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都怀孕了, 皇上还怎么天天宿在坤宁宫?”

“想必是担心皇后头胎不稳吧。”

宫里宫外都在讨论这事儿。

坤宁宫的人都见怪不怪。

碎嘴的人,都是没亲眼瞧着帝后相处的样子,二人好得一根针都插不进来。

皇帝不来坤宁宫来哪里?

难道夜里也去陪那些满脸褶子的大臣?

这些流言, 乌雪昭也听了几耳朵。

消息是她小舅母顾氏传进来的,自然也变了个说法:“外面都说,皇上宠娘娘, 臣妾亲眼瞧着, 倒比外面传的还真。”

乌雪昭浅浅一笑, 让人拿宫里新做的柿糕给顾氏尝尝。

顾氏浅尝了一下, 觉得不大合口味, 也没有多吃, 只是笑着说:“这柿糕微酸,想是很合娘娘的胃口。”

乌雪昭点点头。

她是爱吃酸的。

顾氏大着胆子, 低声笑说:“酸儿辣女。娘娘,这是好兆头。”

乌雪昭笑道:“可本宫也爱吃辣的。”

顾氏“哎哟”了一声, 朝乌雪昭肚子看了一眼。

眼下月份还小,倒看不出来是不是双胎。

她希望不是。

娘娘年纪小,头胎是不是皇子都不要紧, 就只盼着是个体重适中的胎儿,这样才妥帖。

这次进宫。

顾氏本就是为了探望怀孕的乌雪昭,虽说坤宁宫里有好几个产婆、奶娘、太医, 随时候着,但她还是以长辈的身份, 说了些体己话:“……娘娘可要忌嘴,头胎可不能吃胖了, 胖了不好生。”

乌雪昭安静地点点头。

虽然小舅母说的话, 太医早就嘱咐过了, 但她还是听得认真。

顾氏不由得说起自己怀儿子时候遭的罪。

因为没婆婆提点,身边的妈妈也不太懂,她吃了不少苦头。

接着顾氏又提了一下赵家的事。

她见乌雪昭并不恼怒,简简单单交代了赵家父子辞官之后的事。

赵大学士准备回老家了。

至于赵江氏嘛……也要跟着一起回去。

顾氏不敢在乌雪昭面前说狠毒的话。

她想说,赵江氏本该去死的。

整个赵家都这么说。

老仆们听说要离京回川蜀老家,各个都恨死了赵江氏了。大家都居京多年,早就习惯了这边的繁荣热闹,都打算子子孙孙就在京城定居了。

一下子打回原籍。

各个痛不欲生。

大家嘴上不说。

脸上写的却十分明白——都受了杖刑,拖累了丈夫、子女,怎么还不去死呢!真有脸活着。

赵江氏倒是“寻”过死。

被赵诗斓给拦下了。

事已至此,赵大学士不想再落得个逼死发妻的名声。

见赵江氏并无轻生之意,也就随得她去了。

只是眼见着,对赵江氏彻底死了心,拂袖离去之前,冷冰冰地道:“我此生从未做过后悔之事,娶你是唯一一件。”

当年赵家和江家有了婚约,起初只说是娶江家之女,具体娶谁,并没明说。

但当时江家只有江若贞。

他默认是和江若贞的。

后来江家亲生女儿回家,江家便换了人。

于情理而言,以亲生嫡女结两姓之好,无可厚非。

他和父亲为遵诺言,也未拂江家之意。

最后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倒不如。

江家只有一个女儿,他将错就错得好。

赵江氏趴在**养伤。

顿时怔住,脸色铁青,忽然间猛地捶床,痛哭出声,骂道:“江若贞,你死了还不安宁!你死了还想还抢我的丈夫!”

赵诗斓也沉着脸,实在没忍住,呵斥了一声:“娘!”

赵江氏泪眼婆娑,哭道:“斓儿,你听听你爹说了什么,他后悔娶我了!她还惦记着江若贞!”

赵诗斓想说“父亲不是这个意思”。

但她说不出口。

或许,父亲是有这个意思。

她只好蹲下来,摁住赵江氏,不让赵江氏乱动扯到了伤口,道:“父亲在气头上才这样说。”

赵江氏那一瞬间感觉到了恐惧。

她问赵诗斓:“你爹真是气话?”

赵诗斓语塞。

以她对父亲的了解……恐怕不是。

赵诗斓安抚了赵江氏,去了一趟父亲的书房。

却见父亲正在书房里沉默地坐着。

桌上摆着大学士的印。

赵喻书知道,这些不再属于自己了,不日便要如数交还到衙署。

他听到女儿的脚步声,把大学士的印都盖了起来,起来扯着嘴角一笑:“斓儿,你怎么来了?没在房里绣嫁衣?”

