面,犹犹豫豫,吱呜道:“娘娘……虞美人那边对外宣称,近日来身子不适,闭门不出呢。另外,二公子他、他……他已服下了血灵芝。”

春桃一言至此,立刻与虞贵嫔共情了,若是没了药引子做要挟,还如何能拿捏虞美人?!

春桃的愤怒,丝毫不输于虞贵嫔,“娘娘啊!定是虞美人在皇上跟前百般求宠,她就与卫姨娘一样,是个魅惑男人的狐媚子!”近乎咬牙切齿。

一旁的夏荷心头一颤。

二公子能得到药引子,必然是皇上所允许的。

看来虞美人在皇上心目中当真有几分地位。

再反观贵嫔娘娘,可真真是把亲手把她自己作死到了这个境地。

虞贵嫔的另一只手揪紧了身下的被褥,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牙齿咬紧了苍白的唇。

那个卑贱的庶出玩意儿!

故意躲着不来见她是么?

虞贵嫔眼中再无清明,像是聚拢了满目疯狂,直接吩咐,“把此前准备好的“汤药”,给本宫的三妹送过去!”

春桃和夏荷俱是一怔。

夏荷想要制止,立刻跪地,“娘娘,三思啊,美人如今是皇上的人,不是咱们可以轻易动的了。”

春桃仗着多年为虎作伥的习惯,不屑一笑,“娘娘的父亲乃镇国大将军,亲兄是虞家大公子,也屡立战功,区区一个美人而已,娘娘不过就是给她一点教训!”

夏荷垂着头,轻轻叹了口气。

她们主仆几人,是从上到下都没救了么?

虞贵嫔心意已决,还迁怒于夏荷,“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拖出去,仗责三十!”

婆子过来拉着夏荷出去受刑,夏荷没有哭喊,更是没有求饶。

罢了罢了,主子做的越绝,她日后也能心安理得另谋出路。

夏荷承受着一棍接着一棍的仗责时,春桃带着两名婆子从她身侧路过,轻笑了一声,“夏荷,我跟在贵嫔娘娘身边十多年了,自是比你了解娘娘,你长此以往下去,娘娘不会再容下你。”

夏荷抬首,眼睁睁的看着春桃端着汤盅离开翠碌轩。

她咬着牙,忍受剧痛的同时,摇了摇头。

这里是皇宫,是皇上的地盘,没了皇上的宠爱,才是真正可怕之事。

*

虞姝在庭院清泉旁边玩水,这个时辰也就只有靠近了水池子才能纳凉。

今年的三伏天,格外酷热。

知书过来禀报时,虞姝愣了一下,“让她进来吧。”

虞姝倒想看看,二姐她还想作甚?

春桃一开始满脸孤傲,可一踏足朝阳阁,就被院内的雕梁画栋、飞檐斗拱惊艳了一下,她身上的气势就像是泄了气的羊皮筏子,说蔫就蔫了。

这朝阳阁还当真比翠碌轩奢华不少。

自诩跟在虞贵嫔身边见过世面的春桃顿时就没了底气。

虞姝就坐在清泉池旁边,一双玉足在水里晃来晃去,她一身低领束腰粉色宫装,盘了垂云髻,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还有几分少年人的稚气和纯真,不知是不是春桃的错觉,才几日没见,她就觉得虞姝又美了几分。

春桃走上前,这才漫不经心福身行礼,“美人,我家娘娘赏你参汤,你尽快喝了吧。”

知书和墨画对视了一眼,二人走上前,十分戒备春桃。

哪怕是淑妃身边的仆从,也没有这般傲慢啊!

真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春桃兀自站直了身子,端着汤盅送到了虞姝面前,这是恨不能直接灌她了。

虞姝明媚的小脸愣了一下,旋即噗嗤一笑,但转息又叹了口气。

亏得皇上开眼,没有当真宠爱虞贵嫔。

不然以虞贵嫔的性子,迟早会拉了整个将军府跟着她一起陪葬。

父亲虽是擅长打战,但对内宅一窍不通。

主母也是个骄纵性子,因着出生名门,目中无人,狂妄不已。这才养出了这样的女儿。

春桃被虞姝的千转百回的神色弄糊涂了,“美、美人,你这是何意?”

