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

温成桉动作娴熟地把自己临时带到付肆这边的随身物品打包装箱, 顺便给付肆的次卧的床垫搬到阳台晒了晒,正当她拿起吸尘器准备打扫卫生时。

门铃被人按响。

温成桉以为是顾佳佳来了,没多想, 放下吸尘器就跑去开门。

然后猝不及防对上了付肆的脸。

“学长?你怎么来了?”温成桉收拾东西的时候嫌长发披散碍事, 用橡皮圈随意缠了两道, 松松垮垮垂了下来,不用想也知道现在会有多乱, 她下意识伸手挽住耳后的头发。

“你不是要搬家吗,我来搭把手。”付肆看了眼房内的情况, 解释, “会有阿姨来定时打扫的, 不需要麻烦你。”

温成桉嘴里叼着发圈,飞快地把凌乱的马尾辫梳整齐, 听见付肆这么一说,弯了弯眸笑道:“没事, 顺便打扫, 也不耽误什么的。”

她扎头发的时候脸微微侧了一点,原本被身体遮挡住的晨光乍然倾泻,微微笑时浅浅漾出的酒窝盛满了光芒。

这一笑倒是比晨光更灼目, 把付肆接下来想说的话滞在嗓子眼里。

他又不可遏制地想,如果是对着她那个暗恋对象,是不是笑得还会更甜一点?

“那我帮你吧。”说罢,像是生怕温成桉拒绝一样, 他不由分说接过了温成桉手里的吸尘器。

吸尘器特有的轰鸣声在房间里响起。

温成桉猝不及防被抢走了“作案工具”,看着付肆为了打扫, 弯着腰清理狭小的角落时, 还是没忍住开口制止。

“算, 算了吧学长,你太高了,还是我来吧。”她有些尴尬拉了拉付肆的衣角,吸尘器的杂音太吵,为了让对方听清,她不由自主身子往付肆耳边靠了靠。

“哪有主人让客人打扫卫生的道理。”付肆关掉吸尘器的开关,嘈杂的机器嗡嗡声停止,周围一下子安静得过分,连带着付肆这句故意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话语,都隐隐带有回音。

温成桉又不好意思说怕付肆腰受伤,她只知道职业选手的腰,因为常年坐着打游戏的关系大都有点劳损性的毛病,但付肆到底是不是其中之一并未听闻。

万一呢?万一付肆本来腰就不太好,今天这一出雪上加霜了呢?

思前想后,温成桉出了个绝妙的主意:“这样吧学长,我把房间角落打扫完,我个子矮弯腰方便,剩下的再拜托给学长你,好不好?”

小姑娘看着自己的眼神是和长相不太相符的软,但在对方说出了“弯腰”二字时,付肆瞬间领会了她执意要自己来打扫的原因。

难怪总感觉刚刚弯腰清理边角的污垢时,有视线紧盯。温成桉甚至很给面子,没有直白戳出对自己腰不好的担心。

温成桉发现自己说出这句话以后,付肆突然沉默了,一瞬间脸上的神情变化莫测。

身侧有男人的低笑声响起,修长的指节微屈刮过温成桉被晨光亲吻的鼻尖。

“我在你心里是玻璃人吗?一动就会碎的那种?”

付肆玩笑似的话语散落在身前,温成桉有些不好意思抬头,长睫沾着金光紧张地眨了又眨。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喃喃开口,想解释,却发现对方说得是事实,她无从辩驳。

“上次是手伤不能提包,这次是不能弯腰,下次呢?我还有什么病名?”

明明不是逼问,付肆漫不经心的语气却依旧让温成桉听得紧张。

“是不是下次就是用眼过度不能看路,得你牵着我走?”

付肆俯身,盛满笑意的眼眸似琥珀,陡然逼近温成桉,她在卷翘的睫毛遮掩之下看清了自己的面容。

她条件反射应道:“也,也不是不可以……”

温成桉说完才感觉到不妥,只得硬着头皮抿唇,表现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付肆失笑:“这么乐于助人啊桉桉学妹?不怕被我敲诈勒索吗?”

“你不会啊。”小姑娘一改佯装镇定的面孔,仰起脸言辞坚定。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我是不是提醒过你,我不是什么好人?”

小姑娘眼底的眸光清亮亮,付肆怕自己多看一眼起了别的心思,扭头转了视线,但调侃的心思未消。

他也想知道,温成桉对自己莫名其妙的信任究竟来自于哪里,仅仅因为自己高中时候帮过她一次,和她有一面之缘吗?

“因为你是付肆啊!”温成桉几乎是没有一点犹豫,眼底的信任全然不似作假。

付肆难得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又是这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哪天他要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温成桉也会站在他旁边。

付肆想起那个老生常谈的送命题之妈妈和女朋友掉水里先救谁,不过他想问温成桉的是,他和她的暗恋对象打起来了,温成桉会帮谁。

谁能想到,向来不把任何人视为对手,一生自在的他,现在也有了一个暗自较劲的假想敌了。

他甚至冒出了某种阴暗的念头,温成桉那个暗恋对象永远不喜欢她就好了,这样他一直陪在她身边,总有一天能敲开她心门的不是吗?

