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一行, 被薛芷语一搅和,也没什么意趣了。

永宁侯老夫人倒还是照常办了骑马赛。

贺家的儿女在马背上的风姿,无人能敌。再有一个汪骊锳在女儿中的佼佼者, 得了一副好马鞍、一条马鞭。

汪骊锳不缺和马有关的好东西,要把老夫人赏的马鞍和马鞭都给乌雪昭。

乌雪昭不想要,指着乌家借来的宝马, 说:“多谢汪姑娘一番好心, 我已经有了。”

汪骊锳扫一眼那马鞍, 耿直道:“你仔细瞧瞧, 老夫人给的马鞍更好!”

乌雪昭微微一笑:“一副就够了。”

汪骊锳只好不再坚持。

心里直嘀咕。

真是的, 这么好的马鞍、马鞭还有送不出去的时候。

这人怎么生怕占了她一点便宜。

一旁的乌婉莹早黑了脸。

那马鞍是她送的!

虽不如永宁府买的马鞍, 也不是什么次货。

她又暗暗庆幸,幸好乌雪昭没把她送的马鞍拆下来, 换成汪骊锳的。

不然她多丢脸啊。

太阳西沉,永宁侯府的人打算回府了。

乌雪昭她们自然也不会久留。

乌家的马车和忠勤伯府的马车一同离开西苑。

大街上, 两家马车要分道扬镳的时候,乌婉莹叫车夫停下马车,她走到乌雪昭的马车边, 撩开车帘,不由分说塞进去两个包袱,道:“绿色包袱里的是一些女儿家用的东西, 给你们的。”

乌雪昭和茵姐儿双双望着乌婉莹。

同乘的丫鬟也都不解。

好端端的,送东西干什么?

乌婉莹的手立刻放到旁边蓝色的包袱上, 支支吾吾地道:“……我婆母年前不让我回乌家。这个包袱里是一些滋补的药,麻烦你们帮我送给我娘。”

茵姐儿没开口答应。

蓝氏做的事, 大家心里都有数。

于情于理, 她都不想帮乌婉莹。

乌婉莹红了眼睛, 急道:“算我求求你们,总行了吧!”

大街上。

她这样拦着,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大家面子上都过不去。

乌雪昭放下帘子前,说:“快回家去吧。”

乌婉莹喜极而泣,说了声谢谢才走。

乌雪昭吩咐车夫:“回去吧。”

车夫驱动马,回乌家。

茵姐儿看着两个包袱,拽了拽乌雪昭的袖子,小心翼翼地问:“姐姐,你真的要帮姑奶奶送给二婶吗?”

乌雪昭淡声道:“她送的药救不了夫人。”

这药能救的,只有乌婉莹身为养女的愧疚、不忍。

茵姐儿若有所思……也是,蓝氏病在身,更在心。

心病不除,药石无医。

但是,让她亲自去送也是不可能的。

回了乌家,乌雪昭把两个包袱都交给了荆氏。

荆氏收到两个包袱,知道是什么事,心里便了计较。

又笑着说:“今日在西苑玩得怎么样?老夫人院里已经准备摆上一桌,等着你们回来跟她讲西苑的事,连林二夫人也说明日要过来吃茶。”

茵姐儿想到海东青伤人之事,小脸紧绷,笑都笑不出来。

知女莫若母。

要是往常出去玩了回来,茵姐儿哪会是这种表情!

荆氏一下子就看出端倪,收敛了笑容,问乌雪昭:“姑娘,西苑里发生了什么事?”

乌雪昭抿了抿唇。

瞒是瞒不过去的,薛芷语的事,不用明天,也许今晚就传遍京城了。

荆氏一下子就放下包袱,转身走到主位的椅子上坐着,沉着气,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势,道:“好,你们两个姑娘都不说话,我就拷问丫鬟。”

灵溪、灵月,还有茵姐儿的一双丫鬟,齐齐跪下。

丫鬟里,灵溪年纪最大,也最稳重。

荆氏只问灵溪。

灵溪只能如实说了。

荆氏听到茵姐儿和薛家起争执,额上青筋直跳,狠狠拍了桌子,厉色道:“茵姐儿,是娘太惯着你了!薛家你也敢招惹?瘦死骆驼比马大,薛芷语再怎么受皇上不待见,也轮不到咱们去跟薛家人针锋相对!

“薛家人要你一匹马怎么了?她就是要乌家的马,你也该给她!”

