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姑奶奶又过来了。”

灵月从厨房里提了些绿豆汤、瓜果回蘅芜苑。

灵溪接过她手里的伞,收了起来,靠在墙角边,也感到奇怪:“怎么又过来了。上次来时,还是前天吧。”

灵月哼了一声,道:“这是要长在咱们乌家了,他们陈家也不管管,什么规矩!”

灵溪笑:“你这嘴也太狠了些,她既能回来,婆家自然就是允许的。她回她的,咱们姑娘不过去凑热闹就是了。”

灵月咧嘴笑道:“这回还真不用咱们姑娘过去,隔壁的林二夫人过来了,加上陈姑奶奶,凑一桌打叶子牌刚刚好。”

乌雪昭在屋子里听到这话,也就安心地继续低头给自己做护腕。

乌老夫人院里。

牌桌已经搬出来了,四个人凑了一桌,除了那两个之外,还有一个荆氏。

乌雪昭的继母蓝氏从来不打牌。

三夫人如今孩子还小,离不得她,若非找人凑数,一般也不找她。

大家抹好了牌,按顺序依次起。

乌婉莹知道乌老夫人可能会担心她回娘家太频繁,上手刚摸了第一张牌,就先解释道:“这回是我婆母打发我回来的。”

乌老夫人心下了然,那必然是带着任务到乌家来了。

坐下家的林二夫人也听说了忠勤伯府请封世子的事,兀自笑了笑,只一瞬,就把笑给抿掉了。

她等的就是这件事儿。

第一圈儿牌打得很安静。

除了出牌的声音,屋子里没有人说话。

出了几轮,大家心里都有了数,约莫知道自己上下家手里要什么牌、缺什么牌。

乌老夫人打出一张牌,开口问乌婉莹:“忠勤伯府那边,怎么说?”

老夫人都问了,乌婉莹也就不扭扭捏捏,直言道:“公爹和婆母说,他们也在四处走动,叫我回娘家这头也问问,有没有什么路子可走。若是有,乌家能帮着牵线搭桥就成,余下的事陈家自己来解决。”

忠勤伯府有些家底。

一来什么也不干都能领朝廷的俸禄,二来祖上基业不小,家里无人败家,再过二三十年也吃穿不愁。

但陈家两代的子弟都不曾挣过什么功勋,早和朝廷里真正掌实权的权贵们疏远了。

说白了,忠勤伯府不缺银子,就差点儿人脉。

在乌婉莹眼里,人脉和银子既然只差一样,那就等于有一大半的成功机会。

她便先将丑话说在了前头:“若是能去永宁侯府的花宴,我便带茵姐儿过去。”

言外之意,就不肯带乌雪昭。

桌上另几个人,也听出了这弦外之音。

牌桌上静了一会儿。

乌老夫人打出一张好牌,打破了沉默的气氛,然后笑吟吟看着下家的林二夫人,等着她出牌。

林二夫人瞧着牌桌上那张好牌,挂着一张笑脸,自然而然地接了话头,说:“这张牌老夫人打得好,白白便宜我了。”

乌老夫人笑而不语。

荆氏和乌婉莹也都有些迫切地望着林二夫人,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林二夫人看着自己手里的牌,笑道:“要说门路,我们林家也高攀不上永宁侯府。不过我倒是听说过旁人如何进得永宁侯府去做客的。”

乌婉莹年轻,一听这话就跟见到宝贝在跟前似的,忍不住问道:“怎么进的?”

林二夫人出了一张牌,顺手就吃了乌老夫人刚出的那张牌,笑道:“永宁侯的老封君年纪大了,偏她有个特别的喜好,什么金银珠宝都打不动她,只有两样——才女、美女。若是谁家养出来的姑娘的的确确二者有其一,费些心思递张帖子进去,永宁侯府就会正儿八经下帖子邀请这户人家去做客。”

她饶有深意地笑看着乌婉莹,道:“这应该不算难事儿吧?”

有才有貌……能够得上永宁侯府老夫人眼的才貌,那必然得真正的拔尖儿。

整个忠勤伯府和乌家的人加起来,除了乌雪昭还有谁敢说自己是大美人?

乌婉莹脸色一白,唇都在发僵,说不话来。

合着,她最不想带乌雪昭去,如果没乌雪昭,她甚至想去都去不了?

乌老夫人和荆氏也都说不出话来。

林二夫人抿着唇,尽力克制自己的笑。

午睡的茵姐儿起了床,从内室出来,眨着眼问乌婉莹:“婉莹姑奶奶,那你是有才还是有貌?”

林二夫人这才没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茵姐儿这张巧嘴儿,真叫人痛快。

荆氏赶紧让丫鬟把茵姐儿给拖走了。

乌婉莹脸色难看至极,脑子都一片空白。

牌都忘了出。

还是乌老夫人沉住气,淡声地催她道:“出牌吧。”

乌婉莹才随便抽了一张,一手好牌拆得稀烂。

叶子牌打到散场,林二夫人起身想告辞,面带笑容地跟乌老夫人说:“日子可真好打发,今儿就除了替我们家老爷裱一幅画,旁的什么也没干了。”

乌老夫人随口就问了:“裱的什么画?”

