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好就慢慢想。”

桓崇郁的手掌托着她的脑袋, 见她半晌不知说话,轻轻揉了揉,叫醒她。

乌雪昭垂眸, 朝帝王肩头靠去。

桓崇郁吩咐车夫:“回王府。”

途中。

乌雪昭想起大雄宝殿前发生的事,在桓崇郁耳畔问道:“方才,您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

桓崇郁抱紧了乌雪昭, 闭眸问道:“你小时是不是也像今天这样?”孤立无援, 被蓝氏咄咄逼人地推搡。

乌雪昭温声说:“没有。”

毕竟启哥儿的死, 和她真的没什么关系。

乌雪昭虽已记忆模糊。

但凭后来所知, 大略拼凑出一个事实。

照顾启哥儿的奶娘丫鬟, 都是蓝氏自己挑选或从家里带来的人, 不比乌家的有规矩。

蓝氏生产完之后专心调养身体,对下人管束又很松懈, 奶娘便玩忽职守,启哥儿的指甲都不勤剪, 启哥儿吐奶窒息而亡前,还将自己脖子挠出了血。

那时蓝氏刚刚赶走乌雪昭的奶娘。

她大概是病了,十分难受, 和启哥儿睡在一处时,脑子发晕。

奶娘丫鬟们生怕受责罚,发现孩子死了, 对好供词,弄醒她祸水东引。

幸好老夫人是个明眼人, 查清楚这些事,给了众人一个说法, 同时发落了蓝氏身边的下人。

并没冤枉乌雪昭。

乌家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人家, 没什么血腥的骨肉相残的隐秘。

事实仅仅如此。

事情尘埃落定后, 蓝氏却病了。

蓝氏私下的动作,和蓝氏私心里的想法。

谁也管不了。

乌家人念在蓝氏刚进门不久,大好年华里没了孩子、伤了身子的份上,也没人去刺激她,听之任之了。

但老夫人怕蓝氏心存芥蒂,让乌雪昭从蓝氏院里搬出来,拨了人去单独的院里照顾乌雪昭。

所以她早就不跟蓝氏住一块儿了。

没受什么欺负。

要说当中难受的事,就是家里就为启哥儿办丧事的时候,蓝氏娘家人也过来闹了一通。

那时家里一团糟,她的奶娘被赶走,也没人发现她生病。

好多人还都涌过来问她启哥儿怎么死的,一遍又一遍,是有些吓到她了。

启哥儿丧事过后,她的病就好了。

没落下什么病根。

就是有些怕人,尤其怕见蓝氏娘家的人,从此也不大爱说话。

长大后,她怕人的毛病也好了,哪怕是蓝氏娘家人过来,该尽的礼数她都会尽到。

不爱说话的习惯却保留至今。

乌雪昭很认真地道:“臣女没有说谎宽您的心,家里人待臣女并不差。真的。”

桓崇郁喉结轻滚,低头轻蹭她侧颊。

两人耳鬓厮磨。

他哑声问她:“心里委屈吗?”

哪怕蓝氏不苛待她,一个人怨毒的眼神、刻薄的态度。

终究是伤人。

乌雪昭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以前也有一点点吧。”

长大后,她也看透了。

蓝氏只是想找个人恨,既然认定是她,说什么也没用。

何况是蓝氏自己障了目。

又不是她的错,她何必觉得委屈痛苦,渐渐就能视若无睹蓝氏的冷眼了。

桓崇郁睁眼,看着她无奈的表情,伸手捏了捏。

头一回见她这般。

十分可爱。

乌雪昭不知帝王的唇角因何勾起。

只见马车停了,听得外面郑喜小心翼翼地说:“皇上,到王府了。”

桓崇郁先下车,乌雪昭随后跟上,他却仍抱着她进去。

乌雪昭想自己走。

还没张嘴说,桓崇郁便俯眸问她:“大殿前站了那么久,还不累?”

可是坐马车也坐了很久。

她已经休息好了。

乌雪昭轻弯唇角,搂着他的脖子,任他抱进去。

刚到内室,她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叫。

桓崇郁早用了晚膳。

乌雪昭在宝殿前经历那么一场,肚子饿得很。

郑喜进来道:“皇上,厨房备着了饭菜,姑娘用膳,您正好去洗漱。”

桓崇郁未置一词。

他同意这么安排。

郑喜吩咐人抬了饭菜过来,便跟着桓崇郁一道出去伺候。

走到外面。

桓崇郁未去净室,而是冷睨了郑喜一眼。

那道士早就该死了。

他们居然放任这道士活过了今夜。

还有其他人身上的欠乌雪昭的账,都容后一一清算。

郑喜后背顿时吓出了冷汗,噗通一声跪下了。

桓崇郁冷声道:“你去伺候她,仔细点。”

郑喜汗涔涔地道:“是。”

又打发了别的小太监,去服侍天子沐浴。

郑喜盯着人送菜过来,亲自为乌雪昭布菜。

食不言,寝不语。

这会儿再不说话,可没机会为自己求情了。

郑喜讨好地笑看着乌雪昭,道:“乌姑娘……”

乌雪昭从饭桌上抬起脸问道:“郑公公,怎么了?”

郑喜一笑,一面替乌雪昭布菜,一面道:“没什么,就是想告诉姑娘,皇上在阜光寺里祈了姻缘。”

乌雪昭点头,垂了眼睫轻声地说:“听说了。”

郑喜压低声音说:“绸布是奴婢挂上去的,悄悄儿告诉姑娘,皇上祈的正是和姑娘的姻缘。”

乌雪昭愣然。

“和……我的?”

