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雪昭绣好了《凤还巢》的小屏风。

在老夫人宴客的前一天。

她让灵月将绣面放好,用箱子装着,避免磕碰,然后让人送到丁掌柜那里去装裱。

丁掌柜目前做的就是字画装裱、跟木头有关的一些生意。

乌雪昭这扇屏风老早之前就开始绣,丁掌柜也早早地给她物色好了木料,需要的工匠也找好了,只待她绣完就能安装好。

乌雪昭想了想,多添补了一句:“跟丁掌柜说,让他再用金漆描一描。”

毕竟是宴客所用,稍奢华一些不要紧。

灵月应下一声,就让前院的买办帮忙,把东西送了过去。

丁掌柜心里有谱儿,接手了东西后,正准备让工匠,按照之前乌雪昭绘制的屏风图纸装造好。

谁知前脚才收了乌雪昭的绣面,后脚就来了贵人。

丁掌柜见过郑喜的徒弟,因此立刻把人迎去了铺面的后院说话。

内侍一身普通的装束,可宫里出来的人,到底气度不凡。

丁掌柜可从未接触这样的贵人,心里是发憷的,眼睛都不敢看内侍。

内侍知道眼前的平头百姓怕自己,便和气地笑着问丁掌柜:“杂家来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问一问乌姑娘的近况,不知姑娘近日在忙些什么,一切可都还好?”

丁掌柜松了口气。

原来是问这个。

小东家的近况么,那肯定是不好的。

但人家有意照拂,已是恩情……他若真的替乌雪昭在贵人跟前告状,就是不识趣了。

再怎么想替乌雪昭出气,丁掌柜还是忍了,他尽量保证语气的平和:“姑娘都好。”又很克制地说:“家里有宴席,原本要借的一扇屏风叫别人先借走了,姑娘近日就在家绣屏风,今儿正好送我这儿来装裱。”

内侍道:“什么样式的屏风,带杂家去瞧瞧。”

丁掌柜笑道:“贵人稍等,小人去抬来就是。”

内侍“嗯”了一声。

丁掌柜将箱子抬进后院里,给内侍看。

那内侍见惯了宫廷御用之物,一眼就看得清这些绣活儿的好坏,他蹲下去拾起瞧了瞧,不住点头道:“好,绣得真好。”

又想到乌雪昭的绣技,不是他可以评论的,便双手放了回去。

问过之后,内侍便回去禀了郑喜,嘴里直夸:“姑娘的绣技不输宫里的绣娘,绣的凤凰栩栩如生,师傅您该亲自去瞧瞧的。”

郑喜瞪了徒弟一眼,眯眼道:“蠢货,姑娘的好绣技迷了你的眼?事儿只看一半,怎么当差的?”

徒弟却是不解。

郑喜没多解释,去到了桓崇郁跟前,找到空当就提了屏风的事:“……乌姑娘借不着屏风,正自己个儿在家亲手绣。”

桓崇郁闻言,头也不抬,淡淡地道:“你去朕的私库里挑两扇屏风送过去。”

郑喜暗暗高兴,这不就拍对了马屁。

他道:“奴婢记得您私库里,有一对琉璃屏风还没上册,一扇粉琉璃,一扇冰蓝琉璃,送出去旁人也瞧不出来是御用之物。只不过……”

满京城里,约莫也只有王公贵族才用得上这样的屏风。

以乌雪昭的家世,是用不起这两扇屏风的。

送出去未免点眼。

桓崇郁抬起头问:“只不过什么?”

郑喜如实道:“这两扇屏风眼下就送给乌姑娘,会不会过于贵重?”

皇帝的私库里拥有天下奇珍,宝贝不计其数。

桓崇郁压根不记得有这两扇屏风。

他挑眉问道:“有多贵重?能和朕的玉玺比?”

