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if线◎

绿茵场, 身着蓝白校服的高三学生们列队站了一大片方阵。

两边高耸的教学楼挂着“三年砥砺卧薪尝胆欲酬壮志凌云”的激励横幅,演讲台上校长捏着大红发言稿,操着一口纯正的乡音念一些老生常谈的心灵鸡汤。

虽是初春,但阳光直射仍旧照得学生懒洋洋提不起劲。队列的最前方, 彭程万小声探头到付肆耳边。

“每年都是这一套, 校长读这个稿子不嫌累吗?”

付肆身形挺直, 手中拿着待会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的文件夹, 漫不经心:“仪式感懂不懂,忍一忍, 总窝在教室里上课要自在一点吧?”

彭程万皱了皱眉,想起物理老师催眠一般的音调, 颇为认同晃了晃脑袋:“那倒是!”

不远处, 已经有学生耐不下性子,悄悄从口袋里翻出口袋书开始背诵。——倒不是所谓的分秒必争, 只是单纯为了缓解焦虑的情绪。

校长慢慢悠悠的讲话终于到了结尾,彭程万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生理泪光氤氲, 他眼尖地发现,居然有场务上台, 撤掉了演讲桌。

“这要干嘛?不演讲了?”彭程万直觉有新花活,拽了拽付肆的校服衣角要和他分享。

付肆也一脸困惑, 这场活动是高一高二学生会承办, 具体的流程他也不清楚。背对彭程万的疑问,他只是摇头。

人群隐约传来**声。

穿着青绿色舞服的姑娘们踮着脚从两侧跑上了舞台。

“我去, 今年活动谁策划的, 给我们安排了小美人跳舞?”彭程万双眼冒光。

付肆的视线却不自觉落在女孩们单薄的衣裙上。

彭程万察觉到付肆的目光, 以为付肆和他是同道中人:“肆哥?你也觉得好看是吧?这些腿, 又细又直, 啧啧!”

付肆觉得自己两袖清风的形象被他侮辱,没好气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你猥/琐的思想能不能不要用在这种场合?”

“这怎么能算猥/琐呢?这叫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彭程万抱头辩驳,义正言辞。

付肆懒得同他这通歪理争论,收回视线温习他的稿子。刚刚老师来提醒了,下一个就是他上台。

舞台音乐响起,似有鸟鸣划过天际,舞裙翩翩的姑娘们随乐舞动起来。

被关在教室里剥夺一切文娱活动的高三生们寂寞太久,放在往常这种纯艺术类的舞蹈汇演向来没多少人会去欣赏,但此时却纷纷收了口袋书、袖珍笔记本,盯着台上的舞蹈看。

操场附近的绿植尚未回春,翩然起舞的青绿色舞裙恍若天地间唯一一抹亮色。

可付肆无暇慢慢欣赏了,有学生小跑通知他去舞台边候场,他应声走了过去。

舞台上的女孩们伴随着音乐密集的鼓点声飞快踩着舞步旋转,披散的发辫在风中飞扬,盎然的笑意让人看了就心神振奋。

大概是转身的力度太猛。

站在舞台最边沿的女孩头上翠色孔雀翎发饰被甩落。

好巧不巧。

被徐徐微风托送至付肆摊开的文件夹上。

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发饰的脱落,下意识向身侧方向望去。

对视的一刹那,付肆看见女孩小鹿一般黑白分明的杏眸中闪过一丝慌乱。

脚下的舞步瞬间连错了好几个。

好在,身影错杂,无人察觉到角落里的她跳错的节拍。

女孩像是松了一口气,心虚眨了眨眼睫。

-

“成桉?你的头花呢?”下台时,舞蹈队的队友一眼看出温成桉空****的发辫少了点什么,压低声响用气音问。

“刚刚跳舞太用力了,被我甩掉了,我待会去找。”温成桉轻声回应。

说话间她不自觉低头在地面上到处乱瞟。

奇怪,按理说不应该掉很远才是,可是为什么走这么久了还没有看到?

风裹着寒意吹来,温成桉没忍住一瑟缩,肩膀被人拍了拍。

先映入眼帘的是少年标志性的桃花眼。

宽松的校服外套在少年身上被风吹得鼓成满涨的帆,付肆看着面前有些发愣的温成桉,好看的眉眼微微弯起。

“这是你掉下来的头饰吗?”他浅笑着伸手,掌心躺着那支孔雀翎。

校服袖口宽大,随着付肆伸手的动作往下滑,温成桉隐约看见少年白皙的手腕上分明的骨节和经脉。

她一时忘了回答。

主持人来提示付肆上台了,付肆将手中的发饰递给呆滞的少女,向她招招手。

温成桉条件反射般接过发饰,小声嗫喏着音腔说了声:“谢,谢谢。”

她以为付肆不会听见,怎料少年上台的背影顿了一下。

清越的语调传来。

“不用谢。”

手中的发饰尚且温热,温成桉贪恋少年带给她的温度,珍视着将发饰捏在手中。午后的光照在孔雀翎仿制的金丝线上,映出亮闪闪的色泽。

温成桉注意到。

付肆笑起来,右侧脸颊会漾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别人说过,她笑起来,左脸有一个不明显的酒窝。

她用指尖怼了怼脸颊处酒窝的位置,想让这边的酒窝更深一点。

这样,左边和右边。

她和他勉强也能算是,天生一对?

