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小世子手上那道红痕被羊脂玉膏好生养着, 平日也没人敢叫他提重物,第二日便结了血痂,第三日便大好了。

朝九歌这两日一下朝也不跟那些文臣武将寒暄这调侃那的, 抬脚就直奔校场而来, 盯着寇辛那道伤一日比一日好转,才将心放进了肚子里。

若是换成他自个,便是拿把刀子在朝九歌身上划一道, 隔日他就能同个无事人一般上阵杀敌。

别说寇辛手心那道红痕了,朝九歌那都不叫伤, 叫印子,但他心中总算明了这寇小世子就跟个玉人似的,不敢再作弄了。

心想着过两日武考,他倒也不是不能传个话, 让兵部那几个去做主考官的给寇小世子放个水, 就当是他朝九歌赔罪了。

大夏重武轻文。

国子监每年的岁试, 第一日考武, 第二日再考文,武考则是以步射马射为主。

寇辛着一修身劲便的骑装, 跟太学的考生们排在一处, 前些时日被燕京涵打伤的那十几个也都被司正勒令回来参加学考, 一个个挺胸直背, 像是要把中秋那日的那口恶气在今日岁试上狠狠出回来。

寇辛便有些难堪。

因为这些人里, 就他个头最矮,连胖墩墩的端王世子都比他高!

但校场里里外外都被教头跟侍卫围了起来,对着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跟一双双精明凌厉的眼睛, 寇辛也不敢作什么幺蛾子, 只有些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主考官是兵部的三品左右侍郎。

先考的是步射, 三人一组,用抽签形式组队排序,确保绝对的公平。

太学里其余学殿的学生们考完了的,都兴致冲冲地过来瞧他们这些王爵公子哥们怎么过武考,除此之外,上书房的几位皇子也都到来。

几百双眼睛的盯视下,寇辛心知肚明,谁要是射不好,岁试一完定会成为太学里一个笑柄。

步射除了看准头还得看考生能拉得出几石弓,寇辛好几组才被抽中,愈发紧张,小玉玉比他先去,拉出了三石满弓,十只箭里有九只箭都能正中靶心。

而大夏重武,王室比臣民更加看重子嗣的武艺所学,除去喻誉外,其余人最差都能拉个一石满弓,只有寇辛,对准校场上的靶心,手都拉酸了,也只能拉开至一半。

他臂力不行,但准头极佳,十只箭起码五只箭都射上了靶,起码有两只箭射中了靶心,也赢来一片喝彩。

主考官见了,与左右笑眯眯地对看一眼,几位副考官也淡淡点了头,虽中而不法者,为次上。

主考官便提笔给了一个乙等,给足了长公主府跟朝将军的面子。

被喝彩声吹嘘晕头脑的寇辛长舒一口气,从考场上下来。

喻誉挑了挑眉。

寇辛也给了个眼神,洋洋得意。

没过几轮,便轮到燕京涵了。

他还未上场,场外不少学子便嘀嘀咕咕地说着无趣,谁人不知小淮亲王半点都未继承到那一家子武将的半点威风,纯粹就是个书呆子。

寇辛突地眯了眯眸,仔细向燕京涵头顶看去,半响,才确认对方头顶戴着的是他们那晚在司珍局修复的那顶镀金玉冠,威武将军夫妻留给燕京涵的遗物。

他皱了皱眉,不知燕京涵在这种舞刀动枪的场合怎么戴这么珍贵的东西,万一一个不慎弄碎了,岂不又要发疯?

不过,此事又跟他没关系。

寇辛等着看戏,他就算拉不满一石弓又如何,总之还有燕京涵垫着底呢,最差的也不可能是他。

下一眼。

寇辛却眼睁睁瞧着燕京涵去拿起一五石弓。

五石?!

他疯了???

