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

皇帝身为一国之君,自然日理万机,虽对皇子们的学业上心,可也并非日日关注太学,猝然听闻国子监大祭酒死谏。

皇帝惊得抛下政务,赶忙让太监传唤。

大祭酒将拐杖柱得“砰砰”响,一见到皇帝便老泪纵横,“陛下,陛下啊!”

大祭酒也不嫌丢面,在皇帝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自己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怕不是管不了国子监了,自愿请辞告老还乡。

总管太监附耳低言,说明缘由。

皇帝得知整件事后,沉吟半响,“辛儿当真破相了?”

大祭酒:“……”

陛下!陛下您看看老臣啊!该问的不应当是那寇辛为何如此顽劣吗?!

总管太监为难道:“太医院来禀,寇世子的眼角确是开了道口子。”

皇帝惊怒,连声问道:“多大的口子?眼睛可有伤着?还能视物否?”说罢又觉不妥,起身挥袖,“摆驾仁寿宫,随朕去看看世子的伤势。”

总管太监伸出两指,小心翼翼地比了比,“这么大。”又连忙回,“陛下,世子的伤已经愈合了。”

皇帝看了眼那严丝合缝的两指,低咳一声,又坐了回去,“爱卿啊。”

大祭酒浑浊的双眼发出亮光,“陛下!老臣辜负陛下厚望,寇世子头一天来太学,就让其闯出如此祸事,老臣万死难辞其咎!”

陛下快给臣做主啊!

皇帝煞有其事,“是乃爱卿之过。”

大祭酒瞠目结舌:“?”

皇帝想了想,“不过爱卿今已年过古稀,也情有可原。”

大祭酒热泪盈眶,连连点头。

皇帝又道:“世子的性子也确实爱闹了些,不若如此,让少傅替爱卿去管教一番?”

皇帝怕祭酒不甘心,又出声安抚,“此事朕会让少傅按国子监的规矩秉公处理。”

大祭酒哪还有什么不肯?罚寇辛,长公主不答应,不罚寇辛,那几个宗亲王也不答应。大祭酒骑虎难下,才来养心殿嚎这一番,见寇辛这烫手山芋送了出去,自然心满意足地退下。

送走大祭酒后,皇帝又使了下眼色,“陶然,你定要让林少傅秉公处理。”

皇帝在“秉公”二字,咬了下重音。

总管太监陶然心知肚明,应了是后就去寻那林少傅。

林少傅是有学识的人,当年还未弱冠,已三元及第,圣上钦点其为状元郎,好不风光。

可后两年,有无数人惋惜其如此大才,却被拘于国子监讲学,干不了实事,属实屈才。

少傅的名义听得好听,正二品官,手上却无甚实权,当朝皇子们更是还未参政,插手不了任何前朝事,人前风光,背后凄凉。

这些话,小陶子每次一听都不得“呸”一声,圣上正是惜才,才没让林少傅从一个小小的六品起居郎做起,而是下旨让其去上书房教习皇子们学业,如今太子尚未立下,林少傅教习的几位皇子都得恭恭敬敬称其为“先生”。

待日后其中任一皇子继位,林少傅就成了正一品官的林太傅,真真切切的前途无量。

林少傅那等光风霁月的人,却被背后的这些议论纷纭所累,小陶子叹了一口气,又打起了精神,他为圣上办事,可最喜欢与林少傅打交道。

不仅生得赏心悦目,还有脑子,比那些迂腐老臣不同,圣谕底下的深意,林少傅一点就通。

·

寇辛眼角那道细小的伤口,喻誉每看一次,就忍不住笑一次,捏着寇辛的下颔上看下看,揶揄道:“寇小世子生得这般美貌,如今却因我破了相,此等艳福,我真真愧不敢受。”

寇辛推开他,羞恼得粉面酡颜,“信不信我喊一百次你名字,小玉玉?”

喻誉竖眉:“你敢?”

寇辛连喊了三声“小玉玉”,被喻誉撵着屁股追得满大殿跑。

殿外太监高声传唤,“长公主到!”

寇辛猫儿般窜了出去,扑进长公主的怀里,“娘,喻誉他又作弄我!”

喻誉整理了下衣袖,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长公主。”

长公主谁都没理,抬起寇辛的脸瞧了个仔细,才瞧见那道早就愈合,结的痂都掉完了,此时只留下个红印的小口子。

心急如焚的长公主:“……”

长公主温和地笑了下:“我还以为你当真破了相呢。”

寇辛缩起脖子,小声嘟囔,“明明是皇祖母大惊小怪。”

长公主用力点了点寇辛的额角,“你皇祖母心疼你!”

寇辛噘嘴。

长公主又亲切地拉起喻誉的手,细声询问,“誉儿可有伤着?你母亲急得很,她进不了宫,只好托本宫好好看看你。”

喻誉摇首,在长公主面前张开手转了一圈,“我当真没事。”

长公主连声道“好”,“是辛儿累了你,你现在就出宫回侯府见见你母亲去,她急得嘞!”

喻誉躬身行礼,起身时,瞧见藏在长公主身后的寇辛探出了个脑袋,做了个鬼脸,无声促狭道:“小玉玉回见。”

喻誉不禁勾了下唇,在长辈面前,端正地被宫人领走了。

见寇辛无事,长公主便扔下他去跟太后诉那母子亲情,让寇辛一个人玩去。

寇辛盘算着,想到了什么,“那小淮亲王还跪着吗?”

太监回,“是,已经跪了有一个时辰了。”

寇辛“哦”了声,“那就跪着吧。”

今日之事,在旁人看来,淮亲王不过是无辜被牵连进此事罢了,只是寇辛因为受了伤,舒舒服服躺在榻上等太医,他只得同喻誉一块儿,被喻誉连累一起跪着,

现在喻誉走了,燕京涵还在。

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没人记得他。

没人记得燕京涵还在跪着,

多可怜啊。

寇辛心中“啧”了声。

酉时。

国子监散学。

寇辛睡在偏殿的美人榻上,被宫娥轻轻摇醒,“世子,世子。”

寇辛低吟一声,眼睛半睁不睁,“我娘喊我回府么?”

宫娥低眉回道:“上书房请世子爷过去。”

寇辛“唔”了声,“上书房?大皇子寻我?”

宫娥摇首,“奴不知,是长公主让奴叫醒世子的。”

寇辛闭上目,用混沌的脑子想了想,那这事就是他母亲示意的,他必须去这一趟。

上书房此时应当也散了学,若是燕晟寻他,不会让他去上书房,而是去十王宫,十王宫是皇子们一起居住的地方。

到底是谁寻他?

寇辛赖了一会儿,撑起惫懒的身子,宫娥们为世子爷穿衣戴冠,更完衣后,寇辛坐上了去上书房的步辇。

出仁寿宫时,寇辛往殿门口处看了一眼,那里已经没人跪着了,他撑着额首,问:“何时走的?”

宫娥回:“就在方才,酉时钟声一响,太学散学,小淮亲王就请命回府了。”

寇辛算了算。

燕京涵跪了近两个时辰。

作者有话要说:

文里的“十王宫”原名为“十王宅”,位于唐代长安城大明宫南边的永福坊和兴宁坊,最初称为“十王宅”,后更名“十六王宅”,出现于唐开元年间,是当时皇子集中居住的地方。(出自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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