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娘子最信神佛, 从知道乌雪昭命格不详开始,就提心吊胆,生怕克了自己。

眼见闹到了这个份上, 她也不管了。

站出来道:“荣姑姑,我有要事禀告。”

贵女们与身边的丫鬟,顷刻间齐齐看向荣姑姑。

荣姑姑望着这二十多双眼睛便知, 闹出来的不是小事。

她面色肃然地说:“余姑娘同我过来。”

午时后, 余小娘子仍旧没回来。

管事宫女还过来告诉大家, 静太妃生病, 贺太妃亲自照顾, 下午的祈福取消。

这下子乌雪昭命格不详的消息, 越发甚嚣尘上。

荣姑姑原本还有犹豫,静太妃却突然生病, 她便将此事禀告给了贺太妃。

贺太妃知情时,太阳快要落山了。

静太妃吃过药, 将将好转一些。

听荣姑姑说完,静太妃惊讶地荣姑姑:“当真?”

荣姑姑回道:“奴婢除了问余小娘子,还悄悄地另寻了几个小娘子, 不论真假,消息已经传开。现在诸位小娘子已都不愿与乌姑娘同处了,又说……”

她欲言又止, 到底是跪在地上,硬着头皮冒犯道:“又说乌姑娘同来祈福, 乃是渎神。更唯恐报应灾难,降临大业……”

静太妃眉头紧拧, 心中不安。

贺太妃却是笑了笑。

偏是在皇室太妃祈福时闹出来, 真是巧了。

但这些流言一旦传出去, 若引起朝野内外的动**,还真有些难以收场。

罢了,薛家那位真是个不容人的。

都闹了这么一大场,她又怎么好装不知道?

贺太妃道:“把人都召去大雄宝殿前,本宫随后就过去。”

荣姑姑起身回去叫人。

静太妃躺在榻上,忧心忡忡地拽了拽贺太妃的袖子,道:“这怎么查?若真查出来个好歹,乌姑娘可是侯府推过来的人,永宁侯府的面子往哪里搁?”

贺太妃笑笑,安抚道:“永宁侯府的面子又不靠这点小事顾全,平众怒最要紧。”

况且要真查出点什么,只怕有人比她更急。

静太妃点一点头,坐起来道:“我跟你一起过去。”

贺太妃吩咐人进来给静太妃穿衣,又出去让人传话给住持:“没有本宫的口谕,从现在开始,就是一只苍蝇也不许进出。”

阜光寺,全寺戒严。

大雄宝殿前,一众贵女皆至,贺太妃与静太妃也比肩同来。

天色已有些暗。

僧人在宽阔的青石砖广场上,设下两排青铜香炉,香炉里点着油火把,火舌飘曳,条条燎面。

宫人设座。

贺太妃与静太妃在台阶之上,分坐两张圈椅。

贺太妃道:“本宫听闻,有人造谣乌雪昭命格不详?”

造谣?怎会是造谣?

乌雪昭的继母可是亲口承认的。

余小娘子已牵涉进去,自不愿担上造谣名声,更不愿乌雪昭这种人混入祈福贵女之中。

上前一步,跪道:“乌雪昭命格不详,克死骨肉至亲,是她继母蓝氏亲口所说。蓝氏正在灵光寺里为亡子做法事,恳请太妃彻查。”

连人证都给她准备好了?

贺太妃几不可见地翘了一下唇角,扭头吩咐荣姑姑:“去带蓝氏过来。”

两寺相隔不远。

荣姑姑领了宫人与武僧过去,找到了蓝氏。

蓝氏正和乌婉莹在一处饭后消食,见了这般阵仗,吓得腿软。

蓝氏惶惶道:“你、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乌婉莹却是认得宫人的衣服,又想到阜光寺离灵空寺这么近,必是从阜光寺来的宫人,也就是太妃身边的人。

莫不是乌雪昭在阜光寺里犯了什么事?火烧到她们身上了?

荣姑姑安抚道:“两位夫人勿要惊慌,太妃在阜光寺里查一桩案,事关乌雪昭姑娘的命格,请夫人前去回个话。”

“命格?”

蓝氏怔住,过了一会儿,随后却笑了起来。

太妃要查乌雪昭的命格?

岂不是要为她的亡子主持公道?!

老天开眼!

乌婉莹的心却猛地沉了沉。

她虽不希望乌雪昭爬得过高,可这事要是闹出来,乌雪昭不就再也没有高攀的机会?连带着忠勤伯府不也无缘结实权贵……

蓝氏紧紧攥着乌婉莹的手,激动地道:“婉莹,走,和娘一起去见太妃娘娘。”

“……好。”

乌婉莹见蓝氏欣喜若狂的样子,咬了咬唇。

罢了,还是还母亲一个公道,平她心中伤痛更重要。

荣姑姑正带了人要走。

灵空寺的住持玄元过来,双手合十道:“这些年蓝施主都是在寺里做的法事,当年事贫僧也略知一二。”

荣姑姑正是要同带寺里僧人作证,既是住持,比普通僧人更好不过。

不多时,荣姑姑领着三人,一同进阜光寺,到大雄宝殿前,跪见太妃。

“参见太妃。”

蓝氏与乌婉莹先一步上前来回话。

众人等待已久。

贺太妃问道:“蓝氏,你为何对外说你继女乌雪昭克死至亲,命格不详?”