荆氏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吓得丫鬟和两个姑娘都跪下了,满屋安静。

乌雪昭恳切道:“大伯母息怒,茵姐儿是为了我的马才和人起争执。我也该照看着茵姐儿,是我这个当姐姐的疏忽了。”

荆氏摇摇头,道:“不,不是你的错。谁能永远不疏忽?当爹娘的都有疏忽的时候,何况你一个做姐姐的。指望旁人督促自己的言行举止,治标不治本。茵姐儿也不是五六岁的小孩子了。”

乌雪昭心中一凛。

荆氏平心静气地道:“雪昭,你先回去换身衣裳,晚上去给老夫人请安。”

乌雪昭不肯走。

她的确有责任,不可能丢茵姐儿一个人在这儿受罚。

要罚也该两个人一起受罚。

荆氏起身,亲自扶起乌雪昭,语重心长地道:“雪昭,如果我罚你她就能改,大伯母不会对你手软,可我罚你,茵姐儿能改吗?她不能!

好孩子,我罚人意不在罚人,否则我打谁不是打?何苦打你们两个?”

她紧紧地握了握乌雪昭的手,也红了眼圈,说:“听伯母的话,回去吧。”

茵姐儿双手揪着衣角,眼里泪水直打转。

乌雪昭双目刺痛。

荆氏瞪了茵姐儿一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养了什么东西!你今天要敢求饶,什么鹦鹉、小狗儿,我全给你送人!”

茵姐儿的眼泪霎时间收回去,脸气得鼓鼓的,道:“我做错了,娘您罚我。”

荆氏着人将乌雪昭送了回去。

关上门教训茵姐儿。

上房里哭声至少持续了半个时辰。

晚上,老夫人那边仍旧照常摆酒。

乌雪昭过去和家中女眷说西苑里的事,她性子平静,说话也温温淡淡的,没什么高低起伏,还是灵月绘声绘色说了太液池、芭蕉林、御贡马的美。

独独茵姐儿不在。

她伤了膝盖、手心,在房里养伤。

入了夜。

乌雪昭喝到薄醉,她没回去,折去看茵姐儿了。

茵姐儿趴在**,两眼肿得像核桃,双掌肿了寸高。

乌雪昭拉着她的手,眼睛一红。

大伯母下手太狠了。

眼泪倏然间滴落在床铺上。

茵姐儿挤着核桃似的两眼,一笑:“姐姐你别哭,我已经不疼了。”

乌雪昭点点头,擦了擦脸。

茵姐儿打发了丫鬟出去,和乌雪昭两人悄悄夜话。

乌雪昭脱了鞋上去,姐妹俩依偎在一起。

茵姐儿抓着乌雪昭的头发,闻了闻,说:“姐姐,你好香。今晚和我睡吧。”

乌雪昭逗她:“必馨斋的点心香不香?”

茵姐儿轻哼一声:“不香,已经忘记是什么味道了。”又凑到乌雪昭发间闻了闻,静默一会儿,有些委屈地问:“姐姐,再过几年等我像你这么大,是不是就可以随心所欲了?”

乌雪昭轻抚茵姐儿的后背,眸色如水般温润,轻声说:“我也不能随心所欲。”

茵姐儿嘟哝说:“可是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可以去庄子上看荣姨奶奶,你可以管理铺子。我什么都不行,娘都不让我做。”

乌雪昭笑了笑:“我也有很多想做不能做的事,甚至想说都不可以说的话。”

茵姐儿瞪大了眼睛,问道:“姐姐,什么事?什么话?”

乌雪昭垂着眉眼,淡笑不语。

君君臣臣。

尽管帝王已是她枕边人,却更是她的君主,后宫的君主,天下人的君主。

君主面前,并非任何事都能做,任何话都能说。

茵姐儿箍着乌雪昭的脖子,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我知道,哪天马车外的人,就是郑公公!”

今日在西苑见到郑喜,她便彻底记起来他的声音了。

乌雪昭定定地看着茵姐儿,捏她脸颊,道:“这事可不许告诉别人。”

茵姐儿点头,笑眯眯道:“姐姐放心,我嘴最严了。你看今天娘打我,我都没松口把我的宠物送走。”

乌雪昭戳了戳茵姐儿的脑门。

茵姐儿抬眼看着她,忧心忡忡道:“姐姐……不会是郑公公看上了你吧?”她瘪嘴道:“他可是个太监,听说太监不能娶妻。”

乌雪昭忍俊不禁,说:“别胡说。”

茵姐儿陡然间明白过来,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天下间,除了皇帝,还有谁使唤得动郑喜?

难怪那海东青不啄她们姐妹俩,原来真是听了人话啊!

她小声地笑问:“那岂不是有个皇上姐夫?”

