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就转账过后,冲那人伸手:“车钥匙。”

对方乖乖把钥匙放下又匆匆离开,不出屈乐所料,陈就起身了。

屈乐明知故问:“你干什么去?”

“我去把他车胎扎了。”陈就说,“以为我不知道有备用钥匙?”

“说不定回头还要你出钱给他补胎。”屈乐感觉自己深谙拱火的精髓,“算了算了。”

“美得他!”陈就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屈乐感觉事情发展趋势和自己期望的相差无几,看了看吃得差不多的程沛,又和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的陆方闻对上了眼神,笑道:“就他能折腾,我们吃完了,可不等着他了。”

“嗯。”陆方闻微一点头,“公司见。”

屈乐见程沛听到自己的话后毫不迟疑地放下了筷子,配合到位,完全没有欣慰感,只觉得心底那股难受的感觉愈发壮大了。

二十出头的程沛在他面前是真的很乖。

而那时候的他居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现在心疼又有什么用?那些委屈程沛已经都受过了。

不要伤春悲秋,赶快走吧,搞定那幅画。

同陆方闻道别后,屈乐带着程沛一起出了餐厅。

陆方闻的表弟来得晚,他的车十有八九不会停得离餐厅太近。

屈乐觉得特地去找寻有些古怪,便给陈就打了电话,招呼程沛一声,顺着隐约传来的音乐声寻了过去。

“你不是真要扎人家车胎吧。”屈乐加快脚步赶过去阻拦正绕着一辆车转的陈就,“你别仗着是亲戚就破坏人家的财产,万一人家脾气上来把你弄进去,业绩指标还不全落到我一个人头上。”

“听你怂的。”陈就打开驾驶侧的门看了看,顺手按开后备箱,“怎么什么都没……这是什么?”

【是那幅画。】

“什么啊?”屈乐好事地凑过去看,“还包装着呢,这个包装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程沛和屈铭关系那么好,又是同班同学,对画作的打包总该有些相似之处吧。

程沛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承认了:“好像是我卖出去的那幅画。”

“说起来,我都没看到过你卖出去的那幅画。”屈乐有些遗憾地转头问他,“什么样啊,有照片没有?”

“同学帮我扫描过。”程沛回答,“手机里——我让他发给我。”

“用得着那么费事?”陈就说着,打开了那幅画的包装,“看看不就得了。”

屈乐没有假惺惺地劝说“不要”之类的,太假了。

他的真实目的就是要利用陈就一点就炸的性格,近在眼前,没有必要那么矫情。

对不起了老同事,撬走客户时说了“你就老老实实当个存资料的移动硬盘”后就该做好一报还一报的心理准备。

“嗯……嗯?”陈就把画的包装拿掉,在停车场不甚明亮的光线下仔细端详,又看了一眼程沛,问,“这是你画的?”

屈乐其实准备了一整套话术,夸奖程沛,赞美画作,不着痕迹地暗示自己多么喜欢,从而达成把画买回来的目的。

事到临头,他发现用不上了。

日后在游戏公司备受重用的程沛确实画技惊人,看着他创作出来的画面就仿佛走进了一个个真实与虚幻交织的世界。

屈乐没想到程沛在二十出头的时候所描绘的画面会更加动人。

或许技法上不如后来挥洒自如,展现出来的灵气却让他这个外行人也能够轻易地被打动。

非要用一个词来概括的话,那就是“神奇”。

画面的主体是一个小孩儿,站在幽深的峡谷入口,左手托着火种,右手在小心地保护着它,无论谨慎的动作、警惕的站姿还是严峻的神情,无不调动着观者的情绪,任谁看向画面都会情不自禁屏住呼吸,唯恐影响了那颗洋溢着希望的弱小火种。

“那谁,你拿回去吧。”陈就忽然出声,打破了现场的沉寂,“一千六,这不是糊弄人吗。”

屈乐偷偷舒了口气,自己刚才就像被这幅画摄住了魂魄似的,跟着紧张得不行。

从物理距离上来说,他与程沛最亲密不过,在心灵的距离上,就像隔着几万光年。

延迟了很久他才欣赏到对方的惊人之处。

“你话说清楚点,谁糊弄人,说得像我们程沛糊弄人。”屈乐双手把画接了过来,“是买画的糊弄人,是不是啊?”

他一边问一边看向程沛,程沛红着脸笑笑,一副不好意思回答的模样。

“我还没开始夸怎么就这样了?!”屈乐不敢多看男友这副可爱的表情,在脑海中问,“我说什么了吗?”

