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日到现在,今晓已经宰了两只鸡了,早就不会手抖,岂料他刚抓住被绑住喙尖的母鸡,身后就突然传来一声“狼嚎”。

是他家公子嚎的。

今晓手抖了一下,匕首捅歪了。

母鸡疯狂扑棱着翅膀,抖落一地鸡毛,它大鹏展翅般想从今晓手中飞出来。

今晓本想利落地一刀割喉,送母鸡上路,谁料他身后也传来了跟母鸡方才别无二致的挣扎声跟拳拳到肉的“砰砰”声。

今晓手再次一抖。

母鸡受疼,扑腾得更厉害了。

今晓心道,罪过罪过。

连续折腾几下,这鸡总算死了,今晓将放好的鸡血倒进铜盆里的热水里。

满屋子都弥漫起腥臊的血腥气,今晓捡起掉落的鸡毛,在身后惨绝人寰的“狼嚎”中,拎着铁笼子跟匕首,缩着身子从窗口爬了出去。

喻誉:“嘶疼死爷了——”

寇辛下了死手。

他今日哭成什么样了,差点以为喻誉当真要死了,结果这人原来是在作秀!

寇辛骂了声,“你连我都骗,喻誉,你好样的!”

喻誉任由寇辛打骂,他见今晓走了,才滚了圈,躲开寇辛的压制,翻坐起身后,擒住了炮仗似的寇辛。

喻誉单手攥住寇辛两只腕骨,将人锁在了怀里,□□的胸膛贴住了寇辛的后背。

因为这一番打闹,喻誉身上出了些薄汗,劲瘦的薄肌热气喷发,像个火炉子一般烫得寇辛挺直了腰身。

喻誉将好话说了个遍,“我原本没想骗你,但这事也不好叫人同你报信,本想你来时再同你说。”

但喻誉睡得太死,根本没听着寇辛哭得动静,等醒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寇辛已经哭成个泪人了。

喻誉想得很好,他装得病重一点,叫寇辛心疼,最后再全盘托出。

谁知今晓恰好在此时爬窗进来了。

喻誉用指腹抹了下寇辛眼角的泪痕,寇辛别过脸,冷哼一声,“滚开。”

喻誉突然松开寇辛,背过了身,将胸前的纱布扯断,他闷哼一声,低下了头,露出了身后崩裂的伤口。

寇辛愣住了,“你当真被打了?”

喻誉转过身,见寇辛气有消的趋势,下榻端了杯茶水,给寇辛,“不然怎么将其余人骗过去?我娘也是才知晓的。”

寇辛又生了愧,低声道:“你让我看看。”

喻誉松了口气,他大咧咧地坐在脚踏上,让寇辛看。

喻誉昨日跪了一个时辰的祠堂,被宣平候用藤条打了好几道,尖刺划过皮肉,带出血肉,背部割裂出好几道血淋淋的伤口。

到底是亲爹,伤口看着严重,但没伤到筋骨,只是皮肉伤。

“吱嘎”——

喻誉与寇辛同时抬头看去。

今晓绕了一圈,这回,他端着药从正门走了进来,小跑着放到床前,“公子,药煎好了,你趁热喝。”

喻誉应了声,挥了挥手。

今晓赶忙端着那盆血水出去。

寇辛用指尖轻轻碰了下伤口边缘,又被烫了下,“你身上好烫。”

喻誉握了下寇辛的手,“你从外边儿来,又提心吊胆一路,手自然是冷的。”

寇辛又问,“疼吗?”

喻誉摇首,“皮肉伤,不疼。”

话落,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嚎,“我可怜的公子啊!”今晓端着那盆血水,哭得撕心裂肺,“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喻誉:“……”

寇辛:“……”

寇辛站起身就往外走,“疼死你算了。”

喻誉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连忙拦住,“你去哪?”

寇辛理所当然道,“回宫啊,御课都快过了,若是叫人发现我逃了出来,怕是又得挨罚。”

喻誉笑了句,“小没良心的。”

寇辛想踹人,“你这臭死了,我可不想多待。”

喻誉揽住寇辛的肩:“你这一来一回都有两个时辰了,你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了。”

寇辛沉思,说的也有道理。

喻誉徐徐善诱,“这也离午时不远了,不若我请你去回香楼吃一顿?”

寇辛斜眼看他,蠢蠢欲动。

喻誉继续道,“再说,你现在要怎么回宫?”

寇辛恍然,“对噢。”

喻誉挑眉:“走着?”

