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辛捏着纸团, 被燕京涵气走了。

他一路跑出宫外,又噔噔噔地上了自家马车,拉开箱门前, 先回头砸了个东西, 扔进小厮怀里。

屏庆刚接过小生子手中世子的书袋,见寇辛丢了什么物什过来,赶忙伸手接住。

寇辛道:“什么破烂玩意儿, 拿下去给爷烧了。”

屏庆矮身,正想提醒一句, 就叫寇辛气闷地弯腰推开箱门,进了马车里。

寇辛拉着老长一张脸,毛毛躁躁地回手把箱门关上。

长公主道:“烧的什么?”

寇辛被这一声吓了一跳,惊道:“娘怎么在这?”

随即, 寇辛又支支吾吾道:“没什么, 没什么。”

长公主扶着额, 撑在榻上的矮桌上, 面容是掩不住的疲惫,虚虚笑了一下, 向寇辛招了招手, “你皇祖母今日身子才好些, 我多陪了一会儿, 出宫时便顺便等辛儿一同归家了。”

寇辛见他娘平日半点都不显老的脸上在眉间处起了一个小褶子, 眼角的纹路也多了几分,霎时有些心酸,乖巧地坐在长公主身旁, “娘都三日未归家了。”

长公主安抚地笑了笑, “你爹有没有欺负你呀?”

寇辛拖了靴, 跪坐在长公主身后,给人捏着肩,在他娘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他爹的坏话,比如不给他肉吃就算了,还没安排人背他上山,辛儿都要累死了。

长公主失笑。

寇辛又道他爹这几日成日窝在书房里,“娘,爹不会是在看你的画像,睹物思人吧?”

长公主心中一甜,又掩饰着笑骂道:“说什么胡话。”

寇辛“啧啧”两声,“三日不见,如隔三秋,果真如此。”

二人笑闹几句,长公主被寇辛揉捏着肩,在宫中忙碌几日的身子骨一下松懈下来,耳边又听寇辛说着家中趣事,又笑又动容,心中挂念母后的愁思都稍稍退去。

过了好一会儿,寇辛才从长公主身后探出个脑袋,小心翼翼地往前看他娘的脸色,语气软得不行,撒娇卖痴般的甜,“娘还累吗?”

长公主怔了怔,心中一软,“不累。”

寇辛哼了一声,“娘骗小孩呢,我都能看得出娘可累了,待会儿到了家中,爹又该怨我没孝心了。”都不会服侍着你娘歇息一二。

长公主有精神了,逗他道,“哦,辛儿原是为了你爹才来讨好我的?”

寇辛头摇得拨浪鼓一样,“爹才管不着我呢。”

“娘还累不累了?辛儿的手还没酸,还能给娘捏一会儿,你都不知道,我那日去西寺遇上个好灵验的老和尚……”寇辛说了好些趣事,等下了公主府,长公主的状态总算好些了。

驸马早早收到了宫中来信,每过一刻就派人瞧一眼大门处,活像个望夫石。

得知长公主是为了接寇辛才回来的这么晚,驸马再次悔恨,怎么养出了这么个混世魔王,日日叫长公主担忧。

驸马扶着长公主进门,赶寇辛回自己院子中吃,寇辛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满脸写着:你们真的要我走?真的没人留一下我?我真走了?

长公主无情地挥了挥手,她见寇辛走远了,才低低叹了一口气。

驸马与长公主十几年的夫妻,最是了解对方,几乎下意识就猜到了什么。

长公主对驸马轻轻摇了下首。

驸马叹了一声,将长公主搂在怀里,拍着对方的背。

·

寇辛面色愤愤,觉着他爹他娘当真讨厌。

寇小世子的锦榭院中,丫鬟婆子们在三侍女的指挥下将晚膳备好,屏庆借着给寇辛放书袋的缘由,进了书房里,将那张雪白的春宫图掏了出来,准备在烛火上点燃。

突地,窗户外被人轻声敲了两下。

屏庆古怪地走过去,推开窗后却被来人惊了一跳,“小侯爷?”

喻誉示意屏庆让开,好让自个进来,他翻窗跳进来后,道:“你们主子呢?”

屏庆低声回:“世子在膳厅吃着晚膳。”

喻誉颔了下首,“告诉你主子一声,让他吃完也带些吃食过来,爷晚膳都未用,可就来爬你们公主府的墙了。”

屏庆应了句“是”,怪道:“小侯爷为何不走门?”

喻誉:“我前脚才从宫中回了侯府,跟我母亲请示完后,后脚就从侯府到了你们府上,“就这么一两刻钟,长公主府为何突然闭门谢客?”

屏庆身后冒起寒意,不敢再多言,只道了句“小人也不知”,就匆匆退了出去。

屏庆走后,喻誉才从袖笼里拿出一个他方才顺手牵羊拿来了的纸团,展开来过细细察看,诡异地沉默一瞬。

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姿势吗?

