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鹤仪醉酒这事,醒来之后两人谁都没有再提。

转眼三月三,上巳节到了。

回首山这一带的习俗,便是要采地菜来煮鸡蛋,所谓地菜,即为荠菜,谐音「聚财」,用荠菜煮鸡蛋既能带来财气,又能防病强身。

洗干净元溪大清早去顾大妈那里换来的荠菜——得是完全成熟已经开花的荠菜,并挑一条长的做绳子,把其余荠菜捆起来,与鸡蛋一同入锅煮,再配上三两片生姜。

生姜性微温,味为「辛」,最为养胃,还可温升肝气,缓解「春困」。

当然,红枣枸杞之类的也可以随意放一些,但切记不可放盐巴,医书说「咸入肾脏」,地菜却是入肝经和脾经的,若放了盐巴,便会抑制它的药效。

元溪捏着一枝荠菜花,神秘兮兮地递到严鹤仪眼前:“哥哥你看,荠菜的花像不像天上的星星?而且,旁边的花叶是心形的耶!”

他向身侧弯了弯腰,抬臂给严鹤仪比了个夸张的心形手势。

严鹤仪腾出手来,轻轻揉了揉元溪的脑袋,然后指着锅里的煮蛋,又耐心地授起了课:“三月三,地菜煮蛋,头痛不见......”

元溪一面乖巧点头,一面暗自腹诽:哥哥是从生下来便如此了么?

一落地便会摇头晃脑地背书,还让爹爹娘亲站成一排,讲授胎里的所见所闻?

他越想越离谱,莫名其妙地笑出声来,严鹤仪似乎也已习惯了他这样,将此一律归因于从山崖上滚下来而摔坏了脑子。

用完了饭,严鹤仪拿上两套干净的衣服,便带着元溪出了门,说是去「春浴」。

元溪一头雾水地跟上:“春浴?春雨?拿衣服做什么?”

严鹤仪答:“上巳节也叫「春浴日」,或是「祓禊日」,便是要去流水边,用佩兰之类的香草沐浴,寓意祓除不祥,祈求福祉。”

元溪捂住胸口,惊声道:“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沐浴的意思?那岂不是要被被被看光了?”

严鹤仪嗤笑一声,耐心地道:“自然是男女分开的,兰溪这么长,女子在村里,我们男子便去村外,而且,也不用真的脱光沐浴,都是穿着亵裤的。”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亵衣也要穿,只...只去外袍即可。”

元溪似是松了一口气,又问道:“扶系?伏细?这是哪两个字?”

说完,他便展开手掌,伸到了严鹤仪面前,严鹤仪迟疑一瞬,伸出指头,在他手心轻轻写下了「祓禊」二字。

这两个字笔画多,元溪痒得直缩脖子,叹道:“这两个字可真大啊!”

严鹤仪被他逗笑了,又在心里盘算着,以后该督促他用功习字了。

来到村口,严鹤仪带着元溪向桃花林那段的兰溪旁走去。

突然,他抬手捂住了元溪的眼睛,结巴道:“我...我们换...换一个地方吧,这...这里的水不...不太干净。”

说完,他就转过元溪的肩膀,拉着他向前面跑去。

元溪想回头看看,却被他掰着脑袋转了回来:“不...不许回头。”

桃花林旁的兰溪水边,花枝掩映之下,有几个**上身的精壮汉子。

他们都是做惯了活的,整日被日头晒着,身上变成了好看的古铜色,此时正伸手把溪水往身上撩,激起了一片水花。

严鹤仪拉着元溪跑出好远,来到一个山坡面前。

这山坡花盛草茂,兰溪水绕着坡拐了个弯,在此处春浴,最为隐蔽。

严鹤仪到水边低湿处采了些佩兰的叶子,两人就脱了鞋袜和外袍,先用佩兰撩水洗了洗脸。

今天的日头格外暖,兰溪水面上跃动着粼粼的光点,水花飞溅之时,那光点就变成了略有些刺目的光流。

两人在家时,因同睡在一个房间,故而都见过对方只穿单薄亵衣亵裤的样子,也没什么不自在的。

谁知今日到了水边,两人又都拘谨了起来,背对着对方,卷起裤管来轻轻撩着水,严鹤仪更是只把亵裤卷到小腿的一半,多余的一丝也不肯再露。

“哥哥!”

忽听元溪在身后叫自己,严鹤仪习惯性地回过头去,被泼来的水花打湿了鬓发。

“哥哥这叫美人浴水,沉鱼之姿!”

说完,他又伸手撩起水往严鹤仪身上泼,把他的头发打湿了大半。

“好你个姜元溪,竟敢捉弄先生!”

