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锦元没想到送画途中, 会意外碰到两个姑娘,其中还有一个是他的表妹。

本想避开,却见她们两个人想从凉亭离开, 却没有伞。

略一忖量,他将画靠在游廊墙边,撑伞走过去。

万锦元隔着一段距离, 欠身道:“表妹。”

乌雪昭和朱清玥双双看向万锦元。

朱清玥看到外男, 先是吓了一跳, 打量对方一眼, 竟是个俊美书生, 眉目温润如云, 脸颊微红。

乌雪昭小声解释了一下万锦元的身份。

朱清玥点了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万锦元这才道:“伞给你们。”

正收了伞, 要递过去。

脚下踩着的石砖从中间开始断裂,陷入泥里, 变成了一个小水洼。

他倒没事,男人步子大,跳一跳也就过去了, 可两个小娘子却过不去,除非弄脏了鞋子和衣裙。

秋雨急促,也差不多要开席了。

乌雪昭和朱清玥一时进退两难。

万锦元收了伞, 交到乌雪昭手中,在水洼中蹲下来, 双手交握,掌心向上, 让她们踩着他的手过去。

乌雪昭担忧道:“表哥, 你的衣服……”

万锦元道:“不妨事。”温和一笑:“若表妹再犹豫, 恐怕鞋子也要湿了。”

乌雪昭撑着伞,先踩了过去,在那头接朱清玥。

万锦元依旧目不斜视。

朱清玥踩上他的掌心,轻跃过去,和乌雪昭一起躲在伞下,回头看万锦元。

万锦元头发被雨水沾湿。

他轻拭额头,闲步走到廊下,拧了拧衣摆上的水。

乌雪昭和朱清玥也到了廊下,朝他道谢。

万锦元笑容温润:“你快去吧。我等雨停了再走。”

不远处,丫鬟撑伞过来接了。

乌雪昭把伞还回去,说:“表哥,丫鬟来了,伞还给你。”

万锦元接了伞,退开一步。

临走前,朱清玥又冲万锦元福了福身子,道谢。

万锦元轻应一声,拿起画卷,不回头地撑伞走了。

朱清玥回望一眼。

和乌雪昭一起回了宴席厅里。

赵诗斓已到了。

一身淡红长裙,端庄大气,笑容温柔,说话时语气稳重又活泼,举手投足,全是大家闺秀的风姿。

却又毫无傲然与凌人气势。

是谁都不会讨厌的姑娘。

和从前她在京时一样,左右逢源,人人夸耀。

落了座。

宾客们私底下少不得拿乌雪昭和赵诗斓做比较。

乌雪昭两耳不闻。

乌婉莹倒听得津津有味,除了外貌的比较,她还听到了很重要的一件事。

人群里的赵诗斓,也找了乌雪昭许久。

听闻乌雪昭来了,目光在乌雪昭身上落了好一会儿,但乌雪昭并未看她,也没过来同赵家女眷见礼。

她这个表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内敛安静。

赵诗斓收回视线,继续同邻座小娘子们说说笑笑。

宴席散后。

乌雪昭和荆氏一同回家。

赵诗斓跟过来,让人从马车上搬了些到乌家的马车上。

她跟荆氏请了安,又走到乌雪昭面前,笑道:“表妹,许久不见。”

乌雪昭闻声,淡淡回礼:“表姐。”

荆氏看着那些搬上乌家马车的东西,淡笑说:“赵姑娘客气了。”

赵诗斓微笑道:“家里这几日忙乱,还没来得及给乌老夫人和您请安,一点薄礼,不要嫌弃。”

伸手不打笑脸人。

荆氏也不好拂了一个姑娘家的面子,道过谢,还给了赵诗斓一只镯子当这次的见面礼。

赵诗斓收了镯子,笑容真诚地道了谢。

荆氏道:“站在这里说话也不方便,日后有功夫,再跟姑娘闲叙几句。”

赵诗斓颔首笑道:“伯母要是不嫌弃,过几日我可就要去家中叨扰了。”

荆氏笑着说了些客套话。

两家人各自上了马车。

赵家马车先走。

赵诗斓的丫鬟不解道:“姑娘,表姑娘都不搭理您,也没来咱们家里拜见过老爷夫人,您何必还要送她们家礼物。”

