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京城得了诰命的命妇们几乎全齐聚在长公主府的赏菊宴上, 也得亏府上的园子大,装得下这些莺莺燕燕。

林鄞业一个没实权的文官都能靠关系在户部揽着个有湖心亭的宅邸,就连宣平候府, 单就喻誉自个的院子, 都有一处养鱼的小池子。

更别说长公主府是由当今太后当时挑了又挑,看了又看的,最后更是由先帝亲赐。

就凭寇辛的锦榭院中那处温泉池子就足以傲视整个京城的王公侯爵的宅邸。

长公主府里的园子堪比有半个御花园, 招了精匠去打造假山流水、过河石桥,一路走来的亭台楼阁更是巧夺天工, 就连这一花一草都名贵到极点,是千金难换的珍品。

跟着母亲前来的女郎们不时用帕子掩嘴发出惊叹,一颦一笑,莫不轻声细语, 巧笑倩兮。

怕是全京城的优质女娘们都被自家的命妇母亲们带来了。

寇辛着了身贵气的绛紫衣袍, 没有披着氅衣, 而是在内里穿了个小夹袄, 显得精神气不少,没有先前病殃殃的样子了。

他是个顽皮性子, 自从小时回寇府时一不小心把当时还不足十岁的小表妹弄哭后, 寇辛就对这些比他还要娇惯难哄百倍的女娘家们敬而远之。

没法子, 寇辛也是个需要人哄需要人惯的性子, 他也就靠一个嘴甜儿能在姑姨们面前讨个金银锞子了。

今日他本想躲在上门来的公子哥们中间吃吃酒, 却没想到一大早就被莲和喊起来梳妆打扮,带到长公主面前掌掌眼。

长公主跟驸马笑了寇辛句“总算有个人样了”,不顾寇辛徒然睁大的眸跟口中嚷嚷着“什么人样?什么意思?”, 就强逼着寇辛跟管事一起迎客, 主持大局了。

这迎客迎的寇辛一头雾水。

每位来的命妇都会拉着寇辛的臂弯, 亲亲热热地上上下下打量几眼,就回眸推了自家姑娘出来,姑娘们掩帕娇羞一笑,盈盈矮身说自个姓甚名谁,是哪位大臣或者王公侯爵之女。

这么一早下来,寇辛脑子都晕了,只觉得见着的每一个人都似曾相识,似乎都认识,似乎又不认识。

唯一识得的几个国子监的好哥哥们,都眉眼促狭地看了寇辛几眼,一声招呼都不打自顾自地进去。

莫名遭受到排挤孤立的寇辛:“?”

他远远瞧见季钟,连忙上前想打声招呼。

季钟抬手,“停!”

寇辛茫然停住脚步,二人隔了个两三米的距离。

季钟连连摆手,“你小子真会谋算啊,你可别过来。”

寇辛又一次茫然,“我不记得我惹你了啊。”

季钟神秘地举起根手指摇摇,“不,是结仇。”

寇辛:“结仇?!”

季钟:“走走走,爷去跟哥几个赏花去了,你小子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寇辛眼睁睁望着季钟走远,一脸苦闷,丝毫不知道自己如今成为了全京城命妇眼中的香饽饽,招了全京城适龄公子哥的仇恨。

等拜帖都收的差不多了,寇辛才回头去找长公主,长公主跟十余位命妇们在菊园的亭子里说笑着。

今日难得出了些日头,温暖的日光照着满园的金菊,微风夹带着飘落的菊瓣习习吹来,打眼看去一片金光灿灿,恍若来至人间仙境。

金菊中开了处小石子路,一路走到尾,便是那八角凉亭,飞檐走兽,无一处不精致。

寇辛还未走近,便瞧见那十余位身着锦衣华服,头顶珠翠玉冠,偶有挽着高云发髻,别着金银簪头面,腕间素手上更是少不了玉环的命妇们,都纷纷往他这瞧了过来。

虽说眼神稍有收敛,但寇辛总能从眼神深处品出几番如狼似虎之意,令他不寒而栗。

长公主也随着命妇们的视线看去,她今日着一身宫装,懒散倚在榻上,艳丽年轻的脸庞将亭内命妇都比了下去,倒叫这些眼角出了细纹的妇人们好一阵艳羡。

当初长公主昏头般挑了寇家那小子,长得俊是俊,可寇家在朝廷根基不深,深宅大院里没几个没笑过长公主找了个毛头小子,即丢了天家脸面,还得借势给夫家去帮衬一二的。

如今瞧瞧,人家高明着呢。

挑了个在京城中知根知底,家世清白,底子又好的,招来府中入赘,人全心全意捧着长公主一人,不纳妾也不暗暗找外室,膝下就一个儿子,还随了他们二人,俊俏得不行。

哪像她们,成天操心着怎么抢夺后宅大权,跟妾室们斗个不停,还得提防着有异心的庶子们去抢嫡系的物什,给自家老爷培笑脸。

操劳得看上去老了好些岁数。

长公主远远冲寇辛招了招,唤小狗一般随意,寇辛也不恼,乖乖地冲着他娘走过来。

命妇们互看几眼,露出几分赞赏,“是个听长辈话的,有孝心,我家小女也最是听话,倒是相配。”