严鹤仪也弯下腰去,撩起水往元溪那边甩。

不一会儿,两人就都湿透了,元溪解下了自己束发的灰绸布,又踮起脚尖,趁严鹤仪不注意,摘掉了他头顶的发冠。

两人正笑闹着,严鹤仪像是看到了什么,突然停下手,神情颇有些窘迫。

元溪也被某些东西吸引了,他一脸不可思议地凑到严鹤仪身前,伸手去戳他的腰腹,又慢慢上移,摸了摸他的前胸。

薄薄的一层亵衣亵裤,现下已全部湿透,变成了半透明状,紧紧贴在严鹤仪身上,清晰地映出了他身体的轮廓。

“哥哥,你身上的线条好...好俊啊!”

元溪无暇去找合适的形容词,只顾痴痴地盯着严鹤仪看。

他眼睛亮晶晶的,好久也不舍得眨一下,一开始只是小心翼翼地戳一下,见严鹤仪僵住不动,便愈发放肆起来,索性贴过去,对着严鹤仪「上下其手」。

线条硬朗,骨骼纤长,皮肉紧致,全身皮肉没有一处赘余。

哥哥平日里爱穿长衫,身形挺拔如松柏,整体看过去甚至有些清瘦,没想到身上竟如此...

如此...诱人?

元溪摸够了,又低下头去,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一整块浑然一体,大概只能配「圆滚滚」或是「肉嘟嘟」这样的词语。

严鹤仪一直怔在那里,任由元溪在他身上放肆,只把头偏向一侧,克制地喘息着。

元溪身上的亵衣也都湿透了,因此,胸前某处的两片粉嫩便格外显眼,严鹤仪的眼睛不受控制地便要往那里看,因而只得强迫自己转过头去。

正在他手足无措之时,一阵微凉的清风给他送来了借口。

“元...元溪,起风了,身上湿着容易感冒,快去擦擦,然后换上干净衣服。”

元溪躲到一堆大石头后面换好了衣服出来,严鹤仪才又过去换。

天还早,日头照得人暖洋洋的,元溪头发还湿着,胡乱地披在肩上,撒欢儿似的跑上了兰溪边的山坡。

山坡这面开满了各种小野花,元溪一连摘了好几株蒲公英,朝着日头吹过去。

那羽毛般的种子飘散开来,拉住一阵清风在空中飞舞着,刚要落下,便又被另一阵清风托住,升到了半空中。

严鹤仪坐在坡上,支起下颌看着元溪。

元溪玩累了,便跑过来坐在严鹤仪身边,伸过头去任由他给自己擦汗。

山坡上没有一片**之处,皆被青草填满了,这些草已有半寸多长,又格外柔软,便像软垫一样。

元溪顺势向后一仰,双手叠起来垫着脑袋,舒服地躺下了。

入眼的是没有边际的蓝天,和一团团棉花般柔软且又似乎近在咫尺的白云。

元溪微眯着眼感叹道:“啊!真好啊!”

他转过头去看严鹤仪:“哥哥!”

严鹤仪垂眸看他:“怎么了?”

元溪:“哥哥!”

严鹤仪:“我在呢。”

元溪往这边挪了挪,把脑袋靠在严鹤仪腿边:“哥哥,你真好。”

严鹤仪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着,他急忙抬起头来,装作认真看天的样子,半念半叹地道:“你也很好啊,元溪。”

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元溪又弹了起来,去追远处的一只小蝴蝶。

蝴蝶没追到,元溪扁着嘴走过来,又坐到了严鹤仪的身边。

严鹤仪见他不高兴,便拨开地上的野草挑拣了一番,拔起一株细长的草茎:“上巳还有一个传统,叫做斗百草。”

“斗百草有文斗和武斗,文斗是两人一来一往说花草名字,比如「虎耳草」对「鸡冠花」,对不上者为负。”

“武斗便是每人挑一根草叶或是草茎,两人的草相交成「十」字,互相拉扯,草先断者为负。”

还没等元溪开口,严鹤仪便晃了晃手上的那根草茎:“武斗,我的草选好了。”

元溪顿时对这个新鲜游戏来了兴致,在地上摸索一通,挑了根颇为粗壮的草茎。

草茎相交,两人都用力向后拽着。

“啪——”

元溪的草茎应声而断。

严鹤仪颇有些得意地扬着手中的草茎:“元溪春分时有「蛋王」,我这便是「草王」。元溪很是不服气,又跑出去几步,仔细挑着几根草叶和草茎,自己先偷偷试一遍,然后选了其中最坚韧的。

“啪——”

元溪忿忿地扔掉手中断成两截的草茎,不解地挠了挠头。

“我手里这株叫做车前草,便如起名,车过而不断,是最为坚韧的了。”

元溪仍是不服:“等我去寻一根更厉害的!”

说完,他就向着山坡那面跑去。

这一面的草木与方才那面略有些不同,元溪蹲在地上,耐心地试着每一种草叶和草茎。

一阵笑闹之声传来,元溪一抬头,只见周子渔正坐在山坡顶上,而他身旁那男子,似乎正是冯万龙。

作者有话说:

元溪:馋了......摸摸......斯哈斯哈......

严鹤仪:馋了......但是......好男孩要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