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府的花宴定在六月底,离花宴还有些日子。

忠勤伯府和乌家都收了帖子,自然还要趁机会提前准备一番。

伯府里头衣料子、好首饰,都是现成的。

乌婉莹很快就挑选好了出席花宴的装扮,不过还有一件事儿还得她特地费心去料理。

忠勤伯府肯定不好空手去永宁侯府。

忠勤伯夫人买了一幅前朝大家的画,打算装裱好了送到永宁侯府做见面时的薄礼。

这事儿原不归在乌婉莹头上。

是她听说要重新装裱,想起林二夫人那日的画,装裱的不错,便揽了下来。

忠勤伯夫人本也是武将之女出身。

琴棋书画那些个斯文人的事,她原本就不怎么喜欢。

不似永宁侯府几代的功勋家业累积,已从粗鄙武将的胎里脱出来,满门倒都似个读书人似的。

尤其是永宁侯老夫人,格外爱风雅之事。

这回也是为了投其所好,不得不弄一幅画送过去。

既然庶儿媳妇要主动揽下瓷器活儿,她这个当婆婆的,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便将这件事交给了乌婉莹。

这日乌婉莹穿戴好了一身粉紫华裳,头上簪金带翠,扫过娥眉,抹了口脂,眉心贴金箔,最后往手镯上套了一对翡翠镯子。

虽是个小家碧玉的长相,胜在年轻,肌肤水润细腻,气色也好。

这般打扮下来,端的是光彩照人,十分抢眼。

乌婉莹正准备出房门。

丈夫陈炜峰恰好从西次间里出来,手里提着个鸟笼子。

夫妻两个站在廊下,中间隔扇门口,正好迎面碰上。

乌婉莹自觉美丽动人,因要出门去乌家一趟,心情也好,纵是和丈夫有些不愉快,眼下也忍了,福一福身,笑吟吟道:“爷,晨安。”

还美美地拨了拨自己的碧玉耳坠子。

陈炜峰生得个子高,自小好动,是个清瘦模样。

虽是庶子,生母却得伯爷宠爱,子凭母贵,他也不曾吃过苦,细皮嫩肉,根本不似武将之后。

也像个读书人。

他斜眼瞧了乌婉莹一眼,不大注意到她今日的装扮,冷淡地转过头,轻哼了一声,提着鸟笼子走了。

八哥儿还在鸟笼子叫唤:“夜叉、夜叉、夜叉。”

乌婉莹气个仰倒,冲着陈炜峰后背喊道:“就知道玩鸟斗蛐蛐儿,请封难不成是外人身上的事儿!皇帝不急……”

“太太!”

曼芸适时出来,呵止了乌婉莹。

皇帝不急太监急,这话是可以青天白日下说的吗?!

谁是皇帝?

皇城脚下,天子的称谓也能随意拿来比喻污化?

乌婉莹想起锦衣卫的暴戾血腥名声……立时住了口。

心虚地看了看院子里的仆人,见洒扫的下人似乎没大听见,才松了口气。

扭头又不高兴地瞪了曼芸一眼。

怎么说自己也是伯爵府的太太,容得一个陪嫁丫鬟当众对自己大呼小叫?

念在养母蓝氏的份上,乌婉莹倒也没有出口责怪曼芸。

上了马车。

乌婉莹拉着一张脸,心情极为不佳。

马车里气氛也冷沉冷沉的。

眼看着要到乌家,乌婉莹才渐渐换了一张和颜悦色的脸。

曼芸就趁着机会,赶紧把话给说了:“太太,夫妻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咱们爷虽有些冷落了您,可爷并不是什么心肠冷硬的坏人。

您越是软着性儿,大度体贴,他越是觉得愧疚,才会对您越来越好。”

“您若稍有不顺,便冲着爷大呼小叫,时日长了,只怕爷真的冷了心,以后抬了妾新人进府,您的处境就艰难了。

不如趁着新婚时候,好好地暖一暖爷的心,早早把孩子给怀上。”

乌婉莹一听这话,越发沉默。

她怎会不知曼芸说的是对的。

只是她知道陈炜峰心里在惦记谁。

现在让她热脸去贴冷屁股,中间还隔着一个难以跨越的乌雪昭,她实在不情愿。

何况,就像曼芸说的,陈炜峰心肠不坏。

成亲到现在,他也就是少见她、无视她,并未在别的事上故意膈应苛待她。

刀子到底没割深,她还不觉得疼。

就不想费力气讨好陈炜峰。

乌婉莹蹙着眉,敷衍地说:“我知道了。”

心里又为一件事,纳闷起来。

虽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违逆。

但陈炜峰本人那般不情愿娶她,这亲事居然能从乌雪昭身上,落到她头上,着实稀奇。

到了乌家。

乌婉莹这回先去见了蓝氏,给蓝氏请安,问一问蓝氏的身体。

蓝氏孤守小院,不管家里的庶务,丈夫乌旭海一个月都来不了一次,说冷寂也冷寂,说清闲也算是清闲。

当然什么烦心事都没有。

她拉着乌婉莹的手,淡淡笑着说:“我都好。”

乌婉莹抿唇一笑,往蓝氏身上靠了靠,然后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娘,您当初究竟是怎么说动我婆母,改换我嫁去陈家?”

蓝氏笑容渐淡,唇角牵了牵,说:“这你就别多问了。”

她脸色寡淡,拒绝回答的时候,很是冷漠。

乌婉莹想问又不敢再问。

她敬爱蓝氏,也有些怕蓝氏。

蓝氏忽联想到乌婉莹的处境,皱了眉问:“是不是姑爷用这个事为难你,对你不好?”