长公主轻轻道,“我家这个,看着乖,实则闹腾得不行,成天气本宫跟驸马呢。”

一命妇道,“那不如也相个闹腾点的?进了府世子也有人伴着。”

长公主轻轻摇首,“那本宫不得被闹腾死了。”

另一命妇道,“依妾瞧,倒不如寻个性子温婉娴静,却手腕利落的,我早早便让我家小女主持家务了,她性子又是个爱静的,好读诗书……”

长公主微微思虑,还是摇了摇首,“再瞧瞧,本宫喜欢的他又不喜欢。”

听了几耳朵的寇辛缓缓慢下脚步,觉着有些不对,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娘。”

长公主:“磨磨蹭蹭的。”

寇辛:“我都要累死了。”

一命妇道:“小世子即累着了,何不快些坐下?”

寇辛迟疑摇首,怪异感在她们奇奇露出可惜的眼神时达到了巅峰,“娘,你交代的我可都做完了,赴完命我就去歇着了。”

长公主描绘精致的柳叶眉轻轻一挑,“又想去哪撒野?坐着。”

寇辛:“……”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又下我面子。”

寇辛不得不坐了下来,命人摘了朵金菊,捏在手里玩,那些命妇看穿他手里假忙活,还是不肯放过寇辛,左一句右一句地询问着。

“小世子今年贵庚?”

“十六。”

“小世子今年岁试考得如何?”

“一甲一乙。”

“小世子日后可想入朝为官?”

“有想过。”

“小世子……”

“……”

问得寇辛脑袋都大了,偏生他娘亲故作姿态,转脸去瞧亭外敲锣打鼓的戏台子,也不为寇辛解解围。

寇辛被安排得明明白白,问到最后,已经完全木楞了,口干舌燥地捧着热茶小口小口地喝着,这群夫人们才悻悻闭了嘴。

寇辛喝完了都不敢放下空杯子,偷偷扯了扯她娘的衣摆,长公主终是忍不住掩唇轻笑,“行了行了,且去玩着吧。”

寇小世子这才笑着行了个礼,逃也似的开溜了,连平日最喜欢瞧得戏台子都懒得看几眼,迅速离开了菊园,准备去找国子监的几个公子哥们。

怕是喻誉跟季钟都在那。

女娘们跟公子哥们所游玩的园子分了地界,待寇辛离开这片地方时,鼻尖总算闻不到脂粉香了,他远远听着过了假山后的林园传来的吃酒划拳声,险些热泪盈眶。

回家似的就奔了过去。

还未跑几步,寇辛手臂被一股大力紧紧扯住,他踉跄一下,险些摔倒,再之后就一阵天旋地转,被人反手按在假山上。

他们所处的地界是假山后的阴影处,过了这条小路后边儿就是人来人往的林园。

寇辛吃痛,轻轻嘶了一声,当场懵住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谁会敢在长公主府内,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劫持他这位世子爷。

寇辛双眼被大掌附住,眼前一片漆黑,侧脸被迫贴在粗糙的假山石面上,两只腕骨被反擒锁在身后,背部被手肘压住,动弹不得。

他狠狠挣扎了一下,却只是徒劳,“放肆!”

身后人默不作声。

寇辛压抑住慌张,冷声道,“你可知晓我的身份,我是长公主子寇辛,你敢劫持我,有没有想过后果?!”他道,“这可是丢脑袋诛九族的事。”

“你现下放了我,我还能既往不咎。”

身后依旧一片寂静。

寇辛只能听到他耳侧粗喘的呼吸声。

是个男人。

寇辛狠狠吸了口气,“我可以给你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金银。”他打着商量,在没有确认身后人的武器下,这么近的距离,寇辛不敢轻易大声喊叫。

就在寇辛逐渐等得没耐心时,突地,身后人埋首进他的颈弯,炙热的气息烫在他的身上。

很熟悉的熏香。

寇辛收了声,惊慌的心缓缓平定下来。

来人却微微抬首,轻轻吻了下寇辛的脸侧下方。

带着克制的一触即离。

作者有话要说:

你小子还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