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姝微怔,这个聊聊说的好像说的随意,但里面的意思她很清楚。昨天晚上他就已经挑明她的身份,只不过后来发生的事没让对话继续下去。

“这个时候?找到方邮应该更重要吧?”她说。

柏睿:“我倒觉得弄清身边是敌是友更重要。”

闻言,许姝挑了一下眉,心里窜起一点生气,但很快又被理智压了下去。

严格说起来,他们认识才三天的时间,虽然在这里都是外来者身份,但信任这种事,不会因为天然立场一致就能轻易建立。

“好,那就聊聊,”许姝说,“你想知道什么?”

柏睿反问:“你知道些什么?”

一句话就可以看出这人狡猾的地方,许姝心想。一般问答就是在限定范围,他倒好,以反问的形式更像是套话,要是头脑生得简单些,一股脑就能把所知道的全说了。

许姝自嘲地开口,“知道原来的世界是一本书,我只是书里的一个人物。”

柏睿嗓音略有些沉,像是格外有质调的收音机,“怎么知道的?”

许姝抬起眼,可能因为他是站着而她坐着,感觉格外有压迫感。

“当然是有人告诉我的。”

“谁?”

“如果在我的世界,应该被称作外来者吧。”

柏睿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他告诉你你就信?上个世界的崩塌是因为你?”

许姝愣住,目光怔怔地看着他,恍惚地问了句,“什么?”

柏睿放缓速度,又一字一句地重复。

许姝并不是听不清,只是被世界崩塌的消息冲击到,一时间脑子里空白一片,什么都记不起来。她闭眼缓了缓神,睁开时镇定了许多。

“你说的我不不知道,一睁眼的时候我就已经出现在这个世界了。”

许姝力持冷静的声音里微微有一丝颤。

柏睿看着她皮肤白里甚至透着些许冷色,眼圈泛着微红,突然有种欺负了她的感觉。他在心里暗自嗤笑一声,“这个时候就不用藏着掖着了,只有活着的人在欲望强烈到突破限制,才能借助不死树叶穿行到异世界。”

许姝又有些茫然,“不死树叶?”

柏睿忽然一动,大踏步朝她走过来。

两人说话隔着一米多的距离,他两步就到了许姝面前。许姝心头警铃大作,反射性的要站起来避开,他伸手朝她的手腕捉去。

直到他来到面前,许姝才知道之前感受到的那种压迫力不是错觉,柏睿宽肩阔背,跟一座山似的堵在面前,许姝感觉快要喘不过气了,还来不及躲避,手腕一痛,已经被柏睿捏在手里。

他的手跟鉄钳一样。

“痛!”许姝喊。

柏睿面无表情,攥着她的手往上一翻。

许姝愠怒,“你干什么!”

柏睿的指腹在她手腕内侧轻轻摩挲了一下,没有丝毫猥亵的意味,紧绷的唇线让他的脸看起来有几分冷酷。

许姝感觉到紧贴在手腕上的纸皮逐渐发热,心头骇然,她扭动着想要摆脱柏睿的束缚。

“别动。”柏睿冷喝。

许姝听他的——才有鬼。手拗不过他,她狠狠一脚踹向他的小腿。

柏睿脚一挪躲过,手上力道丝毫未松,抓住许姝另一只手,几乎是把人箍住,“看清楚是什么?”

手腕上暖烘烘的,许姝铁青着脸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隐形的皮纸此刻露出形状,细如头发丝的绿色脉络清晰地显现,是叶脉的形状。

直到此刻,许姝才看清,原来她一直以为的皮纸,其实是一片皮质的叶子。

柏睿在看到这片叶子后,骤然松开手。

啪——

许姝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柏睿被打得头偏了一偏,脸颊上飞快浮现出红印,他没有生气,往后退了两步,让出安全距离。

许姝打了人,掌心还有些火辣辣的,对着柏睿腹诽一句脸皮是什么做的。她深呼吸两下,看到那片叶子已经消失,重新回到隐形状态,只留有手腕上的皮质触感。

“这就是你说的不死树叶?”