乌婉莹怕蓝氏担心,连忙说:“没有。”

而且真要挑理,陈炜峰还真挑不出什么大错来。

蓝氏拔高了嗓音道:“婉莹,你是忠勤伯夫人亲自点了头要娶进门的儿媳妇,这事上你用不着心虚。姑爷对你不满,就是打忠勤伯夫人的脸。他要敢欺负你,你只管去找你婆母说。你若不敢说,咱们乌家的人过去说!”

事情还不至于闹到两家人当堂对峙的份上。

乌婉莹赶忙应道:“娘,你说的,我都记下了。姑爷对我也没有那么不好。”

母女俩又说了一会儿体己话,蓝氏才觉得乏了。

她觉少,体虚,白日里经常需要卧床闭目休息。

乌婉莹还惦记着婆母交代的事儿,便告了辞,准备转道去老夫人那里。

曼芸却没跟着过去。

她捂了肚子,跟乌婉莹说:“太太,奴婢想去如厕。”

乌婉莹挥挥手,准曼芸去了。

曼芸一转头就去了蓝氏院子里。

蓝氏闭眼躺在**,喊了曼芸进来说话。

-

乌婉莹去到乌老夫人院里,正好所有人都在。

仍旧凑了一桌人打叶子牌。

林二夫人听说永宁侯府真给发了帖子,好奇得很,今儿又来了,正好坐在乌雪昭的上家。

乌婉莹过来向老夫人请了安,就问荆氏、林二夫人好。

林二夫人笑道:“婉莹姑奶奶好。”

下人端了绣墩过来。

乌婉莹就近坐在老夫人跟前,帮老夫人看一看牌,喜笑颜开地通知大家好消息:“永宁侯府的帖子下到伯府里头了,花宴日子在六月二十九。大家商量下,到时候两家人怎么过去。”

乌老夫人发了话:“各自过去就是,这还要凑对儿么?”

说着,就打出了一张牌,遇到荆氏正好手里有个同样的对子,吃了她的牌。

乌婉莹同乌老夫人说话还是客气的,她委婉道:“还是挑个地方碰头,两家一起过去好。侯府管理森严,侯府的门房若误会乌家没帖子,只怕不叫进。”

荆氏笑道:“姑奶奶还不知道?永宁侯给乌家也下了帖子。”

乌婉莹怔了一下。

觉得匪夷所思。

……永宁侯府竟直接给乌家也下了帖子?

这可是乌家,不是忠勤伯府。

永宁侯府只怕从未听说过京城还有个乌家。

林二夫人一边琢磨出什么牌,一边笑道:“侯府就是侯府,到底有气度。”

打出一张牌,又笑看着乌雪昭,道:“说到底,这回都是雪昭姑娘的功劳,谁叫雪昭姑娘长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别说永宁侯的老夫人迫不及待要见你,你打小就是我看着长大的,我都觉得没瞧够。”

乌雪昭适时一笑,眉眼轻动,朱唇微弯,柔美恬静。

乌婉莹心里却很不舒服。

林二夫人这话是怎么说的,如果没有忠勤伯府去递帖子,凭她乌雪昭长得什么天仙模样,那也够不上人家的门槛儿。

如今功劳倒全都算在乌雪昭头上了。

眼瞧着乌家人也都默认了似的。

她脸上倒不显什么。

三番几次辩驳,却说不过乌雪昭,吃了多次亏,再蠢笨也学会了忍。

荆氏见乌婉莹来时还带着一幅画,就问:“这是要拿去裱?”

乌婉莹便说是婆母交给她的差事。

荆氏道:“赶巧了,丁掌柜不就替雪昭姑娘管着一间装裱的铺子么,送过去裱就是了。”

乌婉莹脱口就道:“……这还是算了。”扭头看向林二夫人,仍旧是笑着问的:“我见林二婶子上回那幅马俊如的画就裱得很高雅,不知在哪里裱的?”

林二夫人的眼睛往乌雪昭身上瞧了瞧,笑说:“我懒得跑远路,就是在雪昭姑娘那铺子里裱的。”

乌婉莹:……

真想自抽嘴巴子。

她原就不该问的。

乌雪昭淡淡地道:“近日铺子里忙,丁掌柜不接生意了。你还是去别的铺子问问。”

乌婉莹干笑着应了。

乌婉莹感觉如坐针毡,笑着起身,道:“既然乌家也得了帖子,算我今儿多操了一份心。你们玩儿,我先把画送去铺子里裱了。”

这话太酸。

乌老夫人佯装没听懂,只如往常一样,使唤了贴身伺候的大丫鬟送乌婉莹。

走到了门口,乌婉莹扭头就把老夫人的丫鬟给打发了,不叫人跟着。

出了老夫人的院子,乌婉莹顿时冷了脸,脚下生风。随行来的丫鬟,一个个战战兢兢,话都不敢说。

恰巧碰到曼芸从二门上进来。

乌婉莹冷冷一笑,质问道:“你不是肚子疼吗?这是跑去哪儿了?你要是舍不得乌家,我就把你留下来在乌家好好享福,省得跟着我去伯府吃苦受罪。”

曼芸脸色一变,当即放软了态度:“奴婢是去……”

她机警地看了一眼左右,压低声音笑道:“是打听了雪昭姑娘的事。”

看样子可不像好事。

乌婉莹心里的气,顿时消了一半,她挑起眉,问道:“什么事。”

作者有话说:

这章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