不止寇辛一人觉得,场外也响起一片喧哗声,二皇子燕离归更是一正面色,蓦地看向刚下朝慢悠悠赶过来看戏的朝九歌。

朝九歌冲燕离归微微一点头。

燕离归笑眯眯地跟着点头,主动上前,“还是朝将军有法子。”

朝九歌也笑,“殿下这功劳可给错人了,这可不干臣的事。”

不远处的大皇子燕晟见燕离归跟朝九歌相谈甚欢的场景,沉着面色皱了皱眉头,身后他的几个伴读啧啧称奇,“大殿下也不过堪堪能拉动五石弓,小淮亲王没有任何武学天赋,怎么敢一上来就提五石弓?”

五石弓可是几百斤重。

话音刚落,全场一片哗然。

燕京涵立在靶场前,长身玉立,黑色骑装勾出他精瘦身形,从箭筒中抽出了五只箭,少年郎眉目凌厉,绿眸如狼,臂弯微动,弓弦霎时拉满,五箭齐发!

又是一片哗然,那五只箭竟然全都正中靶心!

场外霎时叫好声有如潮水。

寇辛瞪大眉眼,指着燕京涵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指尖一直在颤,喻誉不知他怎么了,怪道,“他先前一直在藏拙罢了。”

寇辛吐出一口糟心气,欲哭无泪,“小玉玉,我要垫底了。”

燕京涵又抽出了五只箭,眉间不动声色,破空声响起,气势有如万箭齐发,在全场焦点下,靶心再次被五箭射中,成功收了一个漂亮的尾。

主考官甚至激动地站起了声,大笑道:“好!好!”

甲等,必须甲等。

射课上当之无愧的头名!

先前在中秋日被燕京涵狠揍一顿,今日想找回面子的十几个宗亲王世子也都恨恨咬牙,艳羡嫉妒得不行。

藏拙,藏拙!有这么藏的吗?谁能隐忍这么多年不发,一直当个任人辱骂欺打的孙子!

好样的,当真是好样的。

他们像是被人狠打了一巴掌般,眼睛红得快要滴血。

寇辛也属实忧愁,先前在中秋那日,他也隐隐察觉到燕京涵武艺不简单,不似表面上看着像个死读书的,他愁的是,若他真的是太学里射课的末等怎么回去跟爹娘交待?也不知主考官给自己写了几等。

喻誉安慰他,“无事,这不还有马射未考?”

这安慰还不如不安慰,寇辛一听更加苦着个脸,他连马都不会骑,更别说去考马射了。

显而易见,寇辛紧张地坐在马上,握着缰绳,弓弦都拉不开的模样,毫不意外地让主考官提了一个丁等,不及格。

寇辛苦大仇深地下了考场。

若不是还想看燕京涵能做到什么地步,他早走人了。

喻誉弹了下他的脑门,“行了,让你平日逃学,这下好了,还说想考头名,梦里考去吧。”

寇辛恨不得踹他一脚,又有些心虚,“我这不是也尝试过了。”

所以说,临时抱佛脚不可取。

等燕京涵再上场,不止太学的弟子们期待,几位考官也纷纷站起身。

燕京涵牵着一匹八尺八寸的高头大马而来,动作是跟朝九歌如出一辙的凌厉风行,干脆利落,眨眼间飞身上马,连马镫都不用到,他还是提着那五石弓,夹了下马腹,马匹便绕着校场跑动起来。

在□□之马高速跑动下,燕京涵抽了三只箭,对准马场根据射程长远设下的草人。

拉弓搭弦,腰腹稳立非同常人,臂弯狠狠拉至最大,瞬时,三箭齐发,却各自射至三个不同方向的草人身上。

三声中箭声后,即使早有预料的燕离归跟朝九歌也忍不住惊愕几分,朝九歌大笑道,“看来淮亲王府后继有人了。”

燕离归玩转着手中折扇,笑吟道:“本殿这堂弟,总算出息了。”

三箭,四箭,十箭射完,没有一箭是空,燕京涵从容放下弓,在众目睽睽之下,翻身下马,不狂喜也不得意,神色冰冷,如深谭一般让人捉摸不透。

主考官却喜气洋洋地再提了一个甲等。

心想,这次得给圣上写个折子,恭贺大夏未来又可添一员猛将!不愧是老淮亲王跟威武将军的嫡亲血脉!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宋朝主考步射、马射

虽中而不法者,为次上。(出自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