柏睿舌尖轻轻抵了下脸颊内侧,没有刚才那股逼人的锐气,脸色缓和,“昆仑有神树就叫不死树,只要能在异世界收集的生气聚满这片叶子,就能实现任何愿望。”

许姝听到“任何”两个字时,心重重一跳,“我听说有的人只要同行两三个世界就能实现愿望。”

“那是简单的愿望,类似发点小财升职之类的物质愿望,”柏睿说,“只要是关系到人本身的,像改变运势,让人死而复生,必须要通过非自然手段才能达到,只有不死树叶才能做到。”

“死而复生,”许姝觉得不可思议,“真的吗?”

“不知道。”

许姝皱眉。

“没有亲眼见过的东西,不确定真假,”柏睿说,“不死树叶原本只能依附在活人身上,你不就是个例外。”

许姝脸色骤然一冷,“所以也没把我当成人看待?”

柏睿怔了怔。

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世界设定中应该被前男友刺杀而死的女大学生阴差阳错窜进小巷,他无意改变剧情走向,可已经异变的前男友因为本能退缩。通行过多个世界的柏睿当时只是意外了一下,并没有很放在心上。这种情况虽然少见,偶尔也会发生一两次。

当夜就在要他要通关的前夕,世界毫无征兆地突然崩塌。十四个外来者死了一大半,只有两个活下来,他就是其中之一。

在这个世界看到许姝,并且还是以外来者的身份,柏睿心中的震惊远比他脸上的平静要大得多。

许姝冷冷的目光瞟过来。

她皮肤白皙,因为气愤而透出一份红润,眉眼间全是鲜活的气息。

柏睿略挑了挑眉,收回探究的目光,“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许姝垂下眼,心底冷哼一声。沉吟片刻,她没有继续纠缠刚才的质问,她想知道更多的真实,和杨语霖比起来,柏睿才是经历过更多世界,也知道更多真相的人。尽管这个人有些危险,但比起言语间总有些引导的杨语霖,某些方面更可信一些。

“我的世界是书,那这个世界呢?”

柏睿道:“不知道。每个世界的本质不同,有人整理分析过,,有的世界是书,有的世界是画,还有的是别人的梦境。这些都是极少数能被识别出来的世界,更大一部分的世界不知道来源,可能是真实世界的一部分也说不定。”

许姝震撼不已,把获得的信息消化了一会儿,才又继续问,“不死树到底是什么?”

柏睿嘴角一勾,微笑的样子还有几分匪气,“你超纲了。”

许姝:“……”

柏睿捡起刚才随手扔在地上的本子,“走吧,去找方邮。”

“最后一个问题,”许姝站着没动,“我原来的世界,是本什么书?”

“书名……”柏睿的声音有些沉,“《诡楼》。”

在去找方邮的路上许姝一直沉默,得到的信息太多,她需要好好整理一下。

柏睿也没说话,翻着那本字迹潦草的本子。

到了总务处门口,他把手里的本子合上,示意许姝去敲门。

“为什么是我?你就不能动一动。”许姝没好气地说。

经过刚才的“坦诚布公”的谈话,两人相处变得有点不客气。

“我一般在出事的时候动手,现在还没到那份上。”柏睿很自然地来了句。

许姝上前敲门,等了半分钟时间时间没人开门,她用力敲了几下,四周静悄悄只有敲门声在回**。

“没人。”

柏睿转动门把手,左手屈指在门锁各处敲击几下。

许姝“呵”的轻笑一声,心想这还想打开。

咔——门锁开了。

柏睿回头瞥她一眼,推开了门。

许姝:“……”

总务处办公室分成内外两间,里面是总务主任的,外面是个大间,有十个工位。

柏睿绕着办公桌走了一圈,然后停在其中一个办公桌前。

许姝走过去。

办公桌上整理的异常干净,电脑,文件,还有一些杂物分区域划分。

相比其他办公桌上的茶杯相框摆件而言——

“太干净了,没有一点私人的东西。”许姝说。

柏睿把抽屉一个个拉开,所有抽屉都没有上锁,里面的东西也都是校园内的一些管理文件。两人把整个办公桌能放东西的角落全查了,许姝甚至还钻到办公桌上看背面是否贴了东西,结果一无所获,方邮的工位干净的连根头发丝都没有。

柏睿说:“没什么东西,走了,该是时候去食堂了。”

