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王府的门, 乌雪昭就知道,哪里是永宁侯老夫人请她过去侍疾。

是天子要见她了。

黑灯瞎火的,郑喜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 自然也是乔装过后的模样,像哪家的大管家似的,走到马车边, 亲自扶乌雪昭下车, 低声笑着说:“……主子还没来, 奴婢先过来这里打点, 姑娘且先进去等着。”

乌雪昭应了声, 随郑喜进去了。

郑喜打发了人在外面伺候, 他亲自进来添蜡烛什么的,一面儿轻手轻脚地做事, 一面儿说:“庄上远,主子也是临时起意过来散散心, 也怕姑娘路上折腾,就接了姑娘来王府里头。”

这周围早清理过了,不走出去一条街, 都不怎么瞧得见活人。

乌雪昭自己斟茶。

郑喜连忙小跑过来,说:“奴婢来。”又关心地问:“恐怕奴婢接姑娘接的不是时候,不知姑娘用过晚膳没有?”

这个时候, 皇上应该已经用过膳了。

她若不说实话,一会儿饿着的就是自己的肚子。

乌雪昭如实道:“只吃了几口就出来了。”

郑喜又笑:“可巧, 皇上也没来得及吃,姑娘陪主子皇上一起用饭。”

顺手就把茶递了过去。

皇上也没吃?

乌雪昭微点头以示谢意, 接了茶, 捧在手里, 不及喝下去,轻声一问:“皇上怎么也没来得及吃?”

郑喜道:“恼着了,吃不下。姑娘多宽宽皇上的心。”

乌雪昭倒是轻压了下巴。

不过,心里并不知道该怎么宽帝王之心。

若说是身体不舒服,太医的效力比她强。若说心里不舒服,郑喜比她强。

也不知,究竟怎么就恼了。

郑喜又怕乌雪昭饿着,还是着人先端了些点心上来,说:“府里头来不及做,就近在外头买的,试过毒了,姑娘将就先吃吃。”

桌上是必馨斋的点心,色香味儿俱全。

乌家大节上,才会提前去排队买回来。

从挑好铺子到买好点心送进来,郑喜着实费了心,可不是他嘴里说的什么将就吃吃。

虽是沾着天子的光,乌雪昭还是道:“您费心了。”

郑喜熨帖地一笑。

难为他在这点小事上花费的功夫,乌雪昭都瞧了出来,客气道:“没费什么心,姑娘喜欢吃就成。”

又暗想着,若是姑娘也能这么感觉到皇上的心意,皇上可不就不恼了。

不过他若开口明明白白说穿,也就没什么意思。

乌雪昭不知郑喜所想。

用象牙筷子夹了一颗夹心蜜枣吃,这蜜枣里头不知裹的什么,外面香软甜,里面还有糯糯的肉味儿,是必馨斋的招牌甜点。

吃着吃着,心里还是觉得不妥,她正放下了筷子,开口要问:“大人,皇上是为着……”为着什么恼。

话没说完,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乌雪昭想说的也就都咽到了肚子里。

桓崇郁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盛福。

郑喜先欠了身:“皇上。”

桓崇郁却没看他,一进来目光就落到乌雪昭身上,见她也要起,走过去淡声道:“坐下。”

乌雪昭跟着桓崇郁一同坐下。

盛福也就过来禀了郑喜:“饭菜才将好,随时能送上来。”

皇上和乌姑娘只怕都饿得发躁了。

郑喜喊徒弟叫人赶紧把菜都抬进来。

这厢宫人们布完菜,也就都退下了,连郑喜也没在跟前伺候,只在廊下候着。

乌雪昭和天子一块儿同桌用膳。

乌家就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宫里更严苛才是。

她便没有发出丁点儿声音。

席间,天子也不怎么说话。

乌雪昭想起郑喜说皇上最近正恼,想来定是为着什么事,恼急了。脸上虽不显怒意,但和之前几次见面相比,似是要觉得气氛冷肃了些。

在沉默中,乌雪昭略吃了一小碗,就放下了碗筷。

吃得多也长得多,这才夏天她就开始长肉了,贴秋膘的时候还不知道要怎么长。

能少吃,她便少吃些。

桓崇郁才吃到一半,见她这就不吃了,开口问她:“不合胃口?”

乌雪昭摇头,道:“菜肴很美味。”

桓崇郁捏着象牙筷,皱眉问:“那怎么不吃了?”