蓝氏从地上直起半个身子回话:“禀太妃,亡子蹊跷夭折,臣妾开始没打算算命,可是臣妾的夫家人审问过雪昭,她已是记事的年纪,仿佛失了神智,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和臣妾幼子在一起时发生了什么。

臣妾才私自动了请道士的念头。

之后臣妾拿亡子与她的八字,找道士一算。此前道士并不知臣妾家中事,却算出……算出臣妾儿子自打出生,连临死前,都是和继女乌雪昭待在一处。”

这才得出乌雪昭命格不详,天生克人,克死了她的儿子。

她还会失了神智?

殿前众人看向乌雪昭,有人地刻意避远了些。

贺太妃却是不动声色地问:“哪个观里的道士?”

蓝氏哑然片刻,道:“回太妃,是通州水云观里道士。”离京中还颇有些距离,一时半刻召不来。

贺太妃皱着眉问:“这道士算出来的命格,乌家可还有别的人知道?”

蓝氏脸色微僵着回话:“有,臣妾的娘家人,还有陪嫁丫鬟都知道。”

乌家人其实也知道,但她明白,乌家人不会承认乌家女命格有碍。

众人却心生狐疑,说来说去,只有蓝氏自己身边的人知道这事?

她却当做证据确凿的事四处宣扬?

乌雪昭的命格究竟是道士掐算出来,还是她自己编造的?

贺太妃缓声道:“也就是说,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你夫家人都不大知情?”

蓝氏无语凝噎。

太妃这是怀疑她?

她绝没有说一句假话!

乌婉莹跪在一侧,十分忐忑。

怎么还有这些内情,她从没听说过。

蓝氏并拢手指当众起了誓,又道:“水云观尚在,太妃若不信,大可……”

汪骊锳站出来,打断了蓝氏,脸色古怪地说:“太妃娘娘,那道士如今就在阜光寺中。臣女见他行迹诡异,已请寺里僧人将他看管了起来。”

贵女僧人们也都不约而同侧眸,看向汪骊锳。她怎会认得水云观的道士?

蓝氏生生止了誓言,瞪了眼,不敢置信地问汪骊锳:“这位小娘子说的是真的?”

贺太妃挑了挑眉尾,吩咐荣姑姑:“去把人带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道士就被带过来。

天色彻底黑透,青铜炉里的火势烧得越发旺盛。

贺太妃问蓝氏:“好好认认,他是不是你认识的水云观道士?”

道士微微抬头。

蓝氏看了一眼,即刻认出来,还是那么长的胡须,虽比从前老了些,但正是为她亡子做过法事,也替乌雪昭算过命格的道士。

她松了一口气,道:“回太妃,就是这位道长。”

荣姑姑走到长须道士身侧,道:“太妃面前,不许有半句假话。请道长将如何算出乌家姑娘命格之事,从头至尾,详详细细地说清楚!”

道士一脸谨慎恭敬道:“贫道不敢说假话。”

随后,他笃定道:“乌姑娘的命格,的的确确不详,克至亲,克朝夕相处之人,贫道正是从乌姑娘的命格看出她幼弟的死因。若非这般命格……她生母与幼弟也不会亡故。”

一阵静默中,灵空寺住持玄元走了出来,跪回道:“太妃娘娘,这道士说谎。”

道士闻言,回头看过去,脸色猛然变了变。

贺太妃看了一眼荣姑姑。

荣姑姑道:“这位是灵空寺的玄元住持。”

灵空寺的香火在民间颇盛,住持玄元也是出了名的擅医,会解签文。

世家贵女之中,也有常去灵空寺进香、解签之人。

与那道士相比,大家自然更信玄元住持的话。

贺太妃也顿时打起了精神。

她曾记得,之前贺家族亲里有一个孩子走失了,正是玄元住持算出了大略的方位,这才找到那孩子。

静太妃听了半天,按捺不住了,最先问道:“大师起来说话。大师为什么说这道士说谎?”

玄元欠身道:“他原在灵空寺里当了一年的和尚,随贫僧学过些看八字、解签的皮毛,到处坑蒙拐骗,灵空寺里早就把他驱逐出去,不知怎么又变成了道士。太妃可命人拨开他的头发,看一看头皮上有没有戒疤的伤痕便知。”

贺太妃略有示意。

荣姑姑命宫人抓住道士,弄散了他的头发,她看了一眼,高声道:“回太妃,还有戒疤留下的痕迹。”

这道士就是个骗子。

蓝氏直愣愣地看着那道士。

作者有话说:

凌晨前加更,当做昨天的更新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