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辛看了整整三日,看得他头昏脑胀,偏偏他从《中庸》看起,三日后这本《中庸》还没读完,小世子不耐烦地把书一抛,不伺候了。

可过两日就中秋了。

想起林鄞业说得那番话,寇辛又将书捡了起来,长长叹了口气。

莲起掀帘进来时,忍不住抿唇笑了下,轻声同莲和道,“瞧。”

莲和打眼一瞧,他们家小世子仰面朝天靠在背椅上,脸上盖着本打开的书简,呼吸一起一伏的,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一向稳重的莲和也忍不住笑了下,“世子总算晓得歇着了。”

这几日世子用功得长公主心疼得不行,都同驸马分房睡了好些日子了,莲起这次来,就是替长公主来劝世子放下那些圣贤书,出门走走的。

“世子?世子?”

世子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不耐烦地侧了下身,“啪嗒”一声,寇辛面上盖着的书掉到地上,昏黄的日光照到眼上,瞬间被惊醒了。

寇辛低咳几声,坐起身,“什么事?”

莲起道:“喻小侯爷送了帖子过来,邀你去府上小聚。”

寇辛看了眼日头,“这都要入夜了,不去。”

喻誉怕是将那些轻伤都养好了,又碍着之前传出去的谣言不敢出府找乐子,躺了这么些天,无聊了,只能喊寇辛这个知道实情的过来解解闷儿。

寇辛看了眼满书房的书,想了下喻誉那日子过得有多舒爽,心态愈发不平衡,“回绝了。”

莲和跟着劝道:“世子不必忧心,夫人放了话,今夜世子歇在侯府也可。”

寇辛眼睛还在看着桌上的书,耳尖却竖了起来,“当真?我爹呢?”

莲和颔首,“当真,驸马也同意了。”

驸马别说同意,恨不得立刻就撵寇辛出府。

寇辛咳了一声,把书一抛,整理了下袍角,“备轿。”

莲起笑着应是。

宣平候府跟长公主府离得不远,用不着马车,因为寇辛性子娇,府中抬轿的轿夫挑的都是全京城最好的,保准让小世子坐的轿子如履平地。

寇辛在平稳的轿子上用了个枣糕,入口丝甜,他便伴着清淡的茶水喝,压压甜味,好不容易将这一块咽了下去,侯府也到了,他拍拍手下了轿子。

喻誉的院子关着大门,领路的刘管事说,宣平候给喻誉下了禁足令,谁都不许进去。

寇辛琢磨了下“谁都不许”这四个字,大摇大摆地从后门进了去。

喻誉那厮正躺在院中的凉亭中抛石子玩,池水被他打出一圈圈的浪,养的鱼儿们全被吓得四散逃开,缩在池底瑟瑟发抖。

寇辛看不惯喻誉这等可恶做派,抓了把饵料洒了下去。

那些鱼儿们又欢腾地扑了上来。

喻誉斜眼看他,冷哼一声,“这不是寇小世子?稀客。”

寇辛看书看得眼累,懒得跟喻誉掰扯,“你好吃好喝的躺在府中,还需我来瞧你?”

喻誉又扔了个石子,将那些争吃饵料的鱼儿们砸了个散,冷笑一声,“几日不见,你这排面就大到我亲自发帖子请你来?”

寇辛斜了他一眼,“你也可以不请。”

喻誉被寇辛一通噎,不吭声地生闷气去了。

寇辛闭眼躺了会儿,才抬了抬下巴。

得到他示意,候在凉亭外边儿的侍女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将一碟枣糕放在桌上。

喻誉一瞧,气消了。

他最是馋寇辛府中刘大娘做的枣糕,这可是刘大娘的绝门手艺,做法繁琐,得费好十几道工序,偏生长公主府里的几位主子都不嗜甜,叫刘大娘好是惋惜一番,愁苦自己这绝门手艺没施展的地方。

直到有一回寇辛病了,喻誉来府上瞧他,正巧吃着刘大娘为寇小世子压药的苦味,做的这一手枣糕。

喻誉一个人将整盘全吃完了,一个子都没给寇辛留,寇辛喝了药,没甜的物什袪苦,好是生了一顿气,叫喻誉哄了很久。

后来喻誉每次去长公主府就没凑上这么好的时机了,刘大娘又不知他何时来,做法又费时辰,一来二去只能作罢。

这么一想,喻誉吃了口枣糕,寇辛还是念着他的,特地吩咐刘大娘做了这道他爱吃的糕点。

见喻誉消了气,寇辛倒松了口气。

这道枣糕确实是为喻誉吩咐的,他早知自己这么多日没去瞧喻誉,喻誉定会生闷气,早早就备好了。

寇辛“啊”了下。

枣糕被人轻轻喂进口中,他咬了一口,才觉不对,喻誉是不可能这么温柔的。

寇辛抬眸一看,才发觉那送食盒的侍女没走,随侍在一旁,想来是看他张了口,自作主张喂了一块。

那侍女见寇辛看过来,抿唇笑了下,又对上喻誉冰冷的视线,有些慌张,“世子爷,奴净过手。”

寇辛盯着这侍女的发顶瞧了半响,眼神专注,突然道,“我没见过你。”

喻誉一言不发。

侍女只能自己答:“奴家中有个做疾医的老父,夫人担忧侯爷的伤,便安排了奴到侯爷身旁伺候。”

“原来如此。”寇辛又看了侍女一会儿,直把那侍女看得面色羞红,又问,“你发上别的是什么花?”