虞姝笑着看向春桃,语气透着一股寻常时候不曾有的愉悦,“搁下吧,替我向二姐传个谢意,二姐的心意,我领了。”

春桃哪里敢直接离开?

春桃:“美人喝下,奴婢再走。”

枝桠上蝉鸣不绝,庭院绿荫匝地,婆娑日光碎了一地,虞姝觉得春桃的声音太过吵嚷,她没再搭理春桃,对阿贵和东生使了眼色,特意强调,“参汤留下,旁人都驱出去。”

既然东西送来了,就别想毁灭证据。

春桃还想继续纠缠,毕竟,在将军府那会子,她算是骑在虞姝头上的,怎料如今时过境迁,一切都不一样了。

参汤被留了下来,春桃与两名婆子则是被轰出去的。

春桃站在朝阳阁外面,叉着腰,想要骂出去的话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只愤愤道:“还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虞姝桃花眼掠过一丝微光,但转身又变为平静,她在将军府隐忍十六年,不是天生性子弱,而是唯有那样才能自保。

弱者,就连傲慢的资格都没有。

知书看着参汤,问道:“美人,您可千万不能喝,那这物……该如何处理?”

虞姝浅浅一笑,“我的那个好二姐啊,恨不能弄死我,也不知这参汤里面究竟放了什么。”

东生这时道:“美人主子,奴才学过一些药理,若是美人主子信得过,不如让奴才瞧瞧。”

虞姝惊了一下。

一个宫廷小太监瞧着不过才十来岁的光景,竟还懂药理。

难道东生也是皇上的人?

到了这一刻,虞姝更加笃定,要想在这后宫安然过日子,一切都要顺着皇上的心思。

虞姝点头示意,“好。”

东生走上前,打开了汤盅小盖,他低头浅尝了一口,舌尖稍稍品尝,这便立刻吐了出来,脸色巨变,道:“美人主子,这、这里面掺了藏红花!”

主仆几人俱是一怔。

藏红花会令女子绝育,就算是偶尔碰触到了,也可能会伤及根本。

虞姝美眸凛然,眼底泄出一丝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冷意。

二姐,你就这般痛恨我?竟要让我绝育!

她嫣红的唇轻轻一扬,又笑了笑。

可最初,是她们非要逼着她入宫的呀。

绑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滋味好受么?

虞姝挥挥手,“拿去倒了吧。”

她从清泉池子里走了出来,人也乏了,就赤着玉足,踩在汉白玉铺制而成的小径上,提着裙摆往内殿走,动作轻快,似甚是欢快。

知书几人面面相觑。

美人主子竟然不愠怒……

*

御花园,知书前去汇报过后,封衡正在练剑的动作滞住,握着剑柄的手因为用力过度,手背上青筋凸起,男人眸光幽幽。

这么大的事,她竟也不来诉委屈,未免过分懂事听话了些。

封衡此前很是厌烦女子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而今难得有个令他身心愉悦的女子在宫里,可对方过于矜持,以及不够主动。

把他钓上钩了,便再也没有一开始那般积极了!

虞姝越是如此做派,封衡内心就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挠了挠,又酸又痒。

知书离开后,封衡继续舞剑,不消片刻,王权亲眼看着皇上斩秃了一整个花圃。

不久之前才刚刚培育出来的鲜花,被一番辣手摧花之后,一片狼藉,处处都是残花碎叶。

花圃被霍霍完了,帝王这才收剑,剑气凌然,发出锋利刺耳的声响,“闭门不出,倒是很会明哲保身!”

王权一愣,回过味来,这才知道皇上指的是虞美人,立刻附和,“是啊,皇上,虞美人很会明哲保身。”

一想到虞姝这几日都会避让自己,封衡剑眉一挑,唇角划过薄凉笑意,“她是个大胆的!”

王权又附和,“的确,虞美人是个胆大的。”皇上不正是好这一口么?

