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府老夫人很快就知道,自从天子入府之后,侯爷并未派人跟从伺候。

想也知道,她儿子绝对不会这么轻慢天子。

显然这是天子自己的意思。

不管天子去了侯府哪里,干了什么。

有一点可以肯定,天子的确不是平白无故来永宁侯府的。

永宁侯老夫人不敢兴师动众盘问下人,来推测天子行踪。

但她可以派人去查,今日来的宾客,有几个离开过花厅。

很快,她便知道。

乌雪昭和茵姐儿中途离过场。

老夫人再三向儿媳确认:“竟是乌雪昭?”

永宁侯夫人也是不敢置信,又不得不信地说:“是她。丫鬟说是瞧见她妹妹在院子里跑不见,她便往花园深处追去了。”

老夫人默然无语。

她也相中了这丫头,还让九郎和乌雪昭相看来着。

若真是乌雪昭,那永宁侯府岂不是在和天子抢女人?

想到这,老夫人居然有些头皮发麻,脸色也微微一变。

永宁侯夫人瞧出了婆母的心思,低声安慰道:“乌姑娘讨喜,她大伯母又说她没定亲,您想要她也是人之常情。何况……咱们猜的也未必就是对的。”

侯府花园大,府里人手大多都调来花厅、大厨房里帮忙了。

乌雪昭去的那地方没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老夫人也觉得匪夷所思,想到以乌雪昭的家世,实在和天子没有任何交集之处。

一颗心暂且放回了肚子里。

不多时,许多宾客赏完了牡丹回到花厅,纷纷到老夫人跟前夸赞她的牡丹。

老夫人和她们说说笑笑。

随即有人提起道:“听说永宁侯府里还有一位极擅双面绣的阮娘子,我们到现在都还没见着双面绣的影子,老夫人还不把宝贝拿出来大家伙瞧瞧。”

老夫人笑呵呵道:“老身可不藏私,正打算要给你们看的。大家既然看完了牡丹,都来看阮娘子的绣作。”

永宁侯夫人立刻就招了手,吩咐下去:“把阮娘子绣的四季屏风都搬进来。”

早就准备好了的东西,臂膀粗壮的仆妇们,从库房里小心翼翼地把屏风搬了进来。

乌雪昭听到“阮娘子”的名头,也早已拉着茵姐儿一起,走了过来。

四季屏风,顾名思义,绣的四季里的景物。

但不拘泥于花草。

鸟兽游鱼、山水人物,统统都有。

虫字与天子名讳“崇”同音,为避天子名讳,时下绣娘都会避开绣“虫”。

因此四季屏风里,独独没有虫鱼鸟兽里的“虫”。

四扇屏风,每一扇展开都是四折,连成一幅完整的画。

总共十六扇,全是双面绣,骤然展开在众人面前,围成了一间四方形小厅似的,无论站在哪里,都能看到精美绝伦的一面。

花草生动到仿佛馥郁芳香,鸟兽游鱼栩栩如生,写意山水不输大家手笔,人物惬意自然。

满座惊叹。

茵姐儿指着红色的小鲤鱼,惊赞道:“姐姐你看,它好像在清澈的溪水里游动。”

乌雪昭目光移过去,果然绣出了“皆若空游无所依”的意境,而另一面,小鱼形态也如出一辙。

美得没有一丝瑕疵。

这幅绣作里面用到的针法,她也从未见过。

乌雪昭看着屏风,心神意动,眼里闪着微光。

这样漂亮的屏风,优越的针法,只怕很快就要在京中女眷之中风靡。

有人央求永宁侯老夫人:“快把阮娘子请出来,同我们说道说道。”

乌雪昭也抬眼望了过去,露出少有的殷切眼神。

她也很想亲耳听一听,阮娘子会怎么讲双面绣的针法。

永宁侯老夫人冲大家笑笑,跟众人说:“阮娘子手伤复发,近日都在休息。诸位稍等,我这就让人去请。”