-

温成桉觉得自己最近一定是做了什么好事,才能撞上这样的大运。

晚上食堂人多拥挤,她好不容易挑了个空桌子坐下,身边那张桌子,居然是付肆。

惊讶在她眸中一闪而过。

高三的用餐时间不是会晚一点吗?

她抬眼望向食堂墙壁上挂着的时钟,恍然大悟。

哦,舞蹈队加练,是她来晚了。

温成桉觉得这顿饭有些煎熬。

为了节省空间,食堂的排布非常的紧密,两张桌子之间只有半块瓷砖的距离,温成桉甚至能隐约闻到付肆身上清爽的皂角香气。

她放轻了咬面条的动作。

耳边冷不丁有声音响起。

“哎?你是上次那个丢发饰的同学吗?”

温成桉瞪大了杏眸,慢半拍点了点头,很难以置信。

付肆居然还记得她?

他身侧好友显然也是没想到付肆居然主动搭讪女生,一脸看好戏的神情将视线落在了温成桉身上。

“上次我就想问了,时间太紧张没来得及。”付肆以为自己吓到温成桉了,柔声解释,“我看你有点眼熟——”

“我们以前,见过吗?”

彭程万在旁边忍不住腹诽,肆哥也太老土了,这是什么年代的搭讪方式,他以为他是贾宝玉吗?这么低的段数真是白瞎了他那一张斩少女心无数的脸!

怎料对面小姑娘缓慢、又坚定地点了点头。

“见过的。”

“你受伤的时候,救过我。”

温成桉看着付肆沉思的面孔,怕付肆想不起来,又小声补充一句:“就是,差点车祸那次……”

“哦!原来是你呀!”付肆总算从他的庞大的记忆海洋中提取到了关键的内容,“小孔雀?”

彭程万惊讶得下巴快要掉在地上,不是,居然真认识啊?

付肆的语调轻佻,但全然不夹杂任何恶意,甚至还带着些许欣喜,像是总算破解了一道困扰他许久的难题。

“你舞跳得很好看,怎么一直站在角落?”

他是随口一问,但确实是肺腑之言。这么多年在陆之卿女士的熏陶之下,对于舞蹈这种艺术勉强也算有点评判能力,温成桉的身段姿态还有韵律感同领舞的那位比不相上下,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站在角落的程度。

他发现,女孩眼底的眸光亮了一瞬间,随后又黯淡下去。

敏感如他,难道自己的无心之言,戳破了什么黑幕机密?

“老师随机排的。”温成桉轻声笑道。

付肆听出这是她搪塞自己的话,只当是自己不小心揭了对方伤疤,也不敢再多问下去,看了眼身侧彭程万的饭吃完了,同温成桉道别后端着餐盘准备离开。

刚走了两步。

他听见女孩用似淙淙溪泉般悦耳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

“付肆学长!”

付肆顿了脚步,挑了挑眉梢。她认识自己?

转身。

女孩刚刚的声音太大,食堂里有不少目光都投向这一处。

温成桉在心底默念了无数句“要勇敢要勇敢”,出口还是下意识降低了音量。

“高、高考加油……”

付肆轻笑出声,一个“谢”字刚出口,便被女孩下一句言语截断。

“最后一跑,我们舞蹈队也有表演。”

“那一次舞台,我会站在最中间的位置,做领舞的。”

温成桉说“最中间”三个字的时候,眼底燃起了一束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明亮的光,好像身体里的某一道灵魂觉醒了似的。

之后勇气告罄,她低下了头,不敢去看付肆的神色。

付肆嘴角笑意更深。

“好,我期待着。”

-

快乐的日子是短暂的,刷题、考试、听课、犯困才是高三最后冲刺期的常态。

只是。

付肆喜欢坐走廊的窗边,这个老师经常巡查,悄没声拉开遮阳脸,从窗子里探头突击检查的高危地点,大家都避之如蛇蝎。

因而付肆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它争取成自己的固定座位。

最近每天都会有一张浅黄色的贴纸。

可能是不知道从哪摘抄来的劝学诗句,也可能是什么心灵鸡汤,有时候还会有一些容易忽略的知识点。纸条上的字迹遒劲有力,连笔处颇有某些草书大家的风范,但是却依旧美观。末尾会画上一个很可爱的小表情。

付肆的几个朋友下课来他的位置找他时,无意看见纸条,好奇揭下来欣赏。

“你什么时候开始搞这种东西了?你不是一直觉得这是精神胜利法,不屑一顾的——”他们议论的话语在看清纸条的字迹之后戛然而止,“这不是你的字啊?谁写给你的?”

“哦!不会是哪个女生又对你芳心暗许了吧?”彭程万大胆猜测,身后的几个人一阵起哄。

“这追人的方法还挺别致!”

