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 乌雪昭睡得踏实。

从除夕夜睡到年初一天光大亮才醒来。

人都睡懵了,醒来缓了许久,才渐渐清醒, 看着外面亮白的雪天,问道:“灵月,什么时辰了?”

灵月说:“姑娘, 辰正了。”

端了热水进来, 绞着热腾腾的帕子, 又改了口, 语调轻快地说:“才辰正, 姑娘别急, 洗把脸,好好梳妆打扮了再出去。”

新年第一天, 辰正可不早了。

乌雪昭也睡够了,再睡下去, 不会养精神,只会越发的昏沉。

换了衣裳起来洗漱,不紧不慢的。

最后在镜前, 也没怎么上妆,不过淡扫蛾眉罢了,只因大病痊愈后气色变好, 如画眉眼,素净亦动人。

乌雪昭略吃了些东西, 就准备去老夫人院里,给长辈拜年。

宫里来人了。

郑喜亲自来了一趟。

带了些给乌家的年礼, 还有一水的给乌雪昭的赏赐。

今时不同往日, 从前天子赏赐, 还需有所顾及。

这会子已经封了乌雪昭为皇后,天底下只要皇宫里头有的,她便能用。

头一件就是狐毛大氅,雪白的狐毛,一根杂色毛都没有。

郑喜送过来,笑着说:“皇上怕姑娘冷着,交代姑娘一定要穿,可别收起来了。”

大氅白得晃眼,又是红色的细长系带,这要穿上身,不知多衬人。

灵溪收下时,小心翼翼的,生怕失了手,落在地上沾了半点灰尘。

乌雪昭要福身谢过郑喜。

郑喜忙过来说:“姑娘使不得!”

姑娘如今是什么身份,名正言顺的皇后,只差与帝王行大婚之礼了,他怎么敢再受准皇后的礼。

乌雪昭淡笑着吩咐灵月,给郑喜一些封红,还说:“这是给公公的,再劳你替我给皇上拜个年。”

郑喜满面笑色地接了。

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封红。

乌雪昭其实没料到会收到郑喜的红包。

郑喜也不敢给皇后封红包啊。

这红包是皇帝给的。

郑喜笑着说:“皇上吩咐了,姑娘要是皇上拜年了就给姑娘。”

帝王什么都料到了。

在她的事上,事事有回应。

乌雪昭接了红包,捏在手里,很薄的红包,银子肯定不多,图个吉庆。

图帝王这份心意。

稍犹豫了一下,她让灵月也拿个红包过来,说:“……那我也给皇上一个封红。”

里头原是为家里人准备的。

郑喜双手接了红包,笑道:“好好好。”又说:“这可是皇上今年收的第一个封红。”

虽然封红一事寻常。

但,大节下,凡事沾上“第一”,总觉得欢喜。

乌雪昭眉眼含着浅笑,催促郑喜:“公公快回宫吧。”

大年初一,帝王要受百官朝贺。

忙得无暇分身。

这会儿原不该打发郑喜过来。

郑喜的确也忙,宫里许多事还等着他拿主意。

着人放下了东西,带着乌雪昭给的封红,回宫交差了。

乌雪昭赶着去给老夫人请安拜年。

送走了郑喜,也准备出院门。

灵溪灵月两个都建议:“姑娘,把你身上的披风脱下来,换上狐毛大氅吧!”

乌雪昭摸了摸狐毛。

很点眼的一件东西。

她说:“替我穿上。”

灵溪灵月双双一喜,替乌雪昭仔细披上,在她细白的脖颈下,将红绸带系成个漂亮的结。

太好看了。

灵月灵溪围着乌雪昭端详。

灵溪的声音都不由得轻薄激动了些:“姑娘,快去拜年吧!”

乌雪昭点点头,和灵月一起去了。

留了灵溪看院子。

迎梨迎杏姐妹两个照常跟着。

皇帝的吩咐是,寸步不离。

莫说拜年,乌雪昭就是洗澡,她们也守在门外的。

乌雪昭带着人,到老夫人院里去。

一路上,丫鬟婆子见了她,各个住了脚步,屏息凝神,细细打量之后,眼都直了。

冰天雪地里一身的雪色,狐毛轻盈似嫩草尖儿,一缕红色的绸带在风中飘动,步伐和人一样沉静,却天然地拿人眼,让人忍不住一直看她。

真真是应了她的名字,雪中昭昭。

仆妇们都知道,姑娘从来都是美的。

这短短一日过去,似乎也没怎么变。

偏偏就叫人觉得,高不可攀起来。

乌雪昭自然不知仆妇们心中的百转千回,去了老夫人院里拜年,一大家子女眷都在,就等她了。

往年人也没有这么齐全……荆氏要掌家,常常很早来,来了就走,还有年纪小的爱赖床,来得迟些,老夫人也不怎么计较。

但今年明显特殊。

乌雪昭一进门,满屋子都静了。

看着她身上那件狐毛大氅,眼也直了。

乌雪昭行动如常地脱下大氅,给老夫人和所有长辈、嫂子们请安拜年。

迎春迎杏就在一旁守着,目光一直追随在乌雪昭身上。

三夫人已经吃过一次亏。

这会儿连乌雪昭的手都不敢拉一下。

乌雪昭这年拜的清净。

没人纠缠着她。

拜过了,收了比往年都厚的封红,也就落座了。

她和茵姐儿同坐在荆氏的对面,姐妹俩分坐一张小桌的两边——这位置原是蓝氏的,如今给了她们姐俩。

大年初一的早上,最热闹的时候,这里反而有些安静。

当然,乌雪昭来之前并没有这么安静。

谁不是七嘴八舌地议论。

只是雪昭来了,大家不敢说话了而已。

乌老夫人该说的话,还得说,她眼神温和的看着乌雪昭:“初二拜舅舅,雪昭,你两个舅舅该在家等你了。我已经让你大伯母预备了些年礼。”

