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乐先回了一趟父母家,给他们打个预防针。

他和程沛提到这件事时只是想起来了说一下,可是对方实在重视得厉害,他不止一次亲耳听到对方在安排上门的事宜,只好赶快把带男朋友回家安排上了日程。

首先,要和父母出柜。

他目前和父母的关系更接近空间中的模式,能够沟通,不会特别尴尬。

他特地把屈铭喊回了家——当然不是想要两兄弟一起出柜,只是让弟弟跟着学习一下。

母亲听完他诉说自己与程沛的关系,第一句话把兄弟俩问懵了:“铭铭呢?”

屈铭疯狂给屈乐递眼神问是怎么回事。

屈乐疯狂还以眼神问他哪里露了破绽。

父亲比他们两个更懵。

母亲笑道:“我以为铭铭回来是也有什么事呢,既然没有,那就只说乐乐的。”

“只说乐乐的”,好精妙的一句暗示。

铭铭有事,妈妈不说,希望铭铭自己主动交代。

父亲的性格有些急躁,屈乐觉得自己在这一点上比较像他,而他今天没有表现出任何失去耐心的迹象,只一直默默地听着。

屈乐心说,早知道是这样,应该让屈铭先出柜。

屈铭毕竟是在父母跟前长大的,本身就更令他们难以接受一些,还落在后面,岂不是雪上加霜?

母亲似乎是看出来了,并不代表父亲也可以平静接受。

“程沛大约什么时候过来?”母亲笑着问,“他喜欢吃什么?我提前准备上,咱们家的态度得表现出来啊。”

屈乐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父亲,告诉母亲:“都行,不用特地准备,他不挑食。”

“跟我客气什么。”母亲笑着摇头,“小时候你们俩过来玩儿,分一根雪糕,不是给我解释得挺明白的?”

屈乐:“……”

程沛不爱吃生冷的,因此家里条件明明没什么问题吃雪糕的时候他俩也是分一根。

特地解释是因为每次都由他啃完一半给程沛,不解释太像他在欺负人了。

说起来,程沛是不吃榛子外面那层薄皮的人,屈乐记得有一次自己给他剥了吃,剥得很累,后来在父母这里看到的都是比较好剥的了。

母亲是真的太细心了。

商量完程沛即将上门的事情,母亲似乎有话要对他说,先喊了一声:“乐乐。”

屈乐心里前所未有地涌现出了一种拘谨:“怎么了妈。”

“人活着……活着就挺好了。”母亲犹豫了一下才说,“我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跟你说什么对你建立的这个小家庭不满意啊之类的话,毕竟人的想法随着年龄增长会变的,如果真的有,你不要在意,你爸爸说什么你也不用在意,你自己过得满意就行了。”

父亲沉闷地插了一句:“我也没说什么。”

“那你拉着个脸干什么。”母亲瞪了他一眼,“你的态度要明确表现出来,不然让孩子怎么想?”

屈乐忙劝了两句:“不,不用,我没怎么想……”

母亲平静地说:“不是说你。”

屈乐:“……”

那就是屈铭了。

屈铭,危!

“爸、妈。”屈铭坐不住了,不顾屈乐拦在他胳膊上的手,“贺平宇是我男朋友,我和我哥一样,对不起,今天才告诉你们。”

房间里陷入了落针可闻的寂静。

良久母亲扶了扶额头:“铭铭,妈妈其实说的是你们老师让你和我们商量的那件事……”

屈铭:“……”

屈乐:我拦你了,我刚刚拦着你了,我拦过你了!

“我觉得你爸爸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事情。”母亲看向屈铭,抬手指了指门。

屈乐揪着弟弟的上衣催促他站起来,把他推到门口送了出去。

怎么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又不是他自己出柜面临危机。

“妈,那我……”他现在是留在这里好,还是不留在这里好呢?

“你没关系,你是一个有主意的孩子。”母亲起身离开了被沉默笼罩的沙发,“来,咱们再商量一下菜单。”

屈乐:好巧,我也曾经觉得老弟是不是被外面的坏小子唬住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说好的日子。

屈乐并不意外程沛特地为此准备了一套新的正装。

他说的不要太隆重指的是在随行人员和携带物品上面,程沛本人想怎么打扮都不是问题。

“等一下。”屈乐在程沛全副武装起来的过程中打乱了他的步骤,“你不要弄得太正式,多出点休闲的感觉来。”

他个人最喜欢看程沛这种衣着整齐、每分每毫都严丝合缝地透露着矜贵优雅的模样了,不过今天不大合适。

“怎么了?”程沛由着他拽自己的衣摆,方才坦然被他看着穿,眼下当然也能够安然被他趁机——不,还是不行。

屈乐悄悄继续探索的手指被程沛温柔地拢住了,丝毫不因被对方发现自己在占便宜而感到羞愧。

按两下怎么了,这个矫健有力的腰背不就是为他而生的吗,腿可以攀,手不可以?