赵诗斓脸上含笑,柔声道:“雪昭从小就是这个性子,有什么好计较的?”又敛起笑容,目光复杂地道:“她不来我们家,也是人之常情……”

又想到乌雪昭的继母“称病”一事,她心里越发担忧。

乌家老夫人轻易不罚人。

这回肯下狠手治蓝氏,看来京中种种传闻,都不是空穴来风,雪昭表妹这段日子,只怕吃了不少苦头。

-

乌婉莹钻进了乌雪昭的马车。

乌雪昭瞧了她一眼。

乌婉莹让车夫照常赶路,坐在乌雪昭身边劝道:“你姨母不怎么样,但你表姐这个人还不错呀。”

乌雪昭定定地看着乌婉莹。

轻轻眨着眼。

乌婉莹最怕乌雪昭这样看人了……明明也没什么眼神,就是看得人心里发虚。

她道:“我说的也是实话。”

乌雪昭转开眸。

没理会乌婉莹。

乌婉莹正色道:“我跟你说个正经事,方才我听人说宫里传出消息来——保真,皇上要立后的人选大致定下了,你想不想知道?”

乌雪昭眼睫轻动,淡声道:“说吧。”

双手拢在袖子里,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乌婉莹道:“皇上的意思是,要立一位家世不过于显赫,但出身书香门第,知书达理,端庄大度的皇后,人选已有三人,其中两人你都认识。

一个是朱清玥,她祖父曾是帝师,出了名的清流人家,她的教养你我都是见识过的。

另一个……”

“就是你的表姐赵诗斓。”

说完,乌婉莹侧眸看向乌雪昭。

乌雪昭脸色毫无波澜,与往常无异。

乌婉莹盯着乌雪昭看了半天,还是没看到丁点不甘和嫉妒之色。

真是奇了。

这都不在乎?

她的心是一潭死水浇筑的吗?

她又不说话。

真无趣。

乌婉莹扯了扯嘴角。

又觉得自己真是幼稚……拿别人来气乌雪昭,还没气到。

临到要下马车,乌婉莹才忍不住道:“雪昭姐姐,我知道你不在乎荣华富贵,更不在乎旁人的事,但人活一世,没有谁能逃开这些东西,赵诗斓她并没得罪过你。她若真成皇后,又诚心照顾你,不如你好好做她表妹,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

“下去。”

乌雪昭撩开了车帘,目光微凉。

乌婉莹:“……”

怎么她一说真心话,反而变了脸。

乌婉莹下了马车,有些纳闷,乌雪昭连她都能忍,难道还忍不了赵诗斓?

她不禁笑了起来。

原来乌雪昭也不是全然不在乎啊。

乌雪昭乘马车,顺路去了一趟丁掌柜那儿。

让丁掌柜帮忙送一封信出去。

干清宫。

桓崇郁喝茶休息双目的功夫,问郑喜:“她最近怎么样?”

这些时忙得分身乏术。

倒没出过宫了。

郑喜如数家珍地道:“……姑娘这个月去了一趟乌家庄子。她舅舅、姨父都调任回京,今天去‘蓼园’赴江家宴席。”

桓崇郁凝神听着。

搁下茶杯,倚在椅上,阖眸摸了摸玉扳指,淡声问道:“她平常不是不去江家?”

也没跟他提过江家。

反而跟他提过荣姨奶奶。

这个郑喜也知道。

他语含怜惜地说:“姑娘的生母不是江家亲生女儿。江家从前丢了个女儿,就收养了姑娘的母亲,后来丢的女儿又找了回来,奴婢想,养的到底不如亲生的。可能因为这个缘故,姑娘和江家的关系淡。”

但两家毕竟是姻亲关系,这种重要场合,该去还是得去。

桓崇郁睁开眼眸,目光幽然。

这么说来,她岂不算是没有外祖家?

盛福递了一封信进来,禀道:“皇上,乌姑娘叫人送来的。”

桓崇郁翘着唇角,双眸似点了漆,道:“拿过来。”

郑喜接了信,要拆开了再递过去。

桓崇郁直接拿来自己亲手拆,读完笑意越浓,轻笑道:“她想见朕。”

郑喜笑道:“看来姑娘这是想您了。”

这话桓崇郁十分受用。

朝堂政务在他眉宇间搅弄出来的倦色与戾色都少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