心脏怦然跳动。

郑喜一脸笑意地点了点头。

竟是和她的?

烛火下,乌雪昭双颊檀晕微微。

唇角弯了弯。

郑喜道:“姑娘心里知道就好,可别说是奴婢说的。”

“嗯,我不说。”

郑喜趁机苦着脸道:“姑娘若是高兴,哪日瞧着皇上罚奴婢,可得心疼心疼奴婢。”

乌雪昭忍俊不禁,说:“知道了。”

郑喜这般得力,又贴身伺候多年,天子哪儿会随意便罚他呢,岂不落他这个大太监的脸?

乌家都不会这般打管事妈妈们的脸。

郑喜竟还求到她头上。

郑喜不管,反正姑娘答应了,至少他的命是保住了。

退下去后。

他心里又把谢秉期骂了一万遍。

又等着看谢秉期怎么交代。

想不到吧,他已有姑娘作保了,谢秉期可没有。

桓崇郁沐浴完,缓步回房,就看到乌雪昭不知从哪儿找了针线,在罗汉**摆弄起来。

乌雪昭听见脚步声抬头,赶忙放下针线,避开帝王灼热视线,出去沐浴。

再回来时,她以为天子该已经躺下。

却见他靠在罗汉**,衣襟敞开,露出白皙紧实的胸膛。

一条腿曲起,胳膊搭在膝盖上,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玉扳指。

凝视着她说:“过来。”

乌雪昭走过去。

桓崇郁将她拉到怀中,挑眉问她:“在朕家里动针线干什么?”

乌雪昭并不答。

坐在帝王腿上,贴着他坚硬的胸膛。

仰起脸,双手落在帝王肩头,眼睫扑簌眨着,似是心血**的一问:“皇上,您想知道臣女的生辰吗?”

她说的,自然是真实的生辰。

桓崇郁挑起她下巴问道:“藏了这么多年都没告诉旁人,为什么要告诉朕?”

因为,臣女喜欢您。

乌雪昭浅浅一笑:“您知道了又不会害臣女。”

“说吧。”

乌雪昭道:“臣女是子时之后出生,真正的生辰,比旁人知道的,应推迟一日。”

桓崇郁道:“后日?”

乌雪昭点头。

“今年的生辰,朕陪你过。”

桓崇郁一点点靠近她的脸,在她唇瓣落下含着龙涎香的吻,蜻蜓点水到咬|吻。

乌雪昭勾着桓崇郁的脖子,吻着他的唇瓣,也吻过他的下颌。

在低喘中,忽然问道:“皇上,臣女想为您做双鞋可以吗。”

难怪想起来动针线。

桓崇郁说:“好。”

烛泪流干。

乌雪昭紧紧抱住了眼前的男人。

水灵灵的眼眸里,是前所未有的眷恋。

-

阜光寺里,太妃与贵女们依旧在照常祈福。

只独独少了乌雪昭一个。

荣姑姑跟众人说:“雪昭姑娘病了,现在僻静处休养,诸位再勿打扰。”

年纪小小,经历那么大的事,能不吓病吗。

贵女们倒越发愧疚起来,连带地对乌雪昭的丫鬟,都照顾了不少。

静太妃却是不明白,昨夜大家都回去了,乌雪昭去哪儿了?

贺太妃与静太妃携手同行,笑道:“还没看出来?你就要有儿媳妇了。”

昨夜皇帝突然出现,贵女们走后,又先打发她跟静太妃走,她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后来着人去打听,果然皇帝连夜回去了。

而乌雪昭也跟着不见了。

永宁侯府真瞒得好,连她也不告诉。

这会儿真叫她吃了一大惊。

静太妃脸色一变,道:“这、这……他怎么能干这种混账事!”

人都没入宫,他却先欺负上了!

贺太妃笑道:“依我看,这是好事。”

这贵女里头,她还担心皇帝一个都看不上。

乌雪昭既皇帝亲自挑的,必然很合他心意。

虽然她也不知道,他究竟从哪里挑中了这姑娘。

眼光倒是不错。

贺太妃乐观地说:“言官口诛笔伐也是够吓人的,这般先瞒着倒也好。翻过了年,你等着儿迎媳妇入宫吧!再过一年,说不定就可以含饴弄孙了。”

静太妃蹙眉道:“真能吗。”

她这么快都能想上抱孙子的事儿了?

简直不敢相信。

-

乌雪昭安安心心待在王府里,为桓崇郁做鞋。

旁的她什么也不担心。

她知道,有他在,她不必忧心。

就是没丫鬟帮忙劈线、剪裁,怪不方便的。

得麻烦郑喜。

乌雪昭笑着谢郑喜:“要您替我做这点小事,大材小用了。”

郑喜唉哟一声道:“姑娘说的哪里话,伺候您是奴婢的福气,奴婢求之不得。”

乌雪昭又笑了笑。

她身边很少有郑喜这样的人。

郑喜忍不住说:“姑娘在王府里,似比之前笑容多了些。”

“是吗?”

乌雪昭自己没察觉。

郑喜道:“姑娘要是早去宫里,日日都是这般快活。”

皇上高兴。

他的日子也好过。

乌雪昭但笑不语。

郑喜又说:“姑娘今日生辰,厨房里做了长寿面。姑娘还有别的想吃没有?”

乌雪昭正顺着郑喜的话想着。

外面太监禀道:“皇上家来了。”

郑喜一乐。

合着皇宫都不是皇上的家。

有乌姑娘的地方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