“可惜追的是付肆这块冰,唉,可怜的姑娘。”

付肆从他们手里拿回贴纸,冷冷斜觑一眼。起哄的几个人瞬间噤声,彭程万做了个给嘴拉拉链的动作。

“少编排别人。”他皱了皱眉,将有些皱折的贴纸捋平,夹进书页里。

身后几个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互相交换眼神,却同样在彼此眼底看见了茫然。

和付肆走得最近的彭程万,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隐隐有了个想法。

不知道哪来的直觉,虽然并没有看见贴贴纸的人到底是谁,但。

付肆眼前浮现了,那天在食堂,温成桉叫住自己,双颊染上红晕,祝自己“高考加油”的模样。

会是她吗?

他难得出了神。

每天一张的贴纸风雨无阻,雷打不动贴在墙面,临到高考的前一天。

贴纸上只有短短的八个字。

“高考加油,金榜题名”

末尾画了一个小孔雀的简笔画。

付肆勾了勾唇角,心情愉悦地把最后一张贴纸,收进文件包里。

几十张贴纸被他妥善存放在一起,乍一看颇为壮观。

他收拾好桌面的书本。

离开学校,奔赴考场。

-

三日的高考很快结束,他们按照学校的要求在考完最后一科后回到班级里,等待毕业证书的发放。

温成桉偷偷溜进了学校,摸到了付肆的班级门口,却发现付肆班级门口围了好多的人。

似乎有女声传来。

“付肆同学……我,我喜欢你很久了!”

温成桉心跳瞬间停了一拍,她低估了付肆的受欢迎程度,她都能想到的绝佳表白时机,别人怎么会想不到呢。

“谢谢,但是抱歉。”熟悉的男声从窗边飘出。

冷淡的言辞宛若三九的寒风,吹熄了温成桉心底摇摇欲坠的火苗。

她顿时就想临阵脱逃。

可刚一转身,来之前好友的话在脑海响起。

“哎呀!他都收了你这么多小纸条了,未尝不是一种纵容呢?追付肆的女生多了去了,他什么手段没见过?相信我,你去表白,准能一举拿下这朵高岭之花!”

“再说了,被拒绝又怎么样,反正他考大学都走了,你们说不定以后再也见不到,又不会尴尬。”

“青春嘛,就是拿来放纵的——”

她突然又燃起了一点勇气,小声替自己加油打气,低着头走到了付肆面前。

他身侧的好友不知情,见状摇了摇头内心感叹。

辣手摧花的付某人,战绩又要再添一笔咯!

温成桉纤长的眼睫飞速眨动,小心翼翼抬起了头。

对上了少年蕴着笑意的桃花眸。

“付、付肆学长,我喜——”

“原来是你呀。”

“小孔雀。”

少年扬起手中的文件夹。

温成桉透过透明的薄膜清晰看见。

最上面的纸条。

是她亲手画上去的。

一只开屏的小孔雀。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床头,温成桉感受到阳光的刺激,微微睁开了双眼。

身侧躺着的男人察觉到动静,眯着眼睛往她身边蹭了蹭。

那个梦太真实,以至于温成桉一时有些恍惚,到底哪边才是现实。

梦中少年的面庞褪去稚气青涩,变得更加稳重有韵味,睡颜安静,同她呼吸相闻。

大概是感觉到不太对,付肆缓缓抬起眼皮。

然后看见了自家小女友呆愣愣的目光。

“怎么了?我吵到你了吗?”刚睡醒的声音带着些许嘶哑,呢喃的音调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没有。”温成桉摇了摇头,“做了一个梦。”

付肆闻言来了兴致,眸光清醒了几分:“梦见什么了?有没有梦到我?”

温成桉话语一滞。不得不说付肆的有些直觉还是很敏锐的。

付肆见温成桉不说话,以为是否认了他的问题,更加好奇:“那你梦见了谁?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见他自行脑补偏了题,温成桉起了逗弄的心思,眨了眨眼睫,故作心虚。

付肆蹙了蹙眉。

床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原本躺在她身侧的男人翻身撑在了温成桉上方。

“嗯?梦见谁了?”明明是居高临下的姿态,男人的语气却有一点可怜。

温成桉刚要回答,便被付肆柔软的唇瓣攫取了呼吸。

耳鬓厮磨还不够,对方温热的吐息拍打在温成桉的脖颈,像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梦见谁了?”

“醒来后还爱我吗?”

温成桉失笑。

抬起身子主动迎上付肆的亲吻。

轻声。

“梦见你了。”

无论在梦境里,还是现实,只爱过你。

付肆本来只是借题发挥想同温成桉亲热一下,毕竟管天管地他也管不着别人做梦,听见温成桉的回答自己反而愣住。

丝丝缕缕的甜蜜自心间漾开。

“婚礼之前,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付肆想问的是温成桉有什么想去玩的地方,他今天无事,刚好可以提前做个攻略什么的。

怎料,小姑娘眸光柔和下来,轻言。

“回高中看一看吧。”

付肆目睹了温成桉的眼神变化,联想起温成桉的梦境,猜测有了一个雏形。

他莞尔应声。

“好。”

作者有话说:

大概是一个,四四家里没出事,桉桉比高中时更勇敢一点,两个人会发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