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杉脸上都不能用吃惊来形容。

贝昱这个人, 在圈子里简直太出名了。

主要是这个人浑身都是故事,都是传奇。

贝昱十八岁之前,就是圈子里有名的纨绔, 后妈贾珊妮对他言听计从,他们这个阶层, 吃穿用都是最顶级的, 可贝昱身上的东西,还是让人瞠目结舌。

可偏偏这么捧着, 贝昱也上不了台面, 成绩差得要命, 总是倒数后几名,接人待物更是差劲, 一声不吭跟个木头似的。长得是不错,可瘦的跟鬼一样, 怎么看, 都不行。

所有人都说贾珊妮这个后妈当的不容易,摊上一个天生傻笨的儿子,多少心血也看不出来,太吃亏。

谁知道贝昱十八岁生日宴就干了件大事儿,他将蛋糕砸在了贾珊妮的脸上,当众跟贝钦中说:“我妈活着你就找小三生私生子,显然很嫌弃我们母子。可惜前几年我太小,脱离不了, 从今天起, 我们断绝关系, 我放你和你的小三私生子自由, 亲亲密密一家人去吧。”

贾珊妮每年都把贝昱的生日会办的很大, 年年没出过事,所以也未曾想那年会出事。

结果就是,半个资本圈当场知道了她是小三贝嘉是私生子,贝昱跟贝钦中闹翻的事情。剩下半个资本圈在半个小时也都知道了。

据说贝钦中气得脸红脖子粗,当场让贝昱滚。

贝昱居然真滚了。

后来才知道,当年他妈妈余薇留下的股票分红,一直托管给了信托,这笔钱是贝昱成年才能自由支配,他不是傻笨,他是一直忍到了成年,终于爆发了。

有人觉得,有钱贝昱也不定能干出什么,更何况,贝钦中还放了话,谁也不许帮贝昱。

可偏偏贝昱如开了挂一样,第一笔钱就投到了当年还是个小网站的某购物网,此后但凡投资,从不失手。

不过寥寥十年,创海坐上了资本圈的头把交椅。

人向来都是势力的。

当年贝钦中放话封杀贝昱,去年父子俩个在某晚宴碰见,贝钦中却豁出去老脸跟贝昱搭话,让他有空回家坐坐。

贝昱的回答是:“上坟我会去的。”

就这样的贝昱,有资本有地位却绝对不好接触,如今他却对着一个女孩说是自己的女神。

不是我的熟人,我的朋友。

也不是我的女朋友,我的姑娘。

而是女神。

这是个怎样神圣的词?

放在了简昕身上,他不知道两人什么关系,但他知道,贝昱一定很尊重,很慎重,很……看重。

陶杉不禁暗暗叫苦,他只是想发泄一下周勋躲他的气,却踢到铁板了。

不对,这不是铁板。

他还记起来,最近有人恶意收购海潮集团股份,他爸正在积极争取创海的支持。

自己这是踢到了钢板,混凝土墙,通天塔吧。

他按着自己的行为,都能想到贝昱会干什么,毕竟这也是自己常干的。

所以他下意识想笑,嘴巴里却泛出了苦味,不过门清路熟,当即就认了怂:“简记者,对不住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连贝总都是你的粉丝。我道歉。”

简昕这是真看了猴戏了。

陶杉的前倨后恭,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

如果说刚刚那一刻,简昕心里放松了,可偏偏这一刻,她心里又不是滋味。

陶杉可恶吗?可恶。

简昕想让他道歉吗?想让。

可这种道歉,不是因为他真正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而是因为贝昱在这儿。他是在屈服于贝昱的权势,甚至连话都是有眼不识泰山。

可能有人会沾沾自喜,有人会感激涕零,譬如罗宜丰,就是感受到了普通人和富豪的巨大差距,即便井雪曾对他侮辱至极,还是头也不回的苟合去了。

可简昕是个记者啊,记者的本职就是报道真相,寻找公平,她怎么可能因为这个高兴呢。

简昕拿起包,就想离开,却被贝昱一把抓住了,贝昱的声音很轻,“别着急。”他说。

简昕犹豫了一下,没走也没坐下。

就听见贝昱说:“我向来不屑于以势压人,毕竟我也是一步一步自己爬起来的,但并不反对以牙还牙,尤其是这种即便到了派出所也没办法讲道理的事情。”

“那就只能以怨报怨,让他知道,这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总有他也害怕的,下次再想欺负人,就得收敛点。”

“对不对,小陶总?”

简昕一听就明白,这与其说是给陶杉听的,不如说是给她听的。

这是歪理,可偏偏又是通行法则。

在那些够不上法律却让人气愤无比的事件中,即便是记者,也会恨不得自己有天大的本事,可以救人于危难,扶弱济贫。

简昕不得不承认,这事儿似乎也没别的找回来的法子。

倒是陶杉,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傻笑:“贝总,我怎么敢,我就是今天遇到点事,脾气有点大,不是冲简记者,就是波及,波及!”

他还重复了一遍。

贝昱淡淡地:“也就是说,不是我的女神的错误。”

陶杉这会儿只想赶紧搞定这事儿,自然使劲儿点头:“不是不是!”

却没想到贝昱脸色瞬间变了:“我的女神,名牌大学双学士学位毕业,观察深度,逻辑缜密,文笔犀利,我数次求一篇专访而不得。你又算什么东西,无缘无故为难她?”

陶杉真没想到,贝昱张口骂人!

他是海潮集团的三公子,从小也是众人捧着长大的,毕业后进入公司,人人都拿他当小老板,谁敢说句不恭敬的话?