乌雪昭脸颊浮起红云,拉上被子,温声含笑:“不早了,睡吧。”

茵姐儿闭上眼,弯着唇角睡了。

今晚美梦一场。

姐姐穿上了凤袍,皇帝姐夫赏她一只海东青,还命御膳房为她连做三百天的膳食,天天不重样。

翌日早晨。

茵姐儿一早醒来,肚子饿得不行,洗漱过了,桌上摆着必馨斋的点心。

丫鬟告诉她:“雪昭姑娘清早起来,打发前院的人去买的。”

茵姐儿趴在**吃着必馨斋的点心,心里已经惦记上了御膳房的点心。

转眼到了十月间。

天气眨眼间转凉,乌雪昭出门已换上了一身薄薄的棉袄。

去庄子上的路途有些长,丫鬟另给她备了一件披风。

荣姨奶奶做好了腊味儿等乌雪昭。

乌雪昭吃了一些,带了一些走。

荣姨奶奶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地嘱咐:“姑娘,下回来,要能听见你的好消息该多好啊!”

乌雪昭笑道:“姨奶奶安心,老夫人说翻过年就为我定下。”

荣姨奶奶双眼发亮:“那快了,快了啊。”

十分欢喜。

乌雪昭坐上回程的马车,顺便去丁掌柜那里把父亲装裱的那幅画给带了回来。

刚带着画到家。

老夫人的丫鬟过来请她过去说话。

乌雪昭去的时候,不光荆氏和其他女眷,大老爷乌旭潮和她父亲乌旭海都在。

她上前去,一一行了礼。

老夫人唤道:“雪昭,坐过来。”

乌雪昭坐了过去。

荆氏笑道:“两件喜事。”

听说有喜,乌雪昭脸色也沾上了些浅浅的笑意,问道:“什么喜事?”

荆氏和丈夫乌旭潮坐同一张小桌的左右两侧。

夫妻俩手边的小桌上,放着几封信。

荆氏举起信,笑道:“你万七表哥明日就要回家了,家里也打发了人明日去码头接。”

万家七郎君,万锦元。

也就是乌老夫人打算给乌雪昭说亲的郎君。

这事虽未在家里明白说过,但荆氏知道,乌旭潮也就知道了,乌旭海也听老夫人提起过,他没什么意见。

一时间,家里人都笑吟吟地瞧着乌雪昭。

不知情的人,也都知情了。

乌老夫人怕乌雪昭羞,也怕事情过早说开了不好,赶紧冲荆氏道:“还有一封信,拿给雪昭看看。”

丫鬟将荆氏手里的信递给乌雪昭。

乌雪昭读完,果然淡淡笑了笑。

荆氏亦高兴道:“你小舅舅出京这么多年,总算要调任回来了!你的表弟,如今也有十一二岁了吧!”

乌雪昭点头:“足十一岁了。”

乌雪昭又问乌旭海:“父亲已经看过了?”

乌旭海点头:“我最先看的。”家书一送到乌家,前院的人就送到他那里了。

乌旭潮喝了半盏茶,忽道:“赵祭酒的儿子赵知府也调任回京了。”

赵家是乌雪昭姨母的夫家,赵知府就是乌雪昭的姨父。

屋子里的气氛有一丝丝的怪异。

众人又扫了乌雪昭一眼。

乌雪昭神色自若。

这一批人员调动动作不小,没几个月就要过年了,家里人情往来的事不少。

乌旭潮本来就是过来叮嘱此事,该提的都提了,他也不凑在女眷堆里了,只道:“母亲,儿子告退。”

乌旭海更不愿意留在后院,也跟着退了。

两个老爷退了,乌老夫人便打发了其他女眷,只留了荆氏和孙媳妇一起商议家中庶务。

乌雪昭悄悄地退了,去探望茵姐儿。

茵姐儿的伤早就好了,挨了那一顿,倒是老实不少,人前变得话少,不怎么和人辩白了。

不过本性难移。

她现在天天除了练女红,就是追狗、追着鹦鹉玩儿。

乌雪昭过去的时候,茵姐儿正给小狗讲道理,告诉小狗不能用爪子抓人,只能抓球,小狗吐着舌头,像是学人在点头。茵姐儿搓了搓它的脸,说:“你可真聪明,大难不死的狗就是聪明。”

灵月闻言一笑。

这都什么有的没的。

乌雪昭才进茵姐儿的院子。

茵姐儿也抱了狗,朝她走过来。

二门上来了人,说乌婉莹来了。

乌婉莹带着消息来的,人没进来,声音先传了进来:“雪昭姐姐,你的舅舅、姨母、表姐都要到京了,江家过几日就要办一场洗尘宴。帖子也下到了忠勤伯府,到时候我们两家一同去吧。”

作者有话说:

没啥反派了,就是一个给男女主契机的日常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