林二夫人身边的丫鬟,把那画幅展开,是一副马俊如早期的花鸟画。

马俊如是当朝工笔画大家,如今在宫廷之中画御画。

他的画,便是粉本都有人争先恐后地收藏。

林二夫人手里的这一幅,入手时,价格不贵,到如今也很值得些钱了。

她笑道:“前儿拿出来晒时,发现裱的过于素净,重新拿去裱了下。”

乌老夫人欣赏着花鸟画,发自内心地夸赞了几句。

她出身书香门第,句句都说在点上。

林二夫人不如乌老夫人,反正她家老爷喜欢的,自然不会差。

乌老夫人扭头就吩咐大丫鬟:“去把那幅《登溪山寻松》拿过来,正好给林二太太凑一对。”

林二夫人眼睛一亮,这可也是马俊如的画,而且还是近几年的,比她手里这幅还值钱!

连荆氏和乌婉莹都睁大了眼,觉得老夫人太舍得了。

乌老夫人倒不觉得心疼似的,大大方方送了出去。

林二夫人推辞一番,到底还是笑纳了。

她替乌家打听永宁侯府的消息,那也不能白跑腿儿。

走之前,还很客气地跟乌婉莹说:“姑奶奶还有什么用的上的,只管来找我。”

乌婉莹笑都笑不出来,硬扯了扯嘴角,目送人走了。

林二夫人一走,女眷们聚在堂内,又是一室的静默。

乌婉莹自知要低头求人,却实在是拉不下脸去求乌雪昭。

就等着乌老夫人替她开口。

乌老夫人活到这个岁数,心里哪儿能不知道乌婉莹那点小心思,便跟她说:“你先回去瞧瞧,如果忠勤伯府真找不着门路,林二夫人说的,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眼下别的都不重要,最要紧的是替你夫婿把世子之位保住。否则忠勤伯府的荣华富贵,也就到头了。”

乌婉莹也很清楚,没了伯爵之位,陈家会沦落到什么地步。

她低了头,乖乖道:“是。天气热,老夫人多注意身子。孙女告辞了。”

乌老夫人淡淡地“嗯”了一声,抓了一串佛珠在手里捻。

乌婉莹走后,丫鬟递上来一杯茶。

荆氏接了,奉到老夫人跟前,道:“这下也好,雪昭姑娘若要跟着去,婉莹姑奶奶也没什么意见。”她又忍不住说:“这婉莹姑奶奶,自高嫁去了忠勤伯府,越发不知天高地厚,挑剔雪昭姑娘不说,也不知怎么的把林二夫人也给得罪了,我瞧着林二夫人似乎存了心看她的笑话。”

乌老夫人喝了茶,叹了口气,说:“她年纪小,又没什么见识,高嫁之后飘飘然也是意料之中。”

她也懊悔,当初觉得只是个庶女,懒得管教。

蓝氏历经丧子之痛,又宠溺这女孩儿,乌婉莹从前装得也还算乖巧,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若知道一个养女有这番造化,乌家也会好好教养。

如今想教,乌婉莹已经听不进去,得等她自己摔得头破血流了才知道疼。

婆媳两个一合计,乌老夫人最终道:“婉莹要再过来,就让她自己开口去求雪昭。”

至于林二夫人那头,她们并不担心真的有隔阂。

家族相交,利字当头,那些小龃龉算不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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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寿宫是太后的寝宫。

她命人请了天子过来,代自己的侄女薛芷语,给桓崇郁赔罪。

“这丫头让本宫给宠坏了,有些不知分寸,皇帝你稍稍担待一下。”

太后招招手,薛芷语上前一步,按照太后教的话,福身道:“臣女无知鲁莽,着实不该探听圣踪,请皇上大人大量,饶恕臣女……”

殿内铜兽香炉里,幽香袅袅,熏得人觉得有些倦。

太后和薛芷语还在絮絮叨叨。

桓崇郁坐在太后身侧,微敛凤眸,耐心不足地听着两人做戏。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在人群里都不说话。旁人不停地出声,只会让他觉得聒噪。

就像现在这样。

桓崇郁想起了安安静静的那个女子,让他觉得格外舒服。

脑海里,又莫名出现中催|情|药那日的画面。

他毅力非凡,身体底子远超常人。

一般的药,根本对他没有效果。

那日中的催|情|药却药效惊人,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

后来在那间寺庙里,撞见了乌雪昭,肌肤衬了她的名字,如雪的白,眉眼似画。

她发丝不知在哪儿睡乱了,双眸迷蒙,一下子撞进了他怀里。

药效发作得更加猛烈了。

……

等她点了头。

他才彻底放弃了抵抗药力。

若非如此巧合,以他的心性。

绝不会有那一瞬间的失控和心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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