乌雪昭说好。

往年她都不去江家,但是小舅江润宏回京了,她还是得过去给小舅拜年。

乌老夫人语气微顿,提醒乌雪昭:“初二你大伯母回娘家,就不陪你去了。”

言外之意,赵江氏要回娘家,赵诗斓也要去拜舅舅。

乌雪昭应了一声,也没太放心上。

江家尚未分家。

赵江氏和赵表姐要过去,无可厚非。

丫鬟上热茶过来,明明做惯了事,到了乌雪昭跟前,无端谨慎了十分。

乌雪昭从容自若地接了茶,吃了一口

和平常无异。

觉得屋里过于安静了,她放下茶盏,一抬头,大家似乎又各有事做,各有话说。

茵姐儿看着大家生怕开罪了人的样子,掩唇偷笑。

乌老夫人也知道,大家都不自在。

而乌雪昭在这里,似乎又不能真的和家里人说上什么,不如早早放了她回去,就说:“我也乏了,都先回去休息,用午饭再过来。”

荆氏手里还有庶务,又是长辈,头一个走的。

她走了,其他小辈也就陆陆续续都走了。

乌雪昭和从前一样,挑了个不早不晚的时候走。

什么都和以前一样,又什么都不一样了。

大房和三房的人,又悄悄儿地跑去了老夫人院子里,说私话。

“雪昭姑娘倒是没怎么变,性子还跟从前一样好。”

说话的是荆氏的儿媳妇。

她进门没几年,和乌雪昭来往不多,这会儿才觉出乌雪昭性子好。

三夫人也点了点头。

虽说雪昭和大家不亲厚,可是也没翻脸就不认人,或者逞威风。

于她们而言,已是一种恩赐了。

乌老夫人捻着佛珠,沉默不语。

看了一眼墙上挂的新年历。

癸卯年是个好年,好多个吉日,适合婚嫁。

要不了多久。

以后乌家人再见到雪昭,就该跪下叩头了。

想到那样的场景,心里还有些别扭……

家里微不足道的庶房小孙女,竟然一跃成了皇后。

从此高高在上了。

乌家三位老爷给皇帝贺新年之后回来了。

三人神色各异。

今年的初一,过得太难忘了。

读书入仕,入朝为官多年……还是头一次这么露脸,头一次被那么多人围着,差点脱不开身。

三人高兴,也觉得疲乏。

在外脸都笑僵了。

乌旭洪之前晕倒之后,受了风寒,身子不适,晚上也没休息好,一回来赶紧回屋去吃药了。

乌旭潮和乌旭海去见老夫人。

兄弟二人手里抱着一大堆的飞帖。

新年也并非每户人家都会相互过府拜年。

有些关系浅淡的,互相往家宅门前送张飞帖,便算是拜过了。

乌家往年也收到不少,但今年收得尤其多。

下人收拾了一摞又一摞,却一直源源不断地有人送来,根本收拾不完。

管事按照官职高低分了类别,把体面人家的分飞帖都整理出来,送到乌旭潮跟前。

乌旭潮和乌旭海两个,在老夫人面前念那些人家的落款:“礼部左侍郎张远厘……吏部主事钱如斯……”

都是些乌家从前想结交都结交不上的人家。

乌老夫人听着手抖。

乌家从未有过今日盛况。

乌老夫人打断儿子:“好了,别念了。”

根本念不完。

乌家一下子也吃不消。

乌旭潮和乌旭海,说不出的沉默。

乌旭潮是老爷,有些事不好打听,但是该问还得问:“母亲,皇上究竟什么时候看上雪昭的?”

真是因为永宁侯府?或者贺太妃?

乌老夫人摇摇头。

她也不知道。

很快跟乌旭海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

虽被帝王看中,可惜,雪昭是个不能生育的。

皇后不能生育,到底没有保障。

飞上枝头,是这孩子的造化。

没有后福,也是这孩子的命。

乌老夫人打发了大儿子走,留下乌旭海单独说话:“……我就怕皇上还不知道雪昭不能生育。”

乌旭海摇头,道:“不。”

皇帝一定知道。

雪昭聪慧,不会瞒着皇帝。

入了夜。

宫里来了人。

一位太医来了。

眼下乌家正在风口浪尖儿上,太医来得低调,直接禀了乌家老夫人,没惊动旁人。

乌家老夫人便配合着,让人将太医直接带去了乌雪昭的院子里。

同时,老夫人心里也了然。

到底是当爹的。

真让他说对了,皇帝知道。

皇帝什么都知道……

到底该说雪昭聪慧。

还是帝王恩宠竟然能至此呢?

作者有话说:

有加更,晚点,不知道几点qaq明天来看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