两人把东西放回原位,然后离开总务办公室。

走了一路,快到食堂门口的时候,许姝忍不住提出疑惑,“他应该有问题,但是什么线索都没有,接下来改怎么查。”

柏睿说:“没一样私人用品,说明他有别的放东西的地方,如果没有其他更明显线索,可以继续追着他查下去。”

正值傍晚时分,暮色沉沉,眼看眨眼之间就要暗了。许姝看了一眼天色道,“天马上就要黑了。”

这好像是一句废话。

柏睿知道,她话里潜在意思是说今晚可能又有人要遭殃。

“318室中毒病症发作的过程是一整夜和半个白天,到了吴韬这里,只用了一个晚上,时间明显缩短,这是对方在逐渐变强的信号。”他提醒。

许姝心里微微发寒。

当天色昏暗,周围的光线变得微弱时,气氛就变得和白天完全不同。

进了食堂,王之鑫和杨语霖坐在一桌,不过他们各坐一个方向,根本没有交流,看到许姝和柏睿进来,杨语霖的表情一松,招手让许姝坐到身边。

“你们怎么一起来的?”王之鑫问。

杨语霖眨了眨眼,这也是她想问的。

“门口碰到。”柏睿不怎么在意地说。

“晚上就这几种菜色,我全点了,快吃点吧。”杨语霖亲热地对许姝招呼,把菜往她面前推了推。

在吃饭的时候大家聊起下午调查的情况。

杨语霖说:“整个校园我都跑遍了,能打听的人都问了一遍,什么都没问出来,你们呢?”

许姝没闷头吃饭没说话,关于校工的线索让柏睿开口更合适一些。

王之鑫听见杨语霖说的,撇了下嘴,面露不屑,“我在宿舍里发现点东西。”

杨语霖瞪大眼,“你进女生宿舍了?”

王之鑫:“长的猪脑子?是男生宿舍。”

柏睿没在意他们对话的火药味,“发现什么?”

王之鑫说:“我把墙壁刮开来看了一下,上面有用笔写的琳字,有很多。”他的表情略微有些难看,把发现的过程具体讲了一下。这种宿舍楼一般十年粉刷重新装修一下,如果墙面没有开裂等大问题,基本上就是新漆往上刷。王之鑫刮开墙壁,一层层的足有四层。在靠床的位置,墙内层里密密麻麻全是红笔写的“琳”,不知多少个字,一直延伸到床下。

王之鑫眉头紧皱,显得有些紧绷,“我觉得不光是女生宿舍有问题。”

杨语霖本能地反驳,“你别忘了,吴韬出事是因为在档案室门口碰到黑影,不是在宿舍里,目前宿舍出事的只有女生这幢楼。再说名字有琳的多了去了,也不一定就是于琳吧。”

“我就提供一个思路,信不信随便。”王之鑫说。

柏睿又问:“是怎么想到要去刮墙?”

王之鑫沉着脸说,“昨晚我听到墙壁上有声音,刚开始以为是隔壁房间,后来睡着迷迷糊糊感觉到那个声音应该就在我这间房里,我没睁眼。”

听到他的形容,杨语霖张了张嘴,最后没说什么。

漆黑的夜里,有人站在他的床边往墙上写字,笔尖在墙面上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光是想像就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让许姝想起第一夜,黑影头发拂到脸上的感觉,脸色都跟着有些发白。

柏睿面不改色地问,“早上怎么没说?”

“本来这些东西会一天比一天强,我以为它是突破了宿舍楼的限制,而且只要和她一样,不回应就能躲开。”王之鑫说着朝许姝方向抬了抬下巴。

经历多个世界当然会有自己的经验,有些是对的,有些也会成为阻碍。

柏睿不置可否,提起下午对校工的发现,把情况说完后,他总结了一下,“目前怀疑方邮三十年前和于琳认识,男生宿舍的线索也可以暂定为有人对于琳有企图或者是有仇。大胆点推测,两条线索可能是一条。”

王之鑫顺着他的思路说,“如果方邮当年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住我那间宿舍,一切就说得通了,我觉得应该是有企图可能更大,那个时代娱乐那么少,要是搞个暗恋什么的,事情比天都大。”

“都还只是猜测。”柏睿说。

“这些东西现在去哪查,天已经黑了,晚上该怎么办?”杨语霖面色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