乌雪昭擦了擦嘴,温声说:“臣女吃饱了。”

桓崇郁往她碗里一瞧。

这才吃了多少,廊前鹦鹉都比她吃得多。

不过天还热着,胃口不佳也实属正常,何况她饭前又吃了些甜的。

桓崇郁胃口也一般,没吃多大会儿,也放了碗筷,眼瞧着比平日里吃得少些。

这会子已经不早,才吃的晚膳,若早早入睡,必然不克化。

郑喜吩咐人收拾碗筷时,提醒道:“皇上,您和乌姑娘不如去园子里消消食儿。净房烧好水,还得会儿功夫。”

桓崇郁抬步去了,乌雪昭跟上。

郑喜提着盛福送过来的一盏犀牛角灯,走在前面领路。

黑灯瞎火,什么景色也看不着,蝉鸣蛙叫,声声不止,聒噪得很。

郑喜瞧着前头小山丘上的亭子,说:“皇上,乌姑娘,前去坐着歇歇吧!”

桓崇郁颔首。

乌雪昭跟在他身侧,略落后他半步。

登小山丘的亭子,要上几级台阶。

桓崇郁踩上去一只脚,转了个身,展长臂要扶乌雪昭。

乌雪昭本来站得稳,偏巧越扶越不稳,手才搭上去,脚下略崴了下。

幸好桓崇郁眼疾手快,把她给抱住,才没摔着。

郑喜提了灯笼往下半步,把路照得更亮,惊心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乌雪昭站稳了身子,说:“不干公公的事,是我自己摔的。”

摔的时候,似乎还听见了什么响。

一摸耳朵,掉了一只耳坠子。

乌雪昭轻声说:“皇上,臣女丢了一只耳坠。”

桓崇郁吩咐郑喜:“给她找找。”

牵着乌雪昭要上亭子去坐。

郑喜提灯找了半天,都不见踪影,纯粹在草丛里喂蚊子去了。

乌雪昭不忍,就跟桓崇郁说:“皇上,银坠子也不值什么钱,让公公别找了。”

银的?

许多官宦之家的丫鬟都不带银饰了。

桓崇郁微微皱眉:“乌家没给你置办金翠耳坠?”

乌雪昭不疾不徐解释道:“置办了。姊妹们有的,我都有。只是臣女自己偶尔喜欢戴素净些的。”

短短两句对话,郑喜的心跟着提起又落下。

他还以为乌家这般舍不得为乌雪昭花银子,所以这才在打赏宫人时,格外“规矩”。

那也抠搜得太不是时候了。

幸好不是。

看来就只是乌姑娘自己没那份邀宠的心思。

眼瞧着十几家的贵女里头,帝王心里头牵挂的只她这一个,偏她倒还丝毫不知。

夜色浓稠,燥热。

桓崇郁嫌外面虫鸣蛙叫烦人,起身吩咐回程。

郑喜提灯开路。

走了一段路,乌雪昭的额头上出了薄薄的汗,身子松泛不少。

才将也和天子说上了话,她的胆子也跟着大了些,等到回了房,她索性直接问:“皇上似有烦心事?”

桓崇郁转身看过来,拧了拧她的脸,敛眸问:“知道是什么事吗?”

帝王所恼,郑喜既能跟她说,多半不牵扯朝堂政事。

若为私事,以她对天子的了解,哪里会知道?

她甚至连天子养了什么宠物都不知道。

乌雪昭摇了摇头。

桓崇郁轻哂。

郑喜在外面喊道:“皇上,净房里已预备好了。”

桓崇郁便牵着乌雪昭一起过去,动作很霸道。

这措手不及的,她“哎”了一声,红着脸唤道:“皇上……”

桓崇郁将她手指攥得更紧,勾着唇角低声道:“去了你就知道朕恼什么了。”

听到这话,乌雪昭也就不挣扎了。

净房里面造了个大浴池,竖着的高脚灯照亮屋子,烛光映在清澈的水面上,似铺了一层柿色的轻柔鲛纱。

乌雪昭还是头一次在这么大的池子里沐浴,不敢下去。

桓崇郁直接掐|腰把人从岸上抱下来,一齐坠入水中。

乌雪昭本能地勾着男人的脖子,紧紧扒在他身上。

三魂不定,喘|息粗重之际,就听男人在她耳畔喷薄着热息,哑声发问:“多日不见,可曾想朕?”

呼吸初定。

乌雪昭微微松手,抬起头,男人眉如墨勾,高鼻薄唇,一双冷淡又倨傲的眼眸,含着欲|色追索而来,似要将她灼穿。

她鬼使神差地点了头,轻答了一声:“想。”

桓崇郁翘了翘唇角,捏着她的下巴,俯身吻过去。

乌雪昭轻扬粉颊,迎了上去。

桓崇郁伸手扯下了她身上的那层遮掩,乌雪昭唇齿张开,顿时被他堵住了所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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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回了宫。

盛福看着天子眉宇间的神色,直咋舌,私底下跟郑喜夸耀:“师傅,这就叫强中自有强中手。”

比起哄皇上,他师傅只能排第二。

郑喜哼笑一声,神清气爽地去当差。

作者有话说:

迟来的二更,写了一天,卡死了,删删改改好多遍,脑阔已晕。

明天中午如果十二点没更新,可能会推迟到下午,写到太晚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