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乌雪昭还戴着凤冠, 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

她微微仰脸,翠盖上垂着珠结,轻轻晃动, 珠玉相撞,有很细微的清脆声。

帝王大婚与祭祀时,衣着一致。

桓崇郁这会儿仍着冕服, 玄衣纁裳, 颜色形制都十分庄重。

他身量挺拔, 双腿尤长, 佩玉和彩色的大绶小绶一动不动的垂在膝处, 又添上些许华丽。

帝王视线低垂, 凝视着皇后。

通天冠上的玉珠随之而动。

一双凤眸倒映着温柔的珠光。

烛火明亮,寝宫辉煌, 珠玉华裳相衬。

一对璧人。

宫人不敢大声说话。

桓崇郁眸光在乌雪昭身上不曾挪开,挥手吩咐:“替朕和皇后更衣。”

同民间不一样。

帝王皇后大婚的合卺酒, 在坤宁殿正殿里饮的。

也没人敢来闹洞房,入了洞房,便可换上常服。

乌雪昭也受不住这一头的珠翠, 和身上的礼服,巴不得立刻换了。

宫人过来等着近身服侍。

乌雪昭正准备从**站起来,皇帝先朝她伸出手, 她把手递过去,借力起来。

两人依旧对视着。

虽宫人低着头, 不敢看,甚至不敢出气。

……但毕竟都是大活人。

乌雪昭还不习惯连与帝王就寝, 都还有这么多人伺候着, 松开了他的手。

宫人伺候二人更衣, 换了常服在坤宁宫主殿内用膳。

两人今天都没吃什么。

虽是同在宫中用的第一餐,也都没了顾忌,吃了不少。

桓崇郁用饭碗,搁下筷子,看了一眼乌雪昭今日的饭量,格外满意。

比之前吃得的多多了。

乌雪昭也有八分饱了,见皇上看着她,也就放下了筷子。

说用够了。

宫人细致周到,各个都是伺候人的高手。

主子筷子刚放下,漱口的茶水也就递上来了。

乌雪昭这会儿和帝王同寝的头一晚上,除了宫殿华丽而宽阔,让她有些不适。几乎比在家里还自在。

夜里就寝时,宫人也在。

乌雪昭和帝王同榻,但却缩在自己的被子里,凑过去,小声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桓崇郁轻笑一声,吩咐殿内的人:“都出去。”嗓音是微冷的,一转眸看向帐里的皇后,目光又变得温和。

宫人退下。

桓崇郁侧躺着,俯视着被窝里的乌雪昭,伸手拨了拨她的耳垂,眯眼道:“人都走了,还不出来?”

乌雪昭在被子里躺舒服了。

摇了摇头。

而且,今天也太累了,受册受封礼和大婚同时进行,从天不亮就起来,一直到现在,衣裳不知换了多少道,路也算不清走了多少里。

再折腾别的事……实在没劲儿了。

她轻声说:“皇上,明天还要朝见太后。”

想推脱。

帝王显然没把朝见太后当回事。

他把手伸进去,挑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肤白唇红,淡笑问道:“皇后害羞了?”

乌雪昭本来不羞。

被他一说——这么长的日子没有见,也没有肌肤之亲。突然就同榻而眠,要说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那也不可能。

她也不承认。

只是往被子里又缩了缩,雪白的脸上有些红云。

“以前都不羞,现在还羞了?”

他更不能忍。

桓崇郁从自己的被子里出来,进了乌雪昭的被子,欺身压过去,朝她脖颈间亲吻。

还捏了捏……

很久没碰,骤然捏上去,软得迷人,越揉越想揉。

迟来的感觉,让乌雪昭顿时毫无睡意,呼吸明显都重了些。

像蓄积够了,顷刻间崩塌的河堤。

龙涎香帐里。

她头一次知晓,原来自己也会这么不知羞耻……在他背上留下红色的挠痕,眼角惊落露水,将哭未哭着回答他。

想要。

皇上,臣妾想要。

二月份的京城,天儿还冷着。

这一夜的折腾,乌雪昭几乎难醒,幸好坤宁宫里的人,不像皇上这样肆意,到了时辰还是叫醒了她。

皇上还在睡。

乌雪昭不管了,起身洗漱穿衣裳。

桓崇郁听到动静,黑羽睫颤了两下,也起来了。

乌雪昭梳完妆,穿上礼服。

皇帝也差不多换好了冕服。

帝后二人,同去仁寿宫里朝见太后。

路上,桓崇郁牵着乌雪昭的手,黑眸凝过去,跟她说:“别怕。这宫里,你是皇后。”

乌雪昭点头。

她知道,太后并非帝王生母,又出自薛家……薛家自打除夕之后,几乎销声匿迹一般,实在不寻常。

她心里并不害怕。

这日是乌雪昭头一次见太后。

因着两位太妃的缘故,她以为还会再见一位风韵犹存的美妇,然而太后却不是这般模样。

整个朝见的过程中,太后仪容虽肃然,却似失了生机一般。

朝见之后,太后也没留人,而是疲倦地说:“天气不好,皇帝和皇后,快回去吧。”

乌雪昭累得很,还没睡好。

该疲倦的是她。

太后却比她更累似的。

左右朝见还算顺利。

太后虽然古怪,乌雪昭也没在仁寿宫上多费心神,应了一声是。

桓崇郁的态度就更冷淡了。

太后就算倾情挽留,他也不会多待,何况太后不留人。

帝后二人刚从仁寿宫出去。

太后几乎晕倒。

自从除夕出了变故,她到现在一直是强撑着等皇帝大婚过去,撑到今日,已经是极限。

心腹宫人忙将太后扶起来,喂救心丸。

太后不肯吃,叹了口气,去榻上歇着,跟心腹说:“救心丸救不了本宫。”

更救不了薛家。

心腹嬷嬷安抚道:“太后,或许您想多了。皇上这……这不是没把您怎么样,也没把薛家怎么样吗?眼下都还好好儿的。”

太后一肚子的话,不知道从何说起。

叹了又叹。

她目光无神地说:“皇帝要是现在就惩罚薛家,惩罚芷语,那便好了。”

皇帝是什么人?

