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数日, 终于放晴了一天。

乌雪昭吃了一个多月的药,也终于在小年之后,痊愈了。

她换了身崭新的冬装, 去给家里长辈请安。

林二夫人也在乌家。

陡然一见乌雪昭,惊得说不出话,半晌才道:“雪昭姑娘出落得越发好了。”

乌雪昭盈盈一拜, 抬起头, 脸颊虽瘦了些, 一双水眸似焕然一新, 是另一种难以描摹的沉静淡泊。

乌老夫人与荆氏, 亦仔细打量乌雪昭。

这一病之后, 竟是真与往日不同了。

乌雪昭拜过了长辈,便打算去一趟庄子, 探望下荣姨奶奶。

乌老夫人许了。

乌雪昭坐了马车,去庄子。

途中, 意外与薛家的马车撞了。

薛芷语坐在车里,听说是乌家的马车,恼怒的表情渐变成纳闷。

乌雪昭不是生病了吗?

大雪天, 她要去哪里?

两家马车分开后,薛芷语派了人跟过去。

灵月多长了个心眼子,见后面一直跟着一辆马车, 一路跟到了庄子上,跟乌雪昭说:“自打撞到薛家马车, 这辆马车就一直跟着咱们。”

是谁家的马车,不言而喻。

乌雪昭道:“不用管他。”

都到乌家庄子了, 薛家想胡来也不可能, 庄子上多得是佃农。

乌雪昭去见了荣姨奶奶。

荣姨奶奶见她瘦了这么多, 捧着她的脸道:“不是崴了脚吗?人怎么也瘦了?”

乌雪昭宽慰说:“这不都好了吗。”

荣姨奶奶拉着人进屋烤火。

小年都过了。

眼看都要到癸卯年,乌雪昭可就真的要十八岁,成个老姑娘了。

荣姨奶奶心里着急,问雪昭:“好姑娘,上回来庄子上的那位郎君,上门提亲了没有?”

乌雪昭摇头,淡笑道:“姨奶奶,我缘不在此。”

难道那位郎君已有了婚事?

荣姨奶奶倒觉得有些可惜。

天寒路不好走。

乌雪昭待了半个时辰,就准备返程。

荣姨奶奶知道,再见乌雪昭,要等正月之后,提前给乌雪昭封了红包。

银子不多,却是她的一片心意。

乌雪昭收了封红,回了乌家。

薛家的马车,跟到庄子上,也就折返回了薛家。

薛芷语听丫鬟说,乌雪昭是去乌家的庄子。

丫鬟还道:“……听庄子附近的农户说,乌家姑娘每个月都要去一趟庄子,探望她的姨奶奶。”

薛芷语在屋里抱着暖炉深思。

手背上全是海东青挠出来的可怖疤痕,怎么都治不好。

自西苑一行,她就再没出过门。

才出去一次,就碰到了乌雪昭,还知道乌雪昭每个月都要去一次乌家庄子,像是老天安排好的一样。

薛芷语恨恨地闭上眼,打发了丫鬟。

-

“皇上,姑娘的病已经痊愈了。”

乌雪昭去见了荣姨奶奶,随后便自己病好的消息,告诉了忠勤伯府和丁掌柜。

郑喜一得到消息,立刻来禀给桓崇郁。

桓崇郁终于笑了笑。

帝王阴霾笼罩的眉宇,迎来难得的晴朗。

连带整个干清宫都跟着雨过天晴。

桓崇郁神清气爽提笔,命令道:“伺候笔墨。”

皇帝要拟旨。

这会儿能是什么旨意?

当然是立后的旨意。

翻过年,大年初五,百官一上值,帝王出孝,帝后婚礼迫在眉睫。

郑喜连忙去研墨。

桓崇郁早在心里打好了腹稿,下笔如有神,立后制文之上,略添了些赞誉之言。

一气呵成。

礼部、鸿胪寺等负责帝后婚礼等衙署署官,提前得到了消息,心知过了年也该忙碌起来了。

不过,官员们都很疑惑,怎么光说了立后,皇后之外,妃嫔呢?

按照祖制,帝王大婚,初立皇后,应以二贵人陪同嫁入宫中。

可到现在,只有立后,而无封妃嫔的消息啊。

帝王口谕,很快传了下来。

“只立后,不封妃嫔。”

没多久,消息如丸走坂,传遍皇宫内外。

皇帝癸卯年大婚。

只娶皇后。

无妃。

-

“不封妃?”

消息传去慈宁宫,两位太妃都震惊了。

静太妃忍不住再问管事宫女:“干清宫里真是这么说的?”

管事宫女道:“是。”

祖制是皇帝大婚,封一后二贵人。

可又有哪个女子,会希望自己成婚之时,还有旁的女子参与其中呢?

静太妃道:“皇上待新皇后,还真是用心了。”

贺太妃也十分惊诧,喃喃笑语:“何止是用心?”

简直是用情至深。

静太妃点着脑袋,说:“如此也好,皇帝这样敬重皇后,以后这六宫之中,就都是新后做主。”

有皇帝宠着皇后,后宫才会安宁。

贺太妃觉得静太妃想岔了,笑问静太妃:“妹妹觉得,皇后是谁?”

