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瑶对上她目光,沉默几秒后退后一步，将房间门开大了一点。
“苏总请进。”
她确实该和苏昙谈谈。
情绪是最无用的东西。比起为已经发生的事感到愤怒或懊悔，她更习惯去解决问题。
她已经不再是需要通过哭闹来换取别人安慰的年纪了,这个圈子的残酷只允许她坚强地往下走。
如果和苏昙结婚是她走错的路,那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承担和纠正这个错误。
苏昙跟着她进门，随后便关上了门,语气里有着罕见的歉意：“瑶瑶,今天的事……我很抱歉。我没想到姜韵会说出那句话。”
“苏总的道歉我听见了，”叶瑶顿了顿,“虽然不是很想接受，但按照现在的情况,我也不得不接受了，不是吗？”
苏昙哑口无言。
她知道叶瑶是个很理智的人，哪怕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能第一时间知道该做什么。
越是这样，苏昙就越为过去的三年感到愧疚。
没有人生来就是如此坚强,叶瑶更不是。
叶瑶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在叶氏集团破产以前，在和自己结婚以前,她也是被别人捧在手心里的人，是和顾潇一样习惯被照顾的人。
而在结婚的三年里,自己作为她的妻子,原本有无数的机会去保护叶瑶不受伤害,让她能够依赖自己。
可是她没有。她把所有关心都给了林惊雪。
在她为林惊雪一场演奏会而奔走时,叶瑶在为了死去的父母四处奔波。
在她随口一句话给了林惊雪不可多得的资源时,叶瑶在各个剧组试戏,为了一个不重要的小角色受尽委屈。
而在她把林惊雪接回家照顾时,叶瑶住在不属于她的公寓，一遍一遍地练习演技，过着未来没有定数的日子。
那样的日子她很熟悉。因为在她的少女时期，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过着同样的生活。
她和林惊雪住在不属于她们的破旧小屋子里，身上没有什么钱，吃了上顿没下顿，她们只有彼此，她们是同样的人。
因为少女时期的温暖，她一直对林惊雪有着很深厚的感情，一度将她当成最重要的人，甚至规划进她余生所有岁月里。
可是为什么，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身边真正值得她喜欢的人？
她问不出叶瑶为什么想离婚，因为答案在她心里呼之欲出。
——她从未尽到过妻子的职责，从未保护好叶瑶。
换作任何人，都会想离婚的。
叶瑶不是她的囚鸟，而是向往自由的蝴蝶，她拥有惊艳所有人的美丽翅膀，应该漂漂亮亮地活在聚光灯下，有无数人欣赏她的美丽。
苏昙深吸一口气：“瑶瑶，给我一个机会好吗？过去是我对你太过疏忽，我保证，以后不会再那么对你。”
叶瑶沉默片刻：“苏总何必这样呢？我们原本就是协议结婚，你替我还债，我与你结婚。如今我把所有欠你的债款还清，我们的协议也就到头了，又有什么理由在一起？”
“瑶瑶……”苏昙抿了抿唇，“我知道你或许不相信，但我对你……”
“不，苏总，我并非不相信你。”叶瑶打断了她的话。
苏昙怔住。
“我相信你现在对我有感情，”叶瑶抬起头，正对上她的视线，“也相信你喜欢一个人会对她很好。”
就像苏昙曾经对待林惊雪一样，她相信苏昙一旦喜欢上她，也会对她同样好。
她也相信苏昙对她有感情，但这不足以成为她和苏昙在一起的理由。
“瑶瑶，”苏昙走上前，“既然你相信我，那给我一个机会好吗？我会给你你想要的，叶家的房产我给你赎了回来，我能给你很好的资源……”
叶瑶静静望着她：“唯独不能给我自由，是吗？”
苏昙避开了她的注视，语气里有犹豫：“我……”
她承认，她不想。
她想和叶瑶在一起，她怕离婚后叶瑶就会奔向别人的怀抱，她怕叶瑶将来再也不属于她。拥有叶瑶的最好机会她已经错失了，她不想再错失第二回 。
叶瑶叹了口气。
“很久以前我的确很想拿回叶家的房产。”
苏昙重新抬头看向她，手指轻微捏紧，心跳忽然变得很快。
“可是太久了，”叶瑶苦笑着说，“因为缺钱，我只能不停地拍戏，练习演技，不敢让自己想太多过去的事，但即使是这样，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接不到戏……”
她不够出名，背后没有资本捧，年纪也不算小，还背负了债款。在美女如云的娱乐圈里，她比别的明星有太多的劣势。
“我尝试过打工，也尝试过幕后，做过很多能赚钱的工作，后来觉得，只要能赚钱，别的都不重要了。”
不是不想保留回忆和幻想，而是被残酷的现实推着往前走，她不得不对命运妥协，连同许多美好的期望都被迫丢弃。
她学会了往前走，也学会了不回头。