七龙夺嫡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过他。

冷不丁,就借势让手足互相残杀,他坐收渔利。

出手快准狠。

现在满朝文武,哪个还敢真的忤逆帝王?

可皇帝现在压根不动薛家。

意味着等待薛家的,将是雷霆一击,绝无生还的可能。

薛家并非清清白白,拿什么负隅顽抗?

至于她在皇帝登基时施于的恩情……

太后问心腹:“你见过皇帝真的越矩吗?”

心腹嬷嬷愣住。

帝王夺嫡登基,一路都是顺理成章地走上那把龙椅,没有非议。

唯一一次越矩,便是下旨封后,不择时日。

除此之外,再没有了。

太后也后悔。

她一直以为,皇帝可能只是因为慈宁宫的那两位,看乌家女比较顺眼。

然帝王情意,比她想象之中,深得多。

她是过来人。

知道一个人真心对另一个人,能做出什么事。

而薛家又不是朝廷里,不能割舍的肱股之臣。

-

“皇上,不去见太妃吗?”

乌雪昭看着车舆要回坤宁宫。

桓崇郁说:“回去换身衣裳,再过去。”

冕服和皇后礼服,都是见太后时穿的。

见太妃穿常服。

“您这会儿还挺守规矩的。”

乌雪昭小声的说。

桓崇郁捏着她下巴淡声问:“朕什么时候不守规矩了?”

乌雪昭眨着眼:“这会儿。”

下巴一挪,躲开了他的手,要让宫人看到了,流传出去,或者写到帝后起居注上,脸也别要了。

桓崇郁手上一空,收回手,继续牵着她的手腕,轻轻在她腕心上摩挲。

怎么摸起她的手腕子来了?

玉扳指呢?

乌雪昭低头看去,帝王拇指上空空如也。

回到坤宁宫里。

换完常服,乌雪昭拉着桓崇郁的手,问:“皇上,您的玉扳指呢?”

桓崇郁挑眉反问她:“还好意思问朕?”

乌雪昭纳闷着。

和她有关?

她为自己辩解:“我没拿过您的玉扳指。”

“嗯,你没拿。”

桓崇郁淡笑应了一声,带着她去慈宁宫里用午膳。

两位太妃也是等候已久。

乌雪昭过去向两位太妃行礼。

静太妃高兴的不知跟什么似的,不怎么会说话了,只会拉着她的手,说:“好好好。进宫了就好。”

宫里太久没进新人了,从开年知道皇帝要封后,她就心心念念等着皇后进宫了。

贺太妃赏了乌雪昭不少东西,用完午膳,还跟她说:“宫里无聊得紧,等你后头几日累完了,常来慈宁宫里坐坐,本宫跟静太妃带你去宫里转转。”

偌大的皇宫,乌雪昭的确还不怎么认识各处。

不过么。

桓崇郁在乌雪昭谢恩之前,道:“天冷,太妃别出去受冷,朕会带皇后到宫中四处走走。”

皇上平常和她之外的人说话,都是这样的么?

乌雪昭这刚准备屈膝谢恩呢。

贺太妃也不介意皇帝这么说,只笑道:“不去转转,皇后过来坐坐,本宫也高兴。”

静太妃附和说:“正是正是。”

乌雪昭点头笑应。

两位太妃也没多留人,这两日帝后二人肯定都累坏了,这要不赶紧回去休息休息,明儿还要受六宫八拜之礼,后天命妇进宫朝贺皇后,那可撑不住。

回到坤宁宫里。

郑喜让宫人把窗户关起来。

刚趁着帝后不在,开窗透透气的。

宫女道:“是。”

一扇一扇的关窗,房顶上抓雪玩儿的海东青,飞了进来,落到小几上。

乌雪昭吓到了。

桓崇郁瞥一眼海东青,冷淡道:“出去玩儿。”

海东青真听得懂似的,飞出去了。

继续在朱瓦上抓雪,将雪屑从屋檐拨落,雪屑簌簌地往下飘。

乌雪昭看着外面萧条冷寂的景象,道:“皇上,让它去偏殿吧,外面冷。”

桓崇郁轻笑说:“它住干清宫,那里不冷。特地过来缠人的。”

她怕它,他才让它走。

帝后大婚,皇帝要在坤宁宫里与皇后同住一个月,才会再回干清宫。

它要等一个月才能等到主人回去。

乌雪昭又往外看了一眼。

桓崇郁捏着乌雪昭的下巴,扭回来,淡淡地道:“别看它了。看着朕。”

乌雪昭回眸看着帝王。

很想靠在他怀里。

作者有话说:

有的人,只在皇后面前做人: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