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乐驱车离开校园,从倒后镜里瞄到程沛依然站在原地目送自己的身影,挥去心里油然而生的感伤,和薄暮商量:“这两幅画还有什么问题没有,你们都能够安排穿越了,有没有什么道具栏可以把它妥善地保管起来?”

【你不是说要把它们好好地挂起来?】

“我当然想啊。”屈乐反问,“你保证我能在这个时间点稳定地待着?”

“我和他见了一次面也没有解决网上那些谣言,这样真的好吗?”屈乐没等薄暮回答,又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我当然有信心,唉也不是特别有,只能尽量注意细节让他保持心情愉快,可是这真的能解决问题?”

【谣言不是影响他情绪的主因。】

“我觉得主因是程恰每天搞事。”屈乐想了想,提议,“我们来解决程恰吧?”

【我们没有权力决定生灵的生死。】

“不是,我是说想想办法,让他别害程沛了。”屈乐想不通薄暮是怎么跳到生死去的,“试着讲讲道理,或者揭穿他的阴谋?这些方面都能想办法的吧,你的思考方向怎么这么极端?”

【我明白了。】

“你说不能掌握程恰的行动轨迹是什么意思?”屈乐问,“你们是怎么判断他是不是穿越者的,他是从哪里穿来的——我都没来得及问我自己是从哪里穿来的就打听他的事了。”

【“穿越者”是一种资格。】

“资格,是允许他穿越了,是吗?”屈乐追问,“不一定是真的穿越过?我或者他也有可能就是在这个世界出生的?”

【这很重要?】

“当然重要了,‘我从哪里来’是人对自己的一项基本认知。”屈乐感觉双方的对话有些复杂,看到路边有一家咖啡店,干脆把车停了下来。

他下车买了杯咖啡,给薄暮了一个整理问题、准备回答的时间。

【你确实是在这个世界里诞生的纯净灵魂。】

“我感觉你在这句话里掺杂了一些更复杂的设定。”屈乐决定先不去在意这些事,“你的意思是,程恰不是?”

【我们追寻不到他的行动轨迹。】

“这么神秘。”屈乐找到位置坐下,表情严肃地盯着咖啡,“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怎样猜测是你的自由。】

“他为什么要拿到那个‘钥匙’?”屈乐继续问,“是干什么用的钥匙?”

【与恐惧之神的试炼有关。】

“试炼是什么?”屈乐想了想,“听上去他是想获得什么好处,交换钥匙,为什么会用到程沛的画……”

他在心里沉吟着,对薄暮这个问一句答一句的表现颇为不满。

“你们难道不应该更加坦诚地告诉我一些信息?”屈乐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刚才发生的这些已经完全超出一个普通人的想象了。”

“以后我再遇到超现实的情况,以自己的想象力和信息量很难分析出是什么。”他努力争取着,“至少应该把一些基础设定向我公开,或者改善一下沟通方式,不要‘我猜测、你判定’地对话,如果我一直猜不到,还怎么推进?”

最好是做六十页幻灯片展示一下详细的关系图和推进流程。

【……我们会尽量与你共享信息。】

看看,非人类一说做幻灯片也发怵。

【没有。】

“那你做啊。”屈乐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是在和你抬杠,能够一次性、清晰地进行说明那就最好了。”

【你对接下来如何行动有什么计划?】

“我觉得应该先解决网上的谣言。”屈乐发觉薄暮换了话题,没有继续纠缠,“我想要说服程沛去澄清这件事。”

他感觉薄暮不会同意。

毕竟这个谣言在日后伴随了程沛很多年,如果现在就去澄清的话,怎么可能不算世界进程发生巨大改变?

可这是他最想做的,他当然得提出来。

“世界都已经要毁灭了,你们可以尝试一下,别再拘泥于什么进程。”屈乐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如进行一些颠覆性的改变,把程沛这几年遇到的坏事都回避过去,解决他身边总想害他的人……”

【这不——】

声音突兀地停止,很快再度响起。

【您继续说,我在听。】

屈乐忽地感觉薄暮的讲话方式出现了差别,灵光一闪,问:“薄暮?刚才是你在说话吗?”

