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雪昭牵着茵姐儿走进去。

牌桌上的人,齐齐回头过来看她们姐妹俩。

乌婉莹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不屑多看。

荆氏见乌雪昭牵着她女儿,笑着冲乌雪昭招手:“雪昭,快过来上桌。”

三夫人来了月事肚子疼,已经提前走了。

眼下替她位置的,是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

主子和丫鬟打,总是没什么趣儿的。

大丫鬟起身让位置给乌雪昭,笑道:“姑娘快来,牌已经给你起好了,一手的好牌。”

乌雪昭走过去,接手了那一副牌。

牌果然很好。

她脸上倒没什么情绪显露出来。

荆氏看到女儿嘴角上还有吃东西的痕迹,戳了戳茵姐儿的脑门子,道:“又跑你雪昭姐姐那儿去偷吃好吃的了。”

茵姐儿坐在绣墩上,身子被戳得摇摇晃晃,她两手拽着绣墩的边缘,仰头噘嘴道:“才没有——偷吃!姐姐给我吃的。”

小姑娘那死鸭子嘴硬的模样儿,逗得大家一乐。

乌婉莹也跟着笑道:“到底还是小孩子,就知道想吃的。有功夫你也好好学学女红针黹,想想自己的前途。”

这话道理虽是不错。

茵姐儿却不爱听,哼哼唧唧皱了皱鼻头。

再说了,谁是小孩子!

她俩不同辈的吗。

荆氏因知道乌雪昭有分寸,不会给茵姐儿吃什么伤身子的东西,又想着近一旬里拘束这丫头已经很久,没许她吃过零嘴,这话题也就到此为止了。

牌桌上,大家继续说忠勤伯府请封的事情。

乌老夫人精挑细选地出了一张牌,瞧了乌婉莹一眼,道:“隔壁的林二夫人丈夫在礼部任事,虽职位不高,到底是礼部的人,门道消息总比咱们多。”

隔一衙门隔一座山呢,请封的事正是由礼部的人经手。

乌婉莹倒不觉得自己曾得罪了林二夫人,点着头道:“那我抽空去请她帮忙打听一番。”

轮到乌雪昭出牌,她打出一张,牌刚刚落到桌面上,手都没收回来,乌婉莹便冷笑道:“姐姐,你连牌都不会打了吗?”

这张牌卡了她的牌不说,分明乌雪昭自己也没得到什么好处。

哪儿是打牌,就是为了恶心她。

乌雪昭合拢了手里的牌,没说话。

乌婉莹沉了沉嘴角,换掉了原本想出的一张牌,只能拆了手里的牌打出去一张。

第二轮的时候,乌婉莹又挑剔起来,冷眼瞥着乌雪昭说:“为了不让别人赢,害得自己也不能赢,从没见过叶子牌有你这么打的!”

乌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忍不住帮着说:“姑奶奶,这一圈打完了再说。”

牌是她帮忙的起的,她知道乌雪昭想打什么样的牌。

乌婉莹沉着脸,倒是给了老夫人的丫鬟几分面子。

第三轮的时候,乌婉莹实在忍不住了。

接二连三卡她的牌,害得她要拆牌,乌雪昭就是故意的!

乌老夫人见乌婉莹又要发作,皱眉道:“打叶子牌就是要些耐心,急什么。”

乌婉莹憋了一肚子火,脸色很难看。

但也没当面驳了老夫人的面子,说到底女人还是要靠娘家帮忙撑腰,她不会蠢到连老夫人也开罪。

心里却越发厌恶乌雪昭。

从前在家做姑娘时,她只是讨厌这个养姐,毕竟谁也不爱长大的过程中,有个人事事压着自己一头。

高嫁之后,她却发现自己还是不能翻身。

一扇小小的屏风,就让她重蹈覆辙,眼前有种遮天蔽日看不到头的感觉。

周围人还都处处维护着乌雪昭。

这种憋闷痛苦,和一种忐忑不安的感觉,难以描述。

又像一把剑时刻悬在她的头顶。

乌婉莹已经不止是讨厌乌雪昭。

是憎恶。

屋子里,只有大家窸窸窣窣出牌的声音。

乌婉莹忍了很久,脸色渐渐平复下来。

乌老夫人这时候才关心道:“婉莹,你常常回娘家,你的婆母有没有什么说头?”