这等残次品也值得寇辛这么宝贝那书袋?

喻誉没等多久,寇辛便带着拎着食盒的屏庆风驰电掣地赶到了,“喻小侯爷不是死都不翻窗的吗?”

喻誉颇不要脸:“我何时说过?”

寇辛知道这人的臭脾性,起了个新话题,“来寻我作甚?”

喻誉往桌子那抬了抬下巴。

寇辛看过去,将那露骨的春宫图一览无余,又羞了一瞬,惊道,“我不是让屏庆拿去烧了?”

喻誉对自己强盗似的做法没有任何羞愧之心,“顺手拿的。”

喻誉:“你拿这种孩童玩意儿来整治燕京涵?”

寇辛:“什么玩意儿?”

喻誉:“三岁小儿看得玩意儿。”

喻誉见多了大世面,对这种半露不露,单纯肢体交缠的春宫图没有任何羞涩,只是挑了挑眉,“你莫不会连春宫图都未看过罢?”

寇辛茫然反问:“我为什么要去看那种东西?”

喻誉听罢,看了两眼寇辛的下三路,琢磨着寇辛是不是哪里不行,“当真?”

寇辛走过去把那春宫图重新揉成一团,扔进炭盆里烤了,“当真。”

寇小世子实在不明白,这等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他困惑的只有一点,“为什么你也知道?”

喻誉眉角一抽,语重心长,“你做的那般明显,瞎子才会看不出吧?”

寇辛:“……”

喻誉坐下来打开那食盒,寇辛也没怎么吃,听见喻誉来了后,就赶忙过了来,二人一齐在书房处的茶桌对坐而食。

没吃两筷,喻誉觉着有些无聊,“有酒吗?”

寇辛摇首,“我娘怎么可能在我院里备这种东西。”

喻誉听罢,愈发觉得寇辛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儿,无论是从心理还是身体上来讲都是如此。

喻誉大手一挥,“走,咱们吃酒去。”

喻誉要去,寇辛哪有不想陪的道理,他们二人翻了窗,又翻了墙,悄悄摸摸地出了长公主府,若是被三侍女中的莲和知晓了,那他娘肯定也会被通风报信,寇辛只能这么走。

寇辛拍了拍手,“回香楼?”

喻誉摇了摇首,神秘一笑。

两刻钟后,二人来到京城中最大的青楼门前,寇辛黑着脸转身就走,喻誉赶忙拉住他,“走什么?”

寇辛甩开他:“你带我来这种腌臜地,伯母要是知晓了,你爹不打你她都打你!”

“哎呦,这是哪的话,腌臜地?”大楼足有三层,装饰得富贵堂皇,夜灯密切堆叠,恍若白日,一女子莲步轻飘出了门来,娇声笑道,“奴家这可是令京中许多人都醉生梦死、流连忘返呢,小侯爷,您说是不是呀?”

喻誉一身紫裳,最是风流倜傥,笑了下,“今日你要是将我这朋友劝进去了,爷重重有赏。”

女子挑眉,“这还不简单?”

见那女子连连向他走来,寇辛大退几步,警惕道:“你别过来!我自己走。”

女子盈盈俯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喻誉在此地是长订了独属他的厢房,熟门熟路地领寇辛去了三层楼,很快,便有小厮上了好酒好菜上来。

勾人的熏香燃起,纱帘随风起动,清吟小班坐在其后,容颜朦胧,素手轻弹间,丝竹之音丝丝缕缕、缠缠绵绵,舞娘们随乐而起,在纱后不知疲倦地跳着转着。

跟寇辛想象中的妖魔鬼怪共处一室,他是那个被迫害的唐憎一点都不同。

倒是别有一番诗情雅致。

仔细听去,这吟唱的可是首人人传唱的好诗词。

喻誉挑眉:“如何?”

寇辛紧绷地身躯松懈下来,忍不住斜了他一眼,“你故意的!”

喻誉低笑,“你将我想成何等俗人了?”

喻誉摊手,“我只不过想带你来掌掌眼罢了。”

寇辛狐疑道:“掌什么眼?”

喻誉拍了拍手,“将你们这的珍藏都拿给爷。”

一旁斟酒的女子轻声道了句:“爷稍等。”

她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好几个女子捧着一堆画卷书简徐徐走进。

她们轻手轻脚将这些画卷书简放下,又悄声退下,一举一动,莫不雅致。

下意识让寇辛以为这上边是什么圣贤书?

珍藏?

青楼能有什么珍藏?

寇辛好奇地翻开一本。

作者有话要说:

真实地见世面:带你饮酒作乐(√)

虚假地见世面:来青楼看小黄书(×)

寇小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