侍女轻声答道:“世子,这不是真花,这是姑娘们都会戴的京花儿,用绢布所制。”

这京花儿是才流行起来的新样式,比那些簪子更加夺人眼球,叫京中姑娘们好一阵追捧,侍女被夫人派到侯爷身旁,心中没什么小心思那肯定是假的,这可是她花了好几年的积蓄特地买来的,没想到头一次戴上,她没被侯爷瞧上,倒是被寇小世子瞧上了。

侍女的心思一下活络起来,也不知寇小世子开没开过荤,便是将她要去做个没名分的贴身侍女,她也是愿的。

长公主不如候夫人眼里容不得那些狐媚子往侯爷身旁凑,这寇小世子房中还有三位随侍的亲姊妹,个个都是妙龄少女,容颜清丽。

她若是去了长公主府,那定然比在这侯府好过活。

寇小世子还是位好伺候的主儿,同小侯爷那喜怒无常的性子半点不同。

侍女愈想,面色愈是红润。

寇辛若有所思。

喻誉却道:“怎么,你房中那三个还不够?想来我这讨人?”

寇辛思路被喻誉搅断,瞪了人一眼,“你可别胡说,要我娘听着了,定轻饶不了我。”

寇辛抬脚就踹,“她们是我娘的奶娘所出,日后是要寻个好人家,从府中风光大嫁出去的,污了她们的名声,你来做这个媒人?”他气道,“净想些腌臜事。”

喻誉却冷声问那呆住的侍女,“听着了?”

侍女心知喻誉是起了怒,“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奴知错奴知错!”

寇辛怔了下,没看懂,“怎么了?”

喻誉笑了下,“你对着她**,不知她也思春了?”

这话说得粗鄙。

寇辛足足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登时便骂道,“去你的!”

喻誉不理他,挥了挥手,“把她的手砍了,逐出府去。”

凉亭外的两个府卫便领命上前,准备将磕头磕个不停的侍女拖走。

那侍女哭得撕心裂肺,叫寇辛忍不住捂耳朵,他低头看了一眼,那朵艳丽的京花儿已经被磕出的鲜血染红。有些不忍道:“罚个几板子,贬她以后只能做些粗活就行了。”

这事也是因他而起。

喻誉横他一眼,“你倒是好心,不若我将她送去你府上?”

寇辛气的,正想说些什么。

这时,那两位府兵不知听哪位主子的话,便松了手,侍女不被控制着,霎时便对寇辛膝行扑了过去,抱住寇辛的腿声声哀求。

寇辛吓了一跳,连连退去,可他还坐在躺椅上,险些人仰马翻。

喻誉眼神一厉,立即伸手将寇辛扶住,一脚将那侍女踹了出去。

那侍女痛呼一声,撞到了脑袋,晕了过去。

耳边总算安静了,可寇辛仍有些惊魂未定,看着喻誉带着戾气吩咐了下去,让那两位府兵按自己说的做。

不砍手了。

喻誉低头看寇辛,“舒服了?”

寇辛忍不住笑了下,“我当真不是瞧上她了,我只是看她头上的京花儿有些新奇。”

说罢,寇辛便从躺椅上跪坐起身,与喻誉附耳低言了些什么,喻誉微微搂着寇辛的腰,怕他毛手毛脚的,从躺椅上跌下去。

等寇辛说完,喻誉的脸色才好看起来。

等用了晚膳,当夜,喻誉便带着寇辛爬墙出了侯府,他们在国子学中就天天爬墙逃学,这事一回生二回熟,况且侯府的墙还没国子学高呢。

寇辛轻而易举就爬上墙头,喻誉在下头儿伸出手,准备接住他。

寇辛跳下来。

被喻誉安全带进怀里。

落了地,两人便直奔京城最大的首饰铺而去,这地除了女子,还有给家中夫人买头簪的男子,他们二人结伴走进,也不算突兀。

可到底被夹在姑娘们中间,寇辛总觉得有女子在偷偷瞧他们,丢不起这个人,叫掌柜开了间包厢,让下人将铺子中所有的绢花都送上来,便拉着喻誉上三楼去了。

掌柜看二人穿着,便知他们非富即贵,不敢耽误,不多时,下人便将楼里顶好的绢花端了上来。

寇辛看了一圈儿,觉得哪个都好看,哪个又都不好看,总觉得差点什么。

他问喻誉,“哪个好看?”

寇辛都挑不出,更别说喻誉了。

喻誉淡淡饮了口茶,“都丑。”

一旁伺候的下人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了,怀疑这两人不是来买京花儿的,是来砸铺子的。

寇辛低咳一声,让下人退了出去,“有你这么说话的?”

喻小侯爷很不服气,“实话实说罢了。”

寇辛“啧”了声,暗叹自己造的什么孽,拉喻誉来买女人家的东西。

喻誉靠不住,寇辛便只能自己上。

寇辛挑了一朵繁复的雪白绢花,洁白如玉,参杂着金银丝线,往自己头上随手插了进去,在喻誉面前转了一圈,“这朵呢?”

喻誉默了好一会儿,眼神轻微地闪了下,低声道,“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些人:“都丑。”

过一会儿,盯着小世子:“好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