……那当然不能啊。

郑喜了然,动作利索:“奴婢这就让人抬了送过去。”

桓崇郁随郑喜去处理,又继续看折子。

他登基才半年,之前积压如山的政务,已经处理了大半。

但也只有短短半年,眼下还有不少宵小之辈,故意弄出些棘手的事——当然最终感到棘手的人,不会是他。

郑喜打发了人抬屏风到丁掌柜那儿。

折回来伺候桓崇郁时,他见桓崇郁靠在龙椅上闭目休息,心知皇上应该是累了,需要听些轻松的话,便笑着道:“奴婢听说,姑娘绣的屏风十分好看,都比得上宫里的绣娘。不过御用之物,总是多了几分庄严,想必乌姑娘绣的屏风,必定比宫里的花纹活泼些。”

桓崇郁缓缓睁开了眼,饶有兴致地勾起唇角,道:“既然这样,琉璃屏风朕就不送了。”

郑喜一愣:“?”

您赏赐出去的东西,还好意思能要回来?

桓崇郁拨了拨手指上的羊脂玉玉扳指,轻轻弯了唇角:“跟她换。她绣的屏风拿来给朕。”

换?

若是赏赐也就罢了,御赐之物,怎么尊贵都不稀奇。

要说换……那两扇琉璃屏风,都能在京城里换两座位置优越的大宅子了。

您算是亏大了。

“是。奴婢这就去办。”

郑喜出去吩咐徒弟,改一改皇帝的口谕。

小徒弟在门外听了半晌,早知道要跑这一趟腿。

但跑腿之前,话得问明白了:“师傅,您说徒儿事只看了一半,是怎么个意思?”

郑喜点他一句:“人掌柜都说了,是因为借不着屏风姑娘才自己绣。姑娘高兴就是替皇上长脸,你还能眼睁睁看着皇上没脸面吗?”

小徒弟领悟了。

“乌姑娘”日后可是“乌娘娘”。

打听她干什么是其次,要紧的是看有什么机会可以去姑娘跟前献殷勤。

“徒儿这就去把姑娘的屏风换回来。”

“快去。”

忠勤伯府。

乌婉莹等了好些日了,可乌雪昭自打派人送来了一封信,居然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真是怪了,她怎么不来求我。”

乌婉莹看着桌面上的那一扇粉色琉璃屏风自言自语。

碧叶也心里没谱儿,不解道:“这可是老夫人要办的宴席,她一向最爱在老夫人跟前讨乖卖巧儿,这回就不怕惹了老夫人不高兴?”

乌婉莹绞着帕子,皱眉说:“她难道已经想了别的解决法子?”

碧叶才不这么觉得,她道:“这琉璃屏风,就是咱们伯府上也找不出来这么一扇,她再想法子也没用,总不能凭空变出比这个还好的东西来替代吧!”

乌婉莹一脸轻蔑:“那当然,她那儿还能有什么好东西。”

她突然福至心灵,咬牙道:“我看她就是故意拖延着,拖到宴席要开始,我又不能真的看着老夫人缺了这扇屏风,不得不亲自送过去。她不就不用来求我了!”

碧叶着急道:“这扇屏风,咱们岂不是白借来了?”

乌婉莹冷笑道:“何止是白借。乌雪昭还差人过来送了信,到时候我把屏风送到老夫人跟前,老夫人指不定以为都是她的功劳。”

那可不成,她偏不让乌雪昭如意。

乌婉莹笑着吩咐:“找人装好屏风,明天一早我亲自送过去。”

明日宾客众多,又都是女眷,最适合戳破乌雪昭的脸皮。

-

丁掌柜是个识货的,见了两扇精致华美的琉璃屏风,目瞪口呆。

开铺子十几二十年多年,过手了这么多珍贵的东西,但这两扇屏风,应该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东西里最为价值不菲的两件。

翌日,他亲自把两扇琉璃屏风送去了乌家,打算当面同乌雪昭说这事。

不过乌雪昭暂时没有功夫见丁掌柜。

家里要来客,又多是长辈。

她起得早,仔细梳了头,淡扫蛾眉,就到老夫人跟前请了安,提前等着客人们来。

灵月过来老夫人院里,禀给乌雪昭,说:“丁掌柜在穿堂等着,非要见您不可。”

乌雪昭便说:“让丁掌柜现在穿堂坐一坐。”又另外吩咐稳重的灵溪:“客人快来了,你跟着去把东西验收了拿过来。”

灵溪一点头,转身就出了老夫人院子。

灵月也想看看成品,便也跟着去了。

穿堂里。

丁掌柜见到是这两个丫鬟过来,讶然道:“姑娘怎么没自己来?”