【您已经表述完了吗?】

“总之就是,我们可以试着不让他经历那些挫折。”屈乐狮子大开口,“既然做,就做到极致,彻底改变现状。”

【我们会考虑您的想法。】

【现在您可以说说下一步具体打算怎么办了。】

屈乐知道薄暮前面那句话代表着不采纳自己的意见,没关系,本来也不指望一次就成功,于是随之转换了话题:“我不是说了吗,说服程沛去澄清这件事。”

【您有没有想过,他可能并不想揭示真相。】

“当你说可能的时候,是不是就代表着肯定?”屈乐笑问,“你很肯定?我可能确实没有你知道得多,但我起码了解程沛,他很反感那些谣言给他留下的污点。”

【或许他是不能澄清。】

“为什么不能……家庭原因?他生父给他施压了?”屈乐坚持道,“那就更没有关系了,以后他已经不和家里这些人来往了,既然迟早要决裂,不如当断则断。”

【不是的。】

“不是才怪,我觉得他生父肯定会为了程恰对他软硬兼施。”屈乐分析着,问薄暮,“你的意思是,他生父的做法不重要,不是主因吧?”

【对。】

“说来说去,还是要我猜,然后我们一问一答。”屈乐拿起杯子喝了两口咖啡,“我觉得这样交流起来效率太低。”

【您说得有一定道理。】

“程沛也——他倒不是这样想的,他是这样做的,什么都不和我说,等着我……他估计没有期望我发现,说不定在避免被我发现。”屈乐说着说着,举杯用咖啡的苦味压住了心里的涩意,“我没有抱怨他的意思,是我忽略得太多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你现在说的好像没救了一样。”屈乐忍不住想对着空气翻白眼,翻一个标准的陈就款,“人呢,难免会有一些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已经调节好了,继续商量接下来怎么办吧。”

“我会再和程沛见面。”屈乐说,“去试着了解事情的原委,到时候就麻烦你多注意一下他的情绪了。”

他发现了,同居并没有让他变得多么了解程沛,是对方在配合他,以他喜欢的方式度过每一天。

他在家的时候想要轻松一些好好休息,程沛就给他制造了适合休息的环境。

现在轮到他开着外挂来哄程沛开心了。

确实有些不够聪明。

但他可以学啊,先靠薄暮收集信息,同时他自己也认真观察,收集到足够多的数据,总能从中找出联系的。

比方说当程沛眨眼速度变慢的时候就是在害羞之类的——微表情研究·程沛限定版。

喝完咖啡,驱车回到住处,屈乐度过了一个难眠之夜。

被动的,谁让他买了杯咖啡而不是牛奶。

第二天还要上班。

世界都毁灭了,他还要上班。

换句话说,世界毁灭了,他从网咖店长变回了打工人。

两方面都很辛苦,劳碌命。

“这是蹭饭吃得太饱了。”在电梯里遇上的陈就见面就有话刺他,“撑得睡不着吧?”

“你这是晚饭没吃成生了一肚子闲气?”屈乐笑问,“我招你惹你了。”

“那倒没有。”陈就反问,“怎么从昨天晚上口齿就这么伶俐了?”

“向你学习,锻炼的呗。”屈乐早就不记得自己23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没必要特地假装,反正他当时和陈就已经比较熟悉了,“想在业绩上超过你,口才怎么能输你一筹?”

“行。”陈就斜他一眼,说,“接受你的挑衅了。”

屈乐笑了下,出电梯时轻声说:“加油。”

许久未见,老同事还是这么有斗志。

在工位上坐定,屈乐翻看了一下手头的资料,先放到一边,给陈就发了条消息:“约个午饭?”

陈就:“神经病啊这么早,行。”

屈乐想把买画的钱给陈就,当面说合适一些,手机转账对方可能不收。

昨天晚上程沛给他转了1600块钱。

画送他了,又给他打钱,这是能给的都给了?

真是乖得让人没有办法。

屈乐本就打算当面给陈就转账,顺便打探一下陆方闻的表弟那边有没有什么异常。

一上午紧张忙碌的工作过后,他发现自己竟然没出什么纰漏,真是工作技巧刻入灵魂了。

午休时他假装不经意地打探了一番,陆方闻的表弟那边似乎没有任何异常。

是程恰还没有发现画不见了?

“问你呢薄暮。”屈乐在脑海中喊了一声,见没有回应,又问,“在吗,薄暮?”

午睡了?

屈乐觉得有些奇怪。

经过这段不算长的时间,他已经适应了每次呼唤时薄暮都在。

有的时候他没有召唤,只是在独自思考,对方也会冷不防冒出来点评。

无时无刻不在全方位地监视着他。

现在算是怎么回事,突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