“现在我也不需要这些了，”叶瑶叹道，“我可以自己接戏，那个房子对我来说也没有当初那么重要了。”
她得到得太晚，苏昙给得太迟。有时命运就是这样阴差阳错，在最需要一份感情时不曾得到，等到自己能够独自熬过时，那种感情也就不再珍贵了。
“苏总，”叶瑶郑重其事地说道，“如果你真的尊重我、喜欢我，请允许我选择离婚。”
苏昙的眼神黯淡下来。
她现在能给叶瑶的，曾是叶瑶最需要的东西，可是很遗憾，她错过了对的时间。而她现在唯一能给叶瑶的，就只剩下自由。
苏昙没有立即回答，却问她：“瑶瑶，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
叶瑶默了片刻：“没有。”
过去的她没有对一个人动心的资本。她不愿卑微地去爱人，也不敢以这样的姿态爱人。
“那今天你联络的那个人……”
“是我朋友。”
“是吗……”苏昙是不信的。或许叶瑶对那个人是真的没有感情，但那个人对叶瑶一定不是这样。
喜欢一个人时，人总有一种特别的直觉，能察觉到那些很细微的表达，清晰地捕捉到每一份感情危机。
这是苏昙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她的妻子有那么多人喜欢。
她怎么就没有早点发现叶瑶有那么多值得喜欢的地方？
命运给过她和叶瑶无数感情转机，可她竟然从来把握住任何一个机会，就这样和她错过。
“瑶瑶，”苏昙定定望着叶瑶，“如果离婚，我们还算是朋友吗？”
“算是吧，”叶瑶轻轻笑了，“如果苏总愿意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那……我还能找你聊天，约你出来吗？”
叶瑶沉默得更久了一些：“如果方便的话。”
苏昙的心情平缓了许多。像是跌落谷底后又看到希望。
“那么……”苏昙睫毛轻颤，用了十二分的勇气问出最后一句话，“我能够求追你吗？”
这次叶瑶没有回答。
时间一点一点在她们之间流逝，伴随着那些共有的记忆。
苏昙执着地望着她，在等待着那个答案。
叶瑶对上她执拗的目光，红唇轻启：“这是苏总答应离婚的条件吗？”
“瑶瑶，我不想逼迫你。”她只希望叶瑶能给她一个纠正错误的机会。
“那么我也不想谈条件。”叶瑶说。
“瑶瑶，”苏昙还在试图争取，“我会注意我的分寸的。如果有一天你真心爱上别人，我不会纠缠你，但如果没有，我希望你能允许我以朋友的身份追求你。”
“苏总……”叶瑶没想到苏昙会这么执着，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望着苏昙的眼睛，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没再说下去。
“三天后，”苏昙说，“我会与你签署离婚协议。叶家的房产还是属于你。”
尽管叶瑶说她已经不再那么需要，但那毕竟是叶瑶父母生前的住所，有着叶瑶关于家庭的回忆。房子可以不那么重要，但她清楚叶瑶是个重感情的人，永远会给过世的父母在心里留一席位置。
“好，”叶瑶果然答应了，顿了顿又补充道，“别的我不需要。”
“当初替叶氏集团还清债款是我自愿，离婚也是，所以钱你不必还我。”苏昙说。
“你没有承担那些债款的义务。我仍旧应该将钱还给你。”
苏昙苦笑：“就当是还叶总当年资助我和惊雪的恩情吧……这个钱，不必还我了。”
叶瑶垂下眸子：“好吧。”
临走前，苏昙不忘告诉她：“今天的事我会解决的，你不必担心。”
叶瑶：“嗯。”
苏昙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叶瑶的房间。
走廊间没有开灯，一片漆黑，每个房间都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声音。
苏昙看向叶瑶房间暗下去的灯光，过了很久，打开手机，发送了一条微博。
*
第二天一早，叶瑶还没睡醒就被姚露的电话闹醒。
“怎么回事？你和苏昙聊过了？怎么都没告诉我？”姚露的声音万分焦急，一下子就让叶瑶清醒过来。
“姚姐，你先别急，”叶瑶掀开被子，边翻身起床边单手打开手机，“到底发生什么事……”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了关于苏昙的那条热搜。
#苏昙解释离婚原因#
叶瑶愣住。
她回想起昨晚苏昙离开时的那句“我会解决”，还有苏昙脸上的表情，隐约间意识到了什么。
她顾不上手机那头的姚露还在说话，手指触碰屏幕，点进热搜词条，第一条就是苏昙昨晚发的那条微博。
【苏昙：很抱歉隐瞒了大家。我与叶小姐结婚三年，一直对叶小姐多有疏忽。离婚是我的责任，所有错误我都会承担，希望大家不要去打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