这是第一次挨骂!

他真想骂回去,可偏偏那是贝昱。

他就跟被掐了脖子的公鸡一样,瞪着眼睛张着嘴巴愣在那里,还是应韬咳嗽了一声,他才反应过来,呼哧呼哧喘起气来,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对,真对不住。我错了,我真错了。简记者,我真不是冲您,您大人别计小人过。”

他大概觉得,简昕要比贝昱弱势很多,还说呢:“简记者,您帮我说说。我和你们谢主编关系很好的。”

简昕淡淡地说:“小陶总可别这么说,我是个连问问题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对着资料写稿的普通记者。你我都没办法,何况贝总呢?”

刚刚简昕虽然合了笔记本,但怎么看,这丫头都是那种乖乖女,陶杉也没想到,简昕还会落井下石。

他刚刚讽刺挖苦为难无所不及,如今却是半句也不敢多说,只能忍着赔笑。

贝昱扭头问简昕:“这稿子必须写吗?”

其实现在可以不写了,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后面的事儿。

说实话,她就得跟主编解释为什么不写了,怎么闹翻的,恐怕又是拉拉杂杂一堆闲话。不说实话,只说陶杉不需要,恐怕就会对她的工作水平产生疑问:定好的事儿不行了,这是没处理好关系吧。

简昕就说:“主编派下来的任务。”

贝昱点点头:“那就写。不过,”他从资料中翻了简昕打印出来的采访大纲,扔给了陶杉,“小陶总你说得对,问问题太累了,你自己回答吧。”

他是驴啊,自己转。

陶杉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以势压人,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都是他刚刚玩过的,现在都还给他了。

这还不止,贝昱拿起录音笔摆弄一下,往前推了推:“自己拿着,录的清楚。”

陶杉倒是想拒绝:“这……”

贝昱就那么淡淡地看?????着他,陶杉的话就吞进肚子里了。

于是,他一手大纲,一手录音笔,开始回答:“我当年回来,就是觉得海潮集团还需要更规范化……”

“什么问题?”贝昱插了一句。

陶杉只能自问自答:“问:我为什么毕业后回到海潮集团,选择从供应商规范化下手?答:我觉得海潮集团很多地方不够规范,如果可以……”

贝昱手指敲了敲桌子,陶杉立刻停了下来,扭头看,就听见贝昱说:“小陶总,这话蒙蒙不知情圈外人就算了,没实话吗?那这稿子怎么写出彩啊。你是在为难我的女神吗?”

陶杉咽了口唾沫,犹豫了一下,只能实心回答:“我创业失败三次,赔了三千万,我爸说再创业就打断我的腿,责令我不回海潮,就断了我的信用卡,我只能回来了。”

“选择做供应商这一块,是因为只有这里有空位了,要不就得去下面分公司,我吃不了这个苦,我只能硬着头皮接起来……”

这可是没有过的资料,简昕一听知道,这稿子写出来绝对好看。

虽然只能发在内刊,这人又挺恶心,但简昕是个合格的记者,她想写好每一篇稿子。

她几乎立刻就有了很多新的问题,想要补充进去,当即拿了根笔,就想找个地方记在笔记本上,只是坐下后写完了才发现,她就坐在贝昱旁边。

这是个双人座沙发,两人相距不过一臂距离。

听说人和人的亲密距离与社交距离分界点是四十五公分,在这个范围内如果能够坦然相对,就说明双方已经到了可以促膝长谈的亲密关系,在这个范围外到一米二,则是社交距离,代表是熟人与朋友。

简昕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和贝昱居然可以坐的这么近?

她有点不适应,但却没觉得,需要远一点。

陶杉显然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这么接受采访,不但要自问自答,还要自掘坟墓,将那点见不得人事儿,全部抖落出来。

所以等着一个小时的自说自话结束,陶杉的脸上只有如丧考妣一个表情。

他这会儿都没怒气了,只有一个想法:两尊大神赶紧走吧。

所以,答完了就非常殷勤地说:“简记者你看这样行吗?还有需要问的吗?我能说都说。”

简昕看了看自己的笔记,点点头:“可以了,我会尽快把稿子写完发给应助理,如果有修改意见,请尽快告诉我。”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陶杉心想,我找死吗?

不过他也知道,贝昱才是难缠的,所以,他有些心虚地看向了贝昱。

贝昱倒是没挑剔:“还成。”

陶杉松了半口气,他总觉得,贝昱喜欢说一半话,后面比较噎人,不敢全松了。

果不其然,贝昱看向简昕:“我倒是觉得,这么好的素材,只放在内刊,太委屈你的稿子了,要不,晚报也发一份吧。”

陶杉其实是不愿意的,这期内刊他本来就没准备发,到时候印一本忽悠简昕就行了,现在居然发晚报?那他底裤都掉了。

他知道,到时候简昕绝对出名,可他呢,他会成为圈里的笑谈!

但他敢跟贝昱说不吗?陶杉就屈服了:“可以可以,我没问题。”

陶杉那股子憋屈劲儿,简昕到了楼下还记忆深刻,忍不住嘴角上扬,结果抬头一看电梯门,就瞧见贝昱正望着她,嘴角也是噙着一股笑意。

简昕就想起女神两个字,有些不自在。

倒是贝昱,脸皮挺厚,竟大大方方问她:“现在心情好了吧?”

简昕突然想到了刚刚注意的一件事:“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是路过还是专程?”

“专程,为你。”

贝昱毫不掩饰。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