赵诗斓的婚事定下了。

是赵祭酒和赵喻书的决定。

对方也是书香门第……和之前的赵家肯定没得比,但是这时候还肯要赵家的女儿,真的是雪中送炭了。

赵诗斓眼圈微红,哽咽道:“女儿明年才出嫁,来得及。”

赵喻书颔首道:“爹这里没什么事,你不是说,明早天不亮还要起来送爹和你兄长。你回房好好休息吧。”

赵诗斓泣不成声。

此一别……再见便是她出嫁之时。

赵喻书笑道:“好了,别哭了。别忘了爹说的话。”

赵诗斓点头,她都记着。

夫家什么都好,就是婆婆不好,她要忍一忍。

虽以后只有她一个人留在京城,然,人在窘境,仍不坠青云之志,母之过,不及外孙。她以后要好好培养她的孩子。

过个八年十年,皇帝怒意消减,风声过去。

父亲和兄长有机会还会回来的。

炎炎夏日。

赵江氏的伤堪堪养到了三分,一家子启程,走水路回老家。

赵江氏伤势又痒又疼。

躺在船舱里,头晕眼花。

天气还热,虽有冰块镇在身边,仍是难受。

身边的丫鬟婆子发卖了不少。

她张口就叫儿媳妇于氏过来。

来的却是他的长子,冷漠地看着她说:“母亲,你忘了?她已经跟儿子和离了。”

赵江氏几十年官太太身份养出来的体面全没了。

在船舱里骂骂咧咧。

赵喻书本来不想管,但是听到赵江氏竟骂起了皇室,暗指皇帝不公。

他铁青着脸进来,斥道:“住口!”

赵江氏终于“叫”来了丈夫,哭天抢地喊着:“我说错了吗?!我就是教训自己儿媳妇,就算牵扯了皇后,也是无心之言,皇、皇上怎么能……”

“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哪里?你真想害得赵家诛九族吗!”

赵喻书手里的一本书,砸到了赵江氏脸上。

赵江氏懵了。

她温文尔雅的丈夫,竟对她动手了……

赵喻书捡起书,离开了赵江氏的船舱。

赵江氏大脑一片混沌,一下子豁然开朗。

不论她有没有无意间牵扯到皇后。

皇帝只是想为乌雪昭出一口气。

她迟早是这个下场。

赵江氏忽然十分后悔抢了江若贞的丈夫。

否则,也不会生出乌雪昭那个孽障,把她害成这样。

-

六七月盛夏,宫中炎热。

虽有冰块冰镇着,终究不解暑气。

桓崇郁带着乌雪昭,搬去西苑了住。

乌雪昭的肚子也有三个多月了。

但她身量高挑,本身也不胖,并不太显怀。

和前个月,唯一区别,如果胎象稳,就可以行房了。

何太医跟邱太医一起到西苑里给皇后诊脉。

两人神色都很好,笑着禀了帝后:“娘娘胎象很稳。”

邱太医是个中高手,特地说了一句:“娘娘身体底子好,这大半年尤其见好,这一胎怀得很是时候,日后继续小心养着……想来很顺。”

桓崇郁眉眼顿时带起了淡笑。

握了握乌雪昭的手。

乌雪昭手指上此刻也有一个戒指。

和皇帝手里的玉扳指,出自同一块儿料子。

不过这只戒指,比皇帝手里的扳指好看得多,因是桓崇郁送的,他雕工更好。

桓崇郁仍旧打赏了两位太医,挥退了他们,视线渐挪到乌雪昭身上。

宫婢们,十分自觉地退了出去。

天色不过将将擦黑。

她们却已习惯,主子们要在广寒殿里早早洗漱安歇。

烛光在帐幔上摇曳,像一道深绿的细长叶子。

桓崇郁不急不缓地揉了揉乌雪昭的肩头。

自从乌雪昭入宫之后,一日月事都没来过……小夫妻新婚燕尔,几乎天天没停过,有时荒唐,一日几次。

这回她怀孕,一素就是快一个月。

有些熬人。

玉扳指轻擦着乌雪昭的肌肤,玉质温润,不冰人,但有些硌人。

她抬手去摁住他的手。

桓崇郁支颐凝视着她,用玉扳指的质感,提醒她,一个月之前的赌约。

他道:“告诉朕一件,朕不知道的事。”

这就是他想要的么?

乌雪昭眨着眼,认真想了想,在他耳畔小声地说:“……为您吃醋的事,想知道吗?”

桓崇郁一下子目光幽暗,声音也哑了:“说说看。”

乌雪昭提起了阜光寺里祈姻缘的那棵树。

桓崇郁想起那棵树,想起她那时甩脸子,想起自己半夜跑去她窗外,偷看她睡觉。

后知后觉地轻笑起来。

捏住她的下巴吻了下去,垂眸问:“雪昭,你醋了,难受的却是朕?”

乌雪昭想了想,好像是这样。

然后说:“您活该。”

难得有点儿骄横的意思。

桓崇郁爱极了她这样,探下去,附和她:“……嗯,朕活该。”

话音一转,轻声地问她想不想……

一片薄羽落在耳廓似的,挠得心里痒。

乌雪昭本来没什么感觉,突然就不同了,亲了亲皇帝的喉结,小声说:“您轻点儿。”

桓崇郁的呼吸,瞬间变得更加灼热。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