立刻有丫鬟去请阮娘子过来。

花厅里议论纷纷。

永宁侯老夫人在人群里扫视一周,目光不经意落到乌雪昭身上,很快又收回。

不一会儿,阮娘子便来了。

她穿一身沉香色的比甲,下|身着长裙,头发梳得干净利落,脸上有一个酒窝,笑起来很和气的一个人。

手腕上的确有伤,绑着白色的腕带。

阮娘子同老夫人行了礼,老夫人便让她同大家讲解一下针法。

女红非一日之功,只是这么说上一嘴,其实也说不明白多少。

还是得上手。

阮娘子手腕有伤,只在绣架上,给大家简单绣了一株兰花,便作罢了。

大家也没为难她。

不过她不能绣,却能教。

永宁侯老夫人索性道:“多搬几个绣架过来,想绣的都过来绣,若绣得好——来人,把彩头拿过来。”

早早备好的彩头,这会子呈到众人面前。

竟是一柄玉如意,玉色极好。

虽和宫中的御用如意没法比,但在手中把玩,也尽够了,就是做小娘子的添妆,也非常体面。

擅女红的小娘子们,个个跃跃欲试。

乌婉莹看到那玉如意,眼都亮了,完全忘了关心忠勤伯府请封的事儿,跑到乌雪昭跟前,低声劝道:“一会儿你也去。”

乌雪昭这才看了玉如意一眼,兴致缺缺。

比起彩头,她更中意阮娘子的绣技。

乌婉莹见乌雪昭不怎么心动,着急上火道:“你傻啊,这屏风你看千万遍那也不是你的,玉如意可是实打实的。还不争一争?”

茵姐儿拽了拽乌婉莹的袖子,示意她看对面。

薛明萱正在极力劝说薛芷语参加比赛,眼看着也要来争这彩头。

乌婉莹瞪了瞪眼。

未来皇后还缺珍宝么?

罕见的南珠皇上都赏了,这柄小玉如意还来同她们争。

她不禁暗暗祈祷,薛芷语千万答应薛明萱的请求,若薛芷语也来参赛,谁还敢同未来皇后争锋?不都得让着她。

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薛芷语原是不打算同小娘子们争的。

太后宠爱她,赏的宝贝已经够多了。

譬如她今日佩戴的南珠,就是太后赏的,这样好品相的南珠,天底下也只有她一个女人才拥有。

薛芷语才打算退出人群,不凑这热闹。

贴身丫鬟过来低声禀道:“……太后娘娘派了人出宫递话,说皇上今日随永宁侯出宫,很有可能也来了永宁侯府。”

薛芷语一脸愕然。

皇上竟亲自来永宁侯府了?来干什么的?

仆妇们将绣架摆进花厅。

永宁侯老夫人公布规则:“三炷香的功夫,谁赢谁拿彩头去。”

就有人问了:“老夫人,怎么算赢?谁说了算?阮娘子?”

永宁侯夫人笑了笑:“不是阮娘子,我自会请贵人评判,绝对服众。”

薛芷语闻言愣了愣。

难道说,永宁侯夫人也知道皇上过来了,她口中的“贵人”就是皇上?

薛芷语笑了笑,走到一张绣架前。

要真是请皇上来评判,那她无论如何也要拿到这份彩头。

薛芷语一坐下,旁人都面面相觑。

当然也有不惧薛家锋芒的小娘子,奈何人家女红不好,便未落座。

老夫人见状,便钦点了几个小娘子,笑呵呵道:“来,不论好不好,都来动动针线。”

又特地看向乌雪昭,嗓音温和地道:“乌姑娘,你也过来。”

她想试一试,天子究竟是不是中意乌雪昭。

若不是,她还真有意让这姑娘嫁给九郎。

薛芷语听到老夫人的话,抬头看了乌雪昭一眼。

心底轻嘲。

她可是师从苏绣名师,女红底子出了名的好。

乌雪昭该不会连绣技也能赢她吧。

没这么容易的事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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