灵溪柔柔地笑道:“姑娘脱不开身,让我先把东西领了去。”

丁掌柜只好肃然道:“那……灵溪姑娘你先瞧一瞧再说。”

灵溪很奇怪,丁掌柜怎么说的这样郑重?

她亲手打开大箱子,瞪大了眼睛,当场失语。

里头平躺着两扇琉璃屏风,淡粉与冰蓝,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有水润的光泽,周围的一切都被衬得黯然失色,根本不是凡品!

灵月也看傻了,虽不知道那屏风究竟多值钱,但却一眼能够看出来,就乌家这宅子,哪配得上摆这两扇屏风!

她结结巴巴文道:“这、这、这哪里来的?”

不会是从姑娘舅舅家里借来的吧?

丁掌柜隐晦地跟灵溪说:“我来就是为了亲自跟姑娘说这事,既然姑娘抽不出空,灵溪姑娘代为转达一下。姑娘看了自然就明白了。”

不管她家姑娘收还是不收,总要先把东西抬过去才是,省得来回跑耽误工夫。

灵溪做主道:“好,我这就把东西送去姑娘跟前。”

灵月去找了小厮,帮忙抬大箱子。

路上两人碰到了乌婉莹带着丫鬟过来,身后也抬着一个箱子。不用说,里头肯定是隔壁林二夫人的那扇琉璃屏风。

乌婉莹只拿眼角瞥了灵溪灵月一眼,便直直地朝老夫人院子里去了。

灵月翻个白眼:“神气什么呀。”

她笑意深深地瞧着丁掌柜送过来的大箱子,忠勤伯府难道还有比得上这两扇屏风的宝贝吗!

灵溪给灵月递了个眼神,灵月才把后面那半句话生生咽了下去。

乌婉莹到了老夫人院里,命人把箱子抬进来。

虽只有一个箱子,她身后仆妇多,人多势众,阵仗瞧着不小。

女眷们就都看向乌婉莹,话里话外都在捧着她、顺着她,替她把戏做足了:“姑奶奶,那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乌老夫人也面带笑容看着乌婉莹。

乌雪昭纹丝不动地坐在老夫人脚边的绣墩上,安静如一池秋水。

乌婉莹走到老夫人身边,娇声道:“是林二夫人的那扇屏风,我早前先借了过去,要不是府里有人过来递话,我还不知道老夫人您也要借这扇屏风。”

她斜睇乌雪昭一眼,阴阳怪气道:“姐姐真是的,怎么也不差人去告诉我一声。没的让人以为我嫁去了伯爵府就开始摆谱儿,连娘家人都不搭理。”

房中女眷和丫鬟婆子们,也都开始打量乌雪昭,莫不是真的因为婚事而记恨上了乌婉莹?竟连老夫人的吩咐都敢忤逆了。

这可就有些不知道轻重了。

乌老夫人当家多年,闻到了火|药味儿,依旧稳如泰山地坐在榻上。

她平静地开了口,喊道:“雪昭。”

乌雪昭一抬头,对上了老夫人平和的双眼,她温声地回话:“老夫人,我已经让人送了一封信去伯府。”

乌婉莹轻巧一笑,接过话头:“是吗。我怎么没收到?”

乌雪昭双眸清润平静,嗓音也如深静的泉水,不起波澜:“知道你收不到。”她转眸看向老夫人,温声道:“孙女怕耽搁宴席上的布置,所以另准备了屏风。”

乌婉莹没忍住讥笑。

她倒要看看,乌雪昭还能准备个什么宝贝来不成。

灵溪、灵月带着大箱子,已经到了门口。

灵月站在在门外高声道:“姑娘,屏风送到了,要现在抬进来吗?”

乌雪昭冲她点头:“抬进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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