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对于寇辛平日考完国子监的文试, 通常会在府里闷上一天的习惯熟悉不已,骤然听到莲和说小世子准备摆宴,倚在美人榻上的身子微微撑起, 被莲和扶着坐起身。

长公主眉角一簇, 忧愁道,“莫非考得太差,失心疯了?”

莲和斟酌一二, “小世子方才是笑着回来的。”

长公主心道,奇了怪了, 难不成太学里的夫子当真要比国子学里的好?

沉吟片刻,长公主道:“去将屏庆唤来。”

若说寇辛在府里的事莲和最是清楚,那作为贴身小厮,每日接寇辛来回进宫的屏庆, 最是晓得寇辛在学里的事。

屏庆很快就被唤来。

长公主问一句, 他答一句。

很快, 林少傅送的那几大箱书, 跟小淮亲王每日都会送来一本书简记要的事,长公主一五一十的, 全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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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小世子一喝应的, 他要做东, 谁不肯赏脸?他邀得都来了, 摆宴么, 三个人怎能尽兴。

往日国子学里交好的,今日国子监文试不论考没考好,寇辛的请帖一送上, 都来了。

考好的兴致大发, 想着去吹嘘一番。

没考好的则想着一酒解千愁。

太学里也不止请了燕京涵一人, 寇辛琢磨着,往端王府上递了个帖子,两刻钟后,端王世子便登门拜访了。

端王世子跟寇辛也就学里能说上几句话的交情,若不是因着大殿下,这帖子还不一定递到端王府上,他表面憨厚,却心知肚明。

想着待会儿一踏进暖阁,安安分分吃酒就成了。

没成想,那小厮开了暖阁的门,一掀内间的门,端王世子瞧见里边三人对坐,寇辛安静如鸡,恍惚觉得这暖阁里边怎得比外边儿还冷?

端王世子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

寇辛瞧他跟瞧见救世主一般,什么交情深不深浅不浅的,全顾不上了,热情情地迎了上去,“你小子可算来了。”

端王世子心道:他跟寇小世子何时熟到这等地步了?

寇辛端了杯酒,“也不知你喜什么,吩咐人去做就是。”

端王世子,“都吃,都吃。”

便无话了。

寇辛:“……”

他看了眼左边沉着面色,不知何时会炸的喻誉,看了眼右边一向冷着脸的燕京涵,再看了看对面因为二人气场,一句话不敢说的端王世子。

心累。

他脑子糊涂了摆这个破席,吃力又不讨好。

所以等屏庆进来说道,“世子,夫人让您带小淮亲王过去。”

寇辛霎时拉着燕京涵的手臂就走,“带路。”

临走时,寇辛回头看了眼喻誉,“替我同他们罚三杯,我去去就来。”

喻誉冷哼,上次如此,这次又如此,两次局都是为寇辛做的,偏生他这个主人家一次一次当甩手掌柜,全推给他来招待。

喻誉心中气道,他真是脾气好,任寇辛这般欺到他头上,冷眼看了下端王世子,“干坐着作甚,去替本候瞧瞧那些人到了没。”

端王世子正想问“哪些人”,却被喻誉似要杀人泄愤的眼神吓得一言不敢发,连忙出了去,心里叫冤,他招谁惹谁了?早知就不接这请帖了。

锦榭院离大房并不远,一刻钟后,屏庆便领着两人到了花厅。

长公主并不畏冷,寒秋时节也有精力在外头儿摆弄些花花草草,寇辛体质不好,是因着天生体弱,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见寇辛迎着冷风走来,赶忙让莲和拿了件大氅来披上,这厢寇小世子被人服侍着穿衣,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燕京涵进了花厅,便瞧见倚在美人榻上,凭栏而望,素手微微卷着花叶的一宫装丽人,隐隐能从她面上瞧出寇辛的几分眉眼,穿戴更是华丽,别金戴玉,高云发髻上插着一展翅欲飞的金蝶,拉过寇辛的手,亲亲热热地说了几句话,又蹙眉怪道,“怎的又穿着这般少?”

燕京涵淡淡垂下眸,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长公主笑道:“好孩子,快过来,让本宫瞧瞧。”

燕京涵便走到长公主跟前,绿眸低垂,只露出一张俊俏年轻的面庞,长公主看得却不仅如此,她一一看过燕京涵单薄的衣衫,头戴的简朴玉冠,低叹,“苦了你了。”

寇辛穿好衣后,才回过了神,暗道不好。

寇辛紧张地回望过去,不可遏制地想起那个梦,她娘被剑穿心而过,当今圣上是燕京涵。

呼吸一瞬急促,寇辛控制不住地喊,“娘!”

长公主笑看过来,招了招手,“怎么?”

寇辛也走到他母亲身前。

长公主一手攥起寇辛的手,另一手拉起燕京涵的手,将两个孩子的手交叠在自己手心,“本宫也听了些寇辛这小子对你做的糊涂事。”

寇辛忍不住抽了抽手,粉晕漫上脸侧,“我才没有欺负他。”

长公主瞪他,“我还不知道你,亏得人小淮亲王心性是个好的,日日给你送书简,你小子得了好就全忘在脑后了?你爹如何教你的。”

寇辛委屈地撇撇嘴,这燕京涵从里黑到外了,心性哪好了?

燕京涵指尖忍不住缩了缩,他的手很冰,长公主跟寇辛的手却暖极了,他低声道,“世子在学里并未如此做。”

长公主一听,越看他越喜欢,喻誉那小子都时常被寇辛气得跳脚,小淮亲王却还帮她这皮儿子说好听话呢。

长公主言笑晏晏,拍了拍他们的手,“好孩子,你文武两试若是得了头名,国子监出了榜后,自要去宴请一番的。”她温声道,“本宫有话便直说了,你府里缺人手,若是不知该给谁递帖子,这宴该布置个什么规制的,大可来向公主府要人。”

寇辛睁大眼,“娘?”

长公主斜了他一眼,让他闭嘴。

燕京涵沉吟片刻,并不答话。

长公主道:“时来易失,赴机在速。”

淮亲王衰落这么多年,这次国子监岁试,必定会是燕京涵重得机遇之时,能不能抓得住,就看他自个了。

长公主言尽于此,低叹:“当取不取,过后莫悔。”她复又笑道:“去罢,你那些同窗想必也进府了。”

长公主松开二人的手,点了点寇辛的额角,“你又让喻誉替你收拾烂摊子,还不快些回去帮把手,小心人真气着,你又来同我哭。”

寇辛瘪瘪嘴,“说得好似喻誉没哭过,别以为我不知道,侯夫人在我小时老是借着来找娘的名头,把喻誉往我这丢,不给他甜糕吃他就哭,他烦死了。”

长公主捏他的鼻尖,“好了,你小时哭的比喻誉还多呢,学学人小淮亲王,他定晓得什么叫男儿有泪不轻弹。”

长公主怜惜地看了眼站在一旁,无声看着他们,宛如局外人的少年郎,这小子比他辛儿还小一岁,却经历了这么多的苦头。

寇辛看了燕京涵一眼,低低“噢”了声,便跟着燕京涵走回来时的小道,莫名出声问,“你觉着我母亲如何?”

“你喜欢她吗?”

若是喜欢,日后能不能放过她。

燕京涵看了一眼他,低低“嗯”了声。

如果爱屋及乌算得话。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玉玉:终于有人为我发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