静太妃愣然:“不是赵……”

虽然干清宫里的消息捂得紧。

但也差不离了吧。

贺太妃笑道:“要是赵诗斓,皇帝就不会这么用心了。”

一切按祖制来就是。

这般用心,绝不是帝王对一个未曾谋面女子,该有的情深。

静太妃渐渐酝酿过来,瞪大了眼睛。

难道是……?

她平复了心情,道:“这样好。她性子弱,先过来熟悉了宫里各处,以后新人进来,她也不会压不住。”

贺太妃笑而不语。

以后,新人?

以后有没有新人,那可还不好说了。

-

赵家。

赵江氏盼立后的消息,盼了快两个月了。

总算叫她等到了。

没想到比她预想之中,还要更好,更隆重。

赵江氏端详着赵诗斓,喜不自禁:“我儿,你看皇上多重视皇后,连妃嫔都不急着封。”

赵诗斓自然也震撼帝王之举。

竟不封妃。

难道是为了给新皇后一份无上的荣宠?

总之,开/国以来,闻所未闻。

赵诗斓打断赵江氏的美梦,她冷静地道:“娘,您知道不封妃意味着什么吗?”

赵江氏沉浸在女儿要做皇后的美梦里,没深思过皇宫里传达出来的消息。

赵诗斓道:“意味着,这次只有一个人有机会站在皇上身边。”

赵江氏脱口而出:“那不是就我儿你吗。”

赵诗斓看着赵江氏的眼睛,道:“娘,希望渺茫。”

赵江氏不相信。

赵诗斓不想听赵江氏说胡话,在窗下弹琴。

赵江氏还在絮絮叨叨。

赵诗斓刚弹了两首曲子。

门外有一封信送进来,丫鬟道:“……角门上,打扮体面的仆妇送进来的,说是哪位户部主事林家的小娘子送来的,叫一定要交给姑娘。”

赵诗斓并不认得什么林主事的女儿。

拆开信,扫完一眼,脸色一变。

赵江氏见状,走过去问:“谁给的信?写了什么?”

赵诗斓不动声色把信放到一边,微笑道:“没什么,约我出去玩儿罢了。娘,您还想听什么曲子?女儿弹给您听。”

赵江氏心下没有怀疑。

她又听不得琴音,觉得闹人,便说:“我不听了,随你弹什么。”

心情愉悦地走了。

赵诗斓照常弹琴。

等赵江氏走了,立刻停下来,让人将房门关上。

重看那封信。

信上说,乌雪昭与男子有私情,时间已有一年之久,每月在庄子上私会。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消息都够吓人的。

幸好没被她母亲看到。

不然还不知要惹出什么事来,这种事,若传出去,会要了一个姑娘的性命。

赵诗斓不明白,到底是谁,会送这种信给她。

她点了一根蜡烛,悄悄把信给烧了。

看着信纸变成灰烬,才松了口气。

又自言自语地说:“……雪昭,你可别做糊涂事。”

离京几年,她都不知道雪昭妹妹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子。

但她极不希望看到乌雪昭自毁前程。

信是薛芷语送过去的。

皇帝终于要立后了。

还不封任何妃嫔。

皇后位置只有一个,可见皇帝对皇后的重视。

如果皇后是赵诗斓……

那便是最好的情况。

但,薛芷语不知为何,有种隐隐的惶恐。

她害怕。

怕皇后人选,会是乌雪昭。

此前她跟乌雪昭的种种,不是仇也是敌。

皇帝真的这般照拂永宁侯府,连皇后人选都看在侯府面上,挑了乌雪昭。

她跟薛家,就完了。

薛芷语当然也知道,乌雪昭没有私会男子。

不过这不要紧。

乌雪昭每个月都去一趟乌家庄子,仅这一件事,若有心人要做文章,自然用得上。

她自然不会再蠢到再去做些什么。

想必赵家也很眼红后位,而且帝王又这般重视皇后人选,一旦中选……泼天的荣华富贵就在眼跟前等着。

端看赵家人还沉不沉得住气。

-

“皇上要封后了!”

乌婉莹过来告诉乌家人这一天大的消息。

乌雪昭在窗下做女红,头也没抬。

乌婉莹凑过去,在她耳边又说了一遍。

乌雪昭这才被迫抬头,道:“知道了。”

茵姐儿道:“满京城还有谁不知道?还要等你再过来告诉我们?”

这几天,谁不是听这些消息听得耳朵起茧子啦。

乌婉莹坐下,奇怪道:“那你们怎么都没反应?”

茵姐儿托腮,惆怅道:“要什么反应?”

乌婉莹说:“……皇上对皇后这么上心,连妃嫔都不急着立。多少年都难得一见,史书上也找不着几个。你们就没再猜一猜,皇后是谁?”

茵姐儿懒得接话,瞧了乌雪昭一眼。

如果是赵诗斓,那她希望姐姐不要入宫。

如果是姐姐。

那……最好也不要和赵诗斓一起入宫。

姐妹三人闲话了一会儿。

乌雪昭一会儿就赶客了,乌婉莹不情愿走:“……我才坐多大会儿。”

乌雪昭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我要去一趟永宁侯府。你坐这儿,没人陪你。”

乌婉莹一头雾水。

这都什么日子了。

还去永宁侯府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看来是明天了。明天拒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