【我们。】

“咳。”经由薄暮提醒,屈乐想起了顺嘴喊出来的亲密说法,无伤大雅,关键是赶快把这幅画带走,立马跟陈就假客气,“唉,买卖都成立了,拿回去不好吧。”

陈就法盲发言:“反正他也不会还钱,抵债了。”

他不在乎,屈乐也不怎么担心。

如果真是陈就的表弟,事情还可能说不准,可那是陆方闻的表弟,陈就绝对不会吃亏的。

屈乐亲眼见过,陆方闻连家里长辈的面子都不给,在电话里直接替陈就拒绝了相亲,区区表弟,拿捏。

不过屈乐还是就事论事地说:“我把钱打给你吧。”

陈就无所谓地说:“行啊,打八万。”

“还带现场替人提价的?”屈乐吐槽,“你回头别不认啊,就算你做主替你表弟卖了。”

“我是今天给他打了八万,做主替他卖了可不能是这个价格。”陈就翻了个白眼,“提高一下艺术素养吧你,还有你这弟弟,长点心吧,以后别随随便便就被人骗了。”

跑来借钱挨几句喷就拿了八万?怎么说呢,屈乐觉得自己心里陈就的嘴毒形象都被弱化了。

算了,不要管人家的家事,画到手就可以了。

“谢了啊。”屈乐真心地道了句谢,火速把画装起来,招呼程沛,“走了。”

道谢听上去就虚情假意,怪中年油腻吧。

屈乐抱着画快步走在前面,程沛跟在他身后,走到车旁才说:“屈哥,我……”

屈乐猜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可能让程沛不太自在了,不等他说话就提出:“我送你回去吧?”

买卖既然已经成立,断没有这样轻易就拿回来的道理。

借陈就的手把画拿了回来,消耗的是他的人情,程沛不会看不出来,路上他需要好好想想怎么让对方接受这件事。

又不是程沛后悔了要拿回来,这完全是他的主意和任务,怎么能让对方为了这件事烦恼。

“屈哥。”程沛没有上车,“我觉得这样不太合适。”

屈乐尽量把这件事简化了:“那你回去把钱打给我,我还他就行了。”

早知道就不当着程沛的面拿回来了。

可是,不当着程沛的面吧,难保下次还会发生同样的事。

程恰一直躲在暗处筹谋,说不定看到程沛画出了什么好作品就会让人低价收走,既阻止了作品外流,还打压了程沛的自信心。

【不是这么简单的。】

【程沛用这幅画换了一把钥匙。】

“什么钥匙?”屈乐诧异地问。

薄暮却没有做出解释。

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的,让人听着噎得慌。

既然薄暮说得这么严肃,那他就尽可能早地给程沛打个预防针吧。

“程沛,我朋友刚才说的话可能有点夸张。”屈乐开口先帮程沛谦虚了一下,免得他又不好意思,“但是连我这样的外行人看着都感觉你这幅画不止一千六,你以后还是多注意点吧?”

程沛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你喜欢这幅画吗?”

“那当然了。”屈乐说完,感觉自己的态度不太真诚,连忙补充说明,“我看到它的时候都入迷了,不敢使劲儿呼吸,怕把那个小孩儿手里的火种给吹灭了。”

“火种?”程沛怔了怔,“火种吗……”

淦。屈乐觉得有些尴尬,外行人果然不能随便吹彩虹屁,原来程沛画的那个不是火种吗?

程沛安静了一会儿,忽然说:“我画的是我梦里的场景。”

屈乐认真地听着然后发问:“是吗,是个什么样的梦?”

“我也不太清楚……”程沛沉吟了两秒,“有两幅,一幅画出来之后放在画室了,另一幅就是这个。”

“是吗,下次有机会一定要给我看看。”屈乐招呼着他上车,“咱们走吧?”

程沛点点头:“好。”

“还有一幅?”屈乐上了车,呼唤薄暮,“怎么回事,那幅还在画室里?”

【稍等,正在查看。】

【在程恰手上。】

“你就不能纵观全局提前一些发现这样的事?”屈乐越想越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他都穿越时空了,甚至世界已经毁灭了,两幅画,一把钥匙,说不定就是超现实的什么东西。

假设一下,如果在原本的时间线上拿到了两幅画的程恰换取的是一件超现实物品,那么会不会利用它给世界造成了什么破坏?

屈乐直到现在也无法在程沛和“毁灭世界”之间划上联系。

比起薄暮的说法,世界是因为程恰的阴谋而毁灭这样的真相他更能接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