封衡站在原地,汗珠子自他喉结下滑,顺着结实的肌理一路蜿蜒而下,前襟湿了一片,绫罗中衣贴紧身子,衬得身段修韧挺拔,一脸阴沉闷闷道:“朕近日政务繁忙,也不去后宫。”

王权暗暗纳罕,皇上这是耍小脾气了么?皇上这喜欢记仇的毛病真是一点没变。

“好,皇上不去后宫。”王权继续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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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两天,因着酷暑之故,后宫嫔妃之间都没多少走动,皇后也打着“体恤姐妹们”的由头,免了各宫每日早晨的请安礼。

而到了第二日的当晚,天际炸雷响起,雷雨突至,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狂风暴雨雷鸣,一时间宫廷之中几乎瞧不见在外行走的活人。

更是听不到歇斯底里的吼叫声。

直到次日一早,天际放晴,早起打扫宫廷的奴仆在御花园池塘发现了半具尸体。

之所以是说是半具,是因着尸体已被帝王饲养的鳄鱼咬成了两半,另一半不知所踪。

女尸在水里泡到发福,还是内书阁的掌事大太监认出了春桃。

只因,前几日,春桃为了几块冰,带人去了内书阁大闹了一场。

春桃的惨死,终于在平静无澜的后宫引起了**。

要知道,春桃是虞贵嫔从将军府带入宫的,算是虞贵嫔的心腹,好端端的又岂会这样死了?

明眼人也知道,昨夜雷雨交加,春桃不可能从翠碌轩前去御花园,若是活人掉入鳄鱼潭,又岂会只咬去半具身子?只怕是一根骨头也剩不下。

可见,她是死了之后被人抛尸鳄鱼潭。

各宫包括皇后在内,都在揣测是谁对春桃下手。

朝阳阁,虞姝听闻了这骇人消息,早膳都吃不下去,她蹙着秀眉,手中揪着帕子,望向知书,“鳄鱼潭?”

她入宫好一阵子了,竟然一无所知。

亏得她足够低调,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知书点点头,一双眸子睁得老大,解释说,“三年前,咱们皇上登基之初,特意命人将御花园中的池塘分开两半,有一半用来养鳄鱼了。”

虞姝不寒而栗,“可是御花园七夕桥那一片的荷塘?”

知书点头如捣蒜,“正是呢。”

虞姝小脸一白,香汗涔涔。

她那晚跳下七夕桥,竟然是跳入了鳄鱼潭?

皇上明知里面养了鳄鱼,怎也跟着跳了进去?!

虞姝一手捂着胸口,久久没有回过神来,有种劫后余生的后怕席卷心头,仿佛可以想象的出来被鳄鱼撕咬的画面。

“美人主子,您这是怎么了?”知书忙问道。

虞姝讪讪,一手摸了摸毫无修饰的发髻。果然,这后宫之中,若是皇上要让谁活着,就算是掉入了鳄鱼潭也能保住小命。

她不能再这么消极回避下去,小日子已经完全康复了,她得去皇上跟前“报恩”去。

虞姝定了定神,“准备一份凉茶,我一会给皇上送过去。”

知书笑着应下,“是,美人主子。”

知书转身之际,眸光发亮,林公公说得没错,只要谎称七夕桥下面便是鳄鱼潭,美人主子就一定会积极主动去争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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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气氛凝滞,明明是三伏天,大臣们却觉得自己正身处凛冬。

年轻的帝王擅谋略,心思深不可测,至今迟迟没有选定南下赈灾的钦差大臣,叫朝中官员摸不准。

虞姝过来时,在廊下安安静静等了片刻,她僵着小身板,听着内殿帝王时不时的低吼声。

“无能之辈!”

“一帮蠢货!”

“眼睛都瞎了么?!”

“朕要尔等何用?!”

虞姝,“……”皇上长得俊美无俦,宛若没有一丝丝人气儿的神仙,但骂起人来,倒也甚是凶悍。

不多时,御书房殿牖打开,几位大臣灰头土脸的走了出来,仿佛步子也甚是十分沉重,不由得纷纷擦了额头的汗,方才宛若是九死一生。

有几个眼力较好的大臣已经认得虞姝了。

那位娘娘……不是前几日守在御书房外的嫔妃么?

娘娘好肥的胆子,这个时候还敢往御前凑。

王权笑着走过来,“美人主子,里头请吧。”

虞姝捧着托盘的双手一晃,笑得有些憔悴,道:“王总管,皇上他眼下若是不方便的话,我过些时辰再来。”她有些打退堂鼓。

王权又笑,“美人主子放心,皇上眼下空暇着呢。”

虞姝一点都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