寇辛勾唇,“走着。”

喻誉重新给自己上了药,绑了纱布,穿上身低调的衣衫,熟门熟路地领着寇辛翻了窗,从侯府后门出了去。

回香楼老位置。

喻誉为了赔罪,点了满桌子的菜。

酒足饭饱后,午时,寇辛借着长公主府去宫内送食盒的行车成功进了宫,一路被送至了太学内。

为了防止被人看见,寇辛没有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而是拐了个弯,进了此时空无一人的校场,准备从校场后门抄小路走小门去寻小生子。

寇辛唯独没料到,校场不仅有人,他们还在跑马,沙尘飞扬的空地上,几匹高大的骏马围着一匹小马驹。

寇辛躲在暗处,看戏。

被围的人正是牵着小马驹的燕京涵。

“教头可是好不容易给你找了头还没断奶的小马驹,小淮亲王该不会连温顺的小马驹都驯服不了吧?”

“说不准呢,西域人骑惯了低贱的橐驼,自然骑不惯这上等好马。”

“非也非也,西域人也是用弓箭捕猎,可小淮亲王如今连一石弓都拉不开呢。”

“我听闻老淮亲王当年在战场上可拉七石弓,一箭将敌军将领枭首示众,威武将军更是天生就力大无穷,一手长缨枪可斩落无数人马。”

“怎么唯独小淮亲王如此……不堪入目,西域人的低贱血脉当真可怕。”

……

威武将军便是老淮亲王之子。

无论对方说什么,燕京涵都一言不发,他早已习惯了,越是反抗这些人越是不会轻易罢休,只要忍耐一段时间,这些人才会——

“不若这般,今日便由我们教会小淮亲王如何骑马?”

燕京涵猛地抬眸。

“来人!”

远处,有一个士兵牵来一匹通体漆黑,唯独四蹄皆白的高大骏马。

这是今日御课上教头拿来演示的马匹,是边境上贡而来的汗血宝马,一等一的烈马,这群人让不会骑马的燕京涵去驯服这等烈马,居心险恶。

寇辛“啧啧”叹气。

燕京涵这下怕是不死在马蹄下,也得从马上滚落下来,摔断条腿都算好的。

在众人逼视下,燕京涵拉住缰绳,翻身上马,身体还未稳住,马匹便隐隐躁动起来,喷洒出热气。

燕京涵屏住呼吸,一动未动。

此时绝对不能妄动,最好先让这匹烈马熟悉他的气息,再慢慢驱动。

只要有任何惊动马匹的举止,烈马就会立刻发狂,燕京涵握紧缰绳,额上忍出了青筋。

突地,破空声骤然响起。

燕京涵立刻回头,身后的那些人早就骑马远离了他,而领头人高高举起了手,对着燕京涵骑着的烈马,挥鞭落下!

“啪”地一声巨响。

马匹长嘶一声,前肢高高抬起,下一刻,便带着马匹上的燕京涵狂奔起来!

烈马背上的人影身形不稳地,左右摇晃,有好几次险些摔落下马,可没到紧要关头,那道人影都凭着一股韧劲儿死死夹住了马腹。

那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同时驱动了马匹,“追!”

寇辛接下来便眼睁睁看着,这些毫无人性的人驱着马,居心叵测地跟在燕京涵暴动的马匹后,每等那马匹的暴动趋势稍有平息之兆,便立刻挥下一鞭。

一鞭又一鞭。

马匹嘶鸣之声与几人大笑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这些人同那没有理智的畜牲有什么区别?

寇辛看在眼里,嫌恶地蹙眉,但他不想出手救人。

燕京涵能活下来,那就是他命好。

他不能活下来,那也是他的命。

同他有什么关系?

寇辛想,死了也好,死了,那场梦也就碎了。

寇辛眉眼恹恹,不想再看。

他背过身准备离开此地。

身后的嘶鸣声却再次响起,鞭子破空声紧跟而来,寇辛耳边嗡鸣一声,仿若就在他身后响起,雷霆般乍然惊响。

好似离他极近。

寇辛猛然回头。

头顶上,马蹄对着他高高仰起,沙土飞扬,马蹄落下的一瞬,被踩死的人就会变成寇辛。

紧跟而来的后几人在看清燕京涵蹄下之人时面色巨变,目眦欲裂,寇辛为何在此!

没有人敢想今日寇小世子死在这会是什么后果,他们骑在马上的腿一下就软了。

寇辛瞳孔紧缩,马匹突然剧烈长鸣一声,高高仰起的前蹄霎时抬得更高了,整匹马险些朝后翻了下去。

燕京涵死死握住缰绳,额上青筋暴起,碧眸凌厉非凡,他掌心被勒出的鲜血一滴一滴跌落在寇辛面上,绽出一朵一朵的血花。

马匹被人活生生勒住,前躯歪向一边时,前蹄霎时落下,溅起一片尘土。

寇辛被灰尘刺得阖了下眸。

下一息,

天旋地转。

他被人硬生生抱上了马。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