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荀武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山崖边，感受着微风，望着东山的壮丽景象，缓缓地舒了两口气。
忙碌了一整天，他找了个清静的地方，静静地坐着。
虽然和张不默战斗受到的伤不轻，但毕竟有凤凰之力的残留，再加上荀武二人已经是宗师，自然很快就恢复了过来，整个下午两个人都在忙碌着维护演武场的事情，直到傍晚。
先不说荀武本身就是管家人，本就没有多少人会来找他，如今成了宗师之后，自然就更没有外人会来找他，他自然会格外的清静。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荀武听到了一阵细碎的声音。
不需要转头，荀武就知道谁来了。
“丛云姑娘，是担心荀某吗？不用多虑，我等下就回去。”荀武随手伸出，像是抓住了自由的风。
“……”丛云有些踟蹰。
她这个时候摘下了斗笠，摘下了轻纱，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经过霸龙之力的调养，丛云的肤色已经没有那么的苍白，发丝也没有那么过于干枯，虽然比起常人来看，依旧有些过于偏白和干枯，但身体其实已经无碍。
察觉到丛云似乎有些想要话跟他说，荀武稍微叹了一口气，随意挥了挥手，把一旁的灰尘扫开，柔声说：“你好像有心事？要不要聊聊？”
丛云深吸了一口气，来到荀武身边，缓缓地坐下。
荀武侧身稍微看了一眼。
丛云是个货真价实的美人，月光打在丛云身上，将她整个人照亮，额头上的红色发丝随风飘**，在这漆黑的夜中，仿佛一束燃烧着的火，引人注意。
丛云张了张嘴，想要说点儿什么，又有些迟疑。
“没事，你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尽管说。”荀武轻轻地开口。
“唔——”许久，丛云才好不容易地积攒出了力量，缓缓地开口，“额，荀武？”
“哈哈，你想怎么叫我都可以。”荀武忍不住露出笑容。
不那么强势的丛云，真的让他有些不习惯：“你该不会觉得我成为宗师就会有什么变化吧？不会的，宗师只是宗师，只不过是一个武学境界而已……
即便不是武者，即便是画家、书法家、诗人，也有的是拥有【宗师】心态的人……所以你没必要担心。”
丛云浅浅地舒了一口气。
放心心中的巨石放下了一样。
荀武摇了摇头。
“我……我真的有点儿害怕。”丛云忽然开口，“明明之前就有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荀武好奇地问。
丛云犹豫着，她忍不住开始回忆和荀武第一次见面。
那时候，也是在云州，只不过是在云州的府城，在赵家大院之外，她抬着刀，想要砍死荀武。
那是她离荀武最远的时候，但也是最平静的时候。
第二次，依旧在云州，在更东边，在蓝岛，在巷子里，在雨水中，她抬着刀，威胁荀武，让荀武为她解答。
那是她第一次和荀武近距离接触，也是心神晃动的开端。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脑海中也似乎填充了许多东西。
当她意识到荀武已经成为了宗师，成为了她完全【帮不了】的人的时候，她心中终于产生了巨大的波动，本来就因为【天涯】激起的一种恐惧感，如今彻底地爆发，让她有些心神失守。
“我一直……我一直都看着你，我一直以你为榜样……以你为坐标，以你为方向……”丛云是个非常简单，非常直接的人。
当她认准方向之后，她就会坚定地，毫不犹豫地死命地进行下去。
当她在蓝岛，当荀武体悟到了四宿教前辈的精神，在那个时候，她心中就已经深深地留下了荀武的影子。
“啊……我知道。”荀武微笑着，轻轻地点着脑袋。
丛云有些激动，她激动地挪了挪身子，朝荀武靠近，睁着有些灰白的眼睛，不顾发丝的飘**，朝着荀武又靠近了几步：“从蓝岛开始，我就认为，你一定能为我解答疑问，你一定能诠释真正的忠义……
玄机楼的时候，我从心底里高兴，高兴能和你再见，高兴能帮得上你，高兴能得到你的依靠……”
“啊，是的。”荀武缓缓点头，“玄机楼的时候，如果没有丛云姑娘的帮助，我们绝对没有办法得到魔教的情报，更没有办法锁定血灵岛的存在……
虽然世人从来不传唱你的功绩，但我知道，你在玄机楼的时候，不比任何人的功绩差。
明面上的英雄，终究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在背面，无数像你这样的人的帮助，才能让中原变得更加美好。”
荀武非常肯定丛云的想法。
丛云眼睛中似乎有些晶莹，嘴角也微微上扬，再次在荀武面前展露笑颜。
只是——
丛云又开始忍不住问自己一个问题。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了呢？
玄机楼的时候，她立志寻找血灵岛，解决血灵岛，拯救天下像她这样受人控制的悲惨之人，那是她最【上进】的时候。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变了】呢？
或许……
就是从血灵岛开始的。
血灵岛，与荀武再见，一同破灭这个困扰天下的邪恶势力，完成了丛云努力的目标，让丛云心中一时间有些茫然，而那之后，荀武又拜托了好不容易出现的绝世高手，为丛云扫清障碍、恢复身体。
就是从那个时候，丛云彻底改变了思路。
在一开始，丛云从来没有考虑过【男女之情】。
并非是她铁石心肠，也绝不是她对男女之事真的一窍不通。
作为天捷星的朋友，她虽然不像天捷星那样瞎搞，但多多少少也能理解。
只是……
修炼《燃木功》的她，没有那个【资格】去考虑什么“**”。
而正是身体的恢复，让她心底最深处的、那些残留的，并没有被她自己完全消灭的【杂念】陆陆续续地开始苏生。
那之后，她才愈来愈感情用事，愈发地关注荀武。
“荀武……我……”丛云眼含泪花，她完全无法解释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真的有点儿混乱。