短暂的安静过后,吸尘器又开始嗡嗡叫了起来。

“你付肆学长腰挺好的,你放心。”付肆在温成桉再一次想上前阻止的时候开口。

“真的吗?”温成桉尚有些怀疑。

“真的。”

付肆应声后又语气散漫补充。

“下次呢,别轻易质疑一个男人的腰不好。”

“啊?为什么?”付肆陡然提到这个,温成桉一下子听得懵懵的。

“因为——容易激怒对方的好胜心。”付肆顿了一下,咬字有些轻飘飘,“然后身体力行向你证明到底好不好。”

付肆说完这句话内心愉悦哼起小曲,莫名有一种在假想敌面前扳回一城的得意。

暗恋对象又怎么样,反正现在陪着她的人是他。

-

后来付肆没能提着吸尘器向温成桉证明自己的腰有多好,因为她的助理顾佳佳叩响了大门。

顾佳佳说着就要加入这场打扫卫生大军,几个人互相谦让最后决定。

还是等定期的保洁阿姨来处理吧。

原本约好的晚饭也因为付肆的突然到来,被提前到了中午,付肆设想的二人独处一桌并没有被实现。

因为助理顾佳佳也在。

在餐桌上,顾佳佳总觉得有什么阴沉的视线一直粘着她,但每每抬起头来,对桌的那个男人却笑得一脸和煦。

不过付肆想了想也是,以温成桉现在的知名度,自己单独和她去吃饭难免会被有心之人造谣。

跟了个助理,解释起来会方便很多。

本着关心学妹的打算,付肆跟着温成桉来到了她经纪人给她新找的房子。

他对这个小区的名字有印象,好像很多小明星都会买这边的房子,门口的保安不是先前那所老小区的年长老爷爷类型,而是长得就一脸凶相的中年男子,每一栋楼道里都安装了监控。

付肆放下心来。

“学长,东西放在这里就可以啦。”温成桉带着付肆进了房间,不放心他的手,上前试图拽过对方的收纳包提带。

不经意间指腹相触,吓得温成桉手指一缩。

“我帮你把包里的东西整理好吧。”说着,付肆放下收纳包,见温成桉没有反对的意思,径自将包中的家居小物件一五一十拿了出来。

压在包里面的是一本粉色的文件夹,里面不知道夹了什么东西,有点重,付肆将它摆在桌上的时候没控制好力道,文件夹里面掉出了许多文件。

温成桉听见声音一开始以为是付肆被文件夹砸到了,急忙赶来这边看什么情况,再看到文件夹掉出的东西,清冷的眉眼慌乱非常,顾不上解释就匆匆收起这摞杂乱的文件。

做完这一切有些心虚觑了一眼付肆。

照片背面的遮光性这么强……付肆应该看不到正面是什么吧?

付肆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刚刚那摞从文件夹里滑落的文件,看反光的质感,十有八九是照片。

能让温成桉这么小心护着的照片,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与谁有关。

他明媚的心情又晴转多云了。

“抱歉。”虽然很不情愿,但毕竟是他的疏忽,还是老老实实给小姑娘道了歉。

但此刻的温成桉似一只被弓弦惊一惊就会发颤的鸟,只想着自己偷偷收藏付肆的照片千万不能被对方知道,听见有声音响起立马回道。

“对不起我不是故……”

“啊!没事的学长!”

温成桉道歉一半才发现对方眼底透出的茫然,这下是彻底确定了他百分百没看见照片的内容,敛下慌乱的情绪,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她的一人转唱得太快,付肆实在没听清她突然变脸是什么原因,只得按下发问的好奇心,淡淡道。

“嗯……我先出去帮你助理搬剩下的东西吧。”

-

临时接到陈姐电话时,温成桉暗暗庆幸和付肆的约饭时间提前到了中午,否则她就该失约了。

剧组那边想赶寒假档上映,说是又有一家投资商注资了,所以后期换了个制作更精良的,但工期会长一点,因而提前了拍摄进度,主演们明天进组拍定妆照。

温成桉感觉自己回到了上学那会,老师抽查课文背诵,低着头在课桌上小声默背加强记忆,临时抱佛脚一样,对着刚拿到手还很新的剧本台词硬着头皮念叨。

不免想起当年付肆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脱稿演讲了近半个小时的模样。

少年校服外套拉链松松垮垮,站在露天舞台上双手半撑着演讲台侃侃而谈,有风吹开他额前的碎发。

那双桃花眼因此更加明亮。

可惜,温成桉想了想自己今后的行程安排,估计是和他不会再有交集了。

她有些难过轻抚上今天被付肆碰掉的文件夹,粉色的封皮上像是还残存着对方的余温一般,温成桉轻轻翻开,里面一张又一张照片展露。

有演讲时的,有在篮球场的,还有曾经临时救场在舞台上弹钢琴的。

最中间的那一张。

是穿着校服的少年,半倚着栏杆,坐在看台上,头顶烈阳,眼眸含笑直直望向镜头。

——那是高一时的运动会,温成桉好不容易混进了新闻组,用统一配备的相机,夹带私货存下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少年眼眸清亮,上一秒不知道同身边的朋友聊到了什么,嘴角的笑意还没消减,猝不及防望向镜头的那一秒,被温成桉抓拍到。

自然得就像……这张照片不是温成桉偷拍的。

而是照片里的主角本就大大方方自愿进入她的取景框。

这一想不要紧,越想温成桉越觉得沮丧。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经过《燃爆竞彩》那段时光的亲密接触。

谁还甘心和付肆的相处继续退回如平行线般两不相交的从前。

郁闷着,温成桉打开手机,登上了游戏小号。

别叫来救你了:唉!明天就要出差了,一想到好久都见不到他,我就好难过啊四四。

她发完这条消息发泄完分离的情绪,就关闭手机全心全意投入到剧本里去了。

所以并不知道付肆看见这条消息之后没忍住在对话框里发出的一条。

四是四十是十:那你换个人喜欢,喜欢个能见得到的。

又下一秒迅速撤回。

只剩下四个字冷冷的祝福。

四是四十是十:工作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