小气。

程沛带着笑意哄了一句:“等下要出门了,回家再……”

“国际局势可是瞬息万变的。”屈乐最后又象征性地帮他整理了一下,“谁知道晚上回来兴趣还会不会上涨。”

程沛笑而不语。

屈乐知道程沛在这方面极有耐心,何时开始完全听自己指挥,往往是自己先开口寻求帮助,这样的两句话并不能拿捏住对方。

唉,只怪他经受不住**。

主要是开口越晚对方自由发挥得越狠,他必须好好把握当中的度。

太难了,聊点别的吧。

“是我弟那边。”屈乐转移了话题,“他男朋友是个运动员,你一下子搞得特别正经成熟,稳重可靠,英俊……先不夸你了,就是,你也休闲一点,免得显得人家年轻男生太跳脱。”

程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好像和屈铭同年?”

“心理年龄不一样啊。”屈乐不是因为程沛实际上是什么才这样说的,对方和屈铭的性格差异就是很大。

他们做过几年朋友那时候,程沛只有在他面前害羞起来才又软又乖,平时可成熟了,为人处事都让人很舒服,进退有度礼貌谦逊,完全没有一丝毛躁。

程沛轻轻环抱着他,低下头靠近了问:“那你比较欣赏心理年龄成熟的,还是更年轻开朗的?”

“讨论这个没有意义——”屈乐话说到一半,突然有些讶然,怎么那股莫名其妙的浑身发冷又出现了?

“又怎么了?”屈乐在脑海中问薄暮,“这个上身是有什么关键字触发吗,怎么程沛眼神又变了?”

【意义。】

【两次,您都提到了“意义”!】

屈乐沉默了两秒:“希望上次你是在我们开始对话的时候才——你懂得。”

“意义”?

他提到意义的时候一般都是在吐槽某件事没有意义。

当他一说没有意义,程沛就跟着情绪低落了?

“我当然只喜欢你这样的。”屈乐连忙表白心迹,“不需要回答那个问题,你是什么样的,我就喜欢什么样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盯着程沛的眼睛,刚才觉得哪里不对的时候他注意到了,对方的瞳孔会变得极其深邃,似乎通往一片无垠的……虚无?

看久了会觉得自己身处在一个巨大的空间,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四面八方都没有着力点。

空旷令人孤寂,令莫名的恐惧油然——还带联动的?

“恐惧之神也掺和了。”屈乐对薄暮说,“果然特别会趁虚而入。”

现在好像稳定了一些。

瞳孔就是瞳孔,而不是通往神秘精神世界的通道。

“嗯。”程沛不由自主地微皱着眉头,回应之后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却又短暂地失去了语言能力。

“你知道就行啦。”屈乐说话间安抚着他,用手指轻揉他的眉心,“不需要你爱我、我爱你的那么黏糊,不是要出门了吗?”

有理有节地接个吻吧,不要花掉太多的时间,但可以尽情用上所有浓情蜜意。

屈乐带着程沛一起回家的当天,发现屈铭没有回来。

他们两个和父母默契地都没有提起。

母亲态度自然,父亲仍然有些沉默。

有一件事情很有意思。

毕竟是在父母面前,屈乐特地注意了一下,不要去照顾程沛吃饭。

程沛亦是如此。

人的本能很难控制,这顿饭的过程中,他们两个的筷子总会一不留神就往对方那边移动再尴尬地收回。

频繁到了有些类似貌合神离强行秀恩爱的程度。

屈乐自己觉得很好笑。

还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问题。

他在与母亲商量菜单的时候特地避开了带壳的海产,或许是为了红彤彤的好看,开饭时餐桌上还是摆了一盘。

这种食物不适合程沛,程沛剥了带壳的海产之后一定会去洗手,所以总是一次剥完……足够给他吃的分量。

是的,剥给他吃。

与不在父母面前秀恩爱的初衷完全相悖。

屈乐能怎么办,剥都剥了,不能浪费。

父亲看不下去了:“乐乐你,你也……”

到底是在招待程沛,屈乐只好推翻了“不秀恩爱”的计划。

全程都挺顺利的,带着一丝淡淡的、并不突兀的尴尬。

回家的路上,屈乐忽然就笑了,自己也不知道好笑在哪,反正心情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