本来就被【天涯】弄得心绪混乱，如今荀武已经彻底不需要她【保护】，她连最后呆在荀武身边的理由都没有了，那她又该怎么办？
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去找血魅吗？
可找完之后呢？
找着她又能干什么呢？
这不过是给自己的一个理由、一个借口，自己骗自己的话而已。
“荀武，我得到了你的帮助后，才真正地知道了什么是美，什么是善……我，我不知道……但是我根本不知道，不知道我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这样，我无法想像如果没有你，我究竟能不能做正确的事。”
荀武摇了摇头，说：“丛云姑娘，没有那种事。
当你意识到你的错的时候，你就醒悟了，接下来你要做的，只不过是更加努力去分辨就好了。
世界上的事情，不可能都有对错，没有关系的。”
“那我现在做的，又是对是错？”丛云根本不想管那么多，恐惧和混乱，让这个压抑着自己的暴躁女性，既是冲动，又无比地瑟缩，她忍不住再靠近荀武一些，更加接近地问，“我心中的冲动，到底是不是对的？”
荀武沉默了一下子。
山壁上，短暂地沉默了一阵子。
荀武缓缓地摇了摇头：“丛云姑娘，我很喜欢你——”
“！！”
“但你应该知道吧？我已经和包姐订了婚期，小白那边，我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我没有关系！”丛云果断地说。
“有关系。”荀武深吸了一口气，“丛云姑娘，我觉得很有关系……”
丛云张了张嘴，一时间完全说不出话来。
她想要哭，但很快就忍住了，深吸了几口气，说：“但是……但是……”
她很想说一些坏话，比方说威胁说是如果不答应就出去杀人，就做回原本的那个她，那个不想深思，一门心思壮大四宿教的她自己。
可她已经有了【良知】，已经有了【思想】，她做不到。
她忍着冲动，再度抬头，和荀武四目相对：“可我真的无法想象，没有办法注视着你，没有被你看到的样子……
之前我感受【天涯】，那种明明就在身边，但无比遥远的感觉，让我害怕……
我是靠着你的帮助，你的注视，你的支持坚持到现在的，也是想要回应你的帮助，想要看着你，才选择当得公主的侍卫，选择成为朝廷的护卫……
我想离你更近，更加近地看着你。”
“这样吗。”
荀武深吸了一口气。
他转过身来，彻底和丛云对视，随后伸出双手，猛地按在丛云肩上。
“唉？！”她反而吓了一跳。
下一刻，荀武将她稍微拉进，他自己也整个人贴了过来，两个人的脸仅仅只隔着一个脑袋，这骤然地“放大”，让丛云整个人紧张了起来，脸唰地变红，明明皮肤非常苍白，但这个时候，却仿佛红透的苹果，晶莹剔透。
“够近了吗？”
“诶！！！”
“那再近一些——”荀武自己也挪了一下身子，这下，两个人的脑袋几乎要贴在一起了。
丛云整个人温度似乎都在升高，龙之力似乎都在沸腾，但她反而不再那么害怕，反而忍不住闭上眼睛，颤颤巍巍地，忍不住前倾。
“……”
两人沉默了很长时间。
荀武超近距离地看着丛云，即便丛云的绝美容颜，此时都无法完全地展现，而荀武也只是默默地看着丛云的【眼睛】。
尽管已经闭上，但荀武却感受得到丛云的爱意。
但他都预定了两场婚礼了！
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谨慎发言才是。
毕竟，这将是一个不能回头的抉择。
但很快，荀武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许久，没有等到荀武的下一步行动，丛云缓缓地睁开眼睛，她的脸还有点儿微红，但并没有太重。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只能舔着脸去求陛下了啊……”荀武无奈地开口，“唉，没想到成为宗师后，找陛下的第一件事会是这种。”
丛云听出了荀武话语中的意思。
这并不是让圣武帝赶她走的意思，而是……
她更加兴奋。
“没……没关系的，我是四宿教的后人，不方便见人……没…没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呢！”荀武斩钉截铁，“既然做了这种决定，那当然要付出完全一样的感情，一样重的心意！”
荀武揉了揉脑袋：“啊，未来几年的俸禄加起来恐怕都不够啊。”
感觉得打好几份工。
荀武肯定是不可能接受贿赂的，而只靠俸禄，想要风风光光办整整三场宴席，那也不是个简单的事儿。
正如丛云的想法一样。
荀武成为宗师之后，的确并不会变成另外的一个人，但风格上，多少会更加“纯粹”。
在丛云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丛云的想法。
他并不是一个木头人，他能感受得到包媛和姬怜儿的感情，那他没有理由感受不到丛云这么火热的爱意。
但这几个月来，他也并没有狠下心来。
原因也很简单。
他发现自己是个渣男。
虽然他在这个江湖遇到过非常多的奇女子，绝非遇到一个就爱一个的人，但和丛云的接触，确实让他也非常开心。
和姬怜儿一起他会有跳脱的感觉，有冒险的冲动，充满了刺激；而和丛云的接触，每一次，都让荀武对这个世界有了更加明显的认知。
当然了，这么几年下去，他在和丛云几次出生入死下，也萌生了特别的感情。
作为一个【探索】之人，他骗不了自己。
既然这样，那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不过在之后，他还得面对另外两人的怒火，嗯……
丛云心脏砰砰砰地疯狂跳动。
此时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只是静静地，轻轻地依靠着荀武，慢慢地，把脑袋和身体完全依靠在荀武身上，从心灵和身体上，全部【贴近】在了荀武的身上。
她太冲动，也太激动了，这个时候，或许只能这样了。
就这样，荀武和丛云，度过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平静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