荆氏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她怕乌婉莹这么做,外人说乌家姑娘没有教养。

因此抬眼直直地看了过去。

乌婉莹脸色一僵,有些不自然地解释说:“……没说什么。她们忙着斗她们的,还顾不上我。”

这倒是实话,忠勤伯府里头的两个,的确眼睛还没完全瞄到她身上来。

乌婉莹为了给自己壮胆,重重地拍出去一张牌,理直气壮说:“我今儿回娘家也是为了请封世子的事,这是正经事。万一乌家替伯府里找到了门道,他们感谢我们乌家还来不及。”

这话戳中了老夫人的心。

攀高枝儿也不是那么好攀的,两家门第差距如此之大,若是乌家能在忠勤伯府请封的事情,哪怕就是搭把手,日后两家有所联络,乌家的底气也足一些。

不必看忠勤伯府的脸色。

乌婉莹觉得自己说服了众人,笑着提起一桩事:“永宁侯府近些时打算办一场花宴,要请的都是京里有头有脸的人家。”

永宁侯府在京城可是响当当的存在。

祖孙三代都有功勋,七龙夺嫡里头还立下了些功劳,是真正炙手可热的勋贵人家之一。

有传言,永宁侯还有封为国公的可能。

想巴结永宁侯的人太多了。

乌家连门缝都钻不进去,只能听几耳朵相关的消息,当做炫耀的谈资罢了。

忠勤伯府里无男丁在朝中握着实权,家底到底虚空,前途渺茫。

要是能结交上永宁侯府,那便是有了稳固的靠山,和向上爬的笔直通道。

乌家哪怕是从他们手指头缝里捡点东西,也能跟着得道升天。

老夫人手腕抖了抖,讶然看过去:“已经往忠勤伯府递了帖子?”

乌婉莹讪讪地说:“……那倒还没有。”

茵姐儿听了半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瞧你说的,像是已经请了你们家似的。”

荆氏瞪了女儿一眼。

老夫人有些失望,却并不意外。

永宁侯府的门第,忠勤伯府也轻易攀不上。

她只是平静地提醒乌婉莹:“自己博得了个好前途,也不要忘了家中姊妹。”

毕竟,乌婉莹的这门婚事,还是亏欠着乌雪昭。

荆氏也明白老夫人的用心。

老太太虽嘴上说着想给乌雪昭找个普通人家,却也担心怀璧其罪,庶孙女这副容貌,嫁得果真太普通,若男方家中护不住她,反倒害了她。

要是乌婉莹真能去永宁侯府,能把乌雪昭带过去,打听一下世家大族的年轻男子就好了。高门的嫡子和出众的庶子就算了,最好是挑那不起眼的庶子,但背后又靠着大族,便可庇佑小夫妻二人。

乌婉莹听出乌老夫人的意思,心里却很不情愿。

故意笑着道:“我要是去了,就把茵姐儿带去。”她扭头看着茵姐儿,逗弄她说:“侯府里头的吃食,是五湖四海来的厨子做的,你见都没见过。”

茵姐儿馋归馋,却也知道做梦和真实的区别,她咽了咽口水,嘟哝道:“等你能去了再说这大话。”

乌婉莹嘴角一抽。

茵姐儿托着腮,又继续说:“急着嫁的雪昭姐姐你不带,带我这‘小孩子’干什么呀。再说了,我也看出来了,嫁人根本没什么好的,回次家见自己家人,还得看婆母的脸色。哼。”

乌婉莹:“……”

荆氏真是拿茵姐儿没法子了,又好气又好笑地再瞪她一眼,说:“再不闭上你的嘴,我打你嘴巴子!”

却也不是真的讨厌茵姐儿说的这话。

有一点茵姐儿没说错,姑娘家的嫁了人,回娘家可就不容易了。

这话荆氏这个当媳妇的不能在婆婆面前说,只有小孩子能说。

茵姐儿抱着荆氏胳膊撒娇,又去老夫人跟前讨巧儿。

笑笑闹闹就这么揭过去了。

一圈牌打下来,乌雪昭赢了。

乌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松了口气,到底是赢了。雪昭姑娘也真沉得住气,忍了这么长时间,一个字没说,一点儿脾气没发,悄默声儿就赢了牌。

乌婉莹恨恨地给了银子,却并没有承认自己之前发脾气发错了。

身份地位高的人发脾气,没什么错。

要怪就怪乌雪昭自己命不好,命数里注定了脱不了“低微”两个字。

几圈牌打下来,金乌西沉,乌婉莹也该走了。

她起身辞了老夫人和荆氏。

荆氏也领着茵姐儿回去,路上教训她:“在你堂姐跟前怎么说话的,脾气怎么都这么的冲了。”

茵姐儿下巴一抬,脖子一扭,倒耍起脾气来了。

她就是不喜欢乌婉莹。

大家打小就在一块玩儿,就算从前有些小矛盾,同在屋檐下,乌婉莹虽是养女,茵姐儿隔夜也就忘了。

嫁了人之后却要摆起长辈谱儿,明明只她儿几岁,一口一个“小孩子”,还爱炫耀、说空话。

茵姐儿又正是长了心气儿的年纪,自然格外不爱听。

再有爱屋及乌的缘故,茵姐儿亲近乌雪昭,自然也讨厌乌婉莹一些。

这厢乌婉莹离开了乌家,也没急着回去,而是先去了一趟林家。

林二夫人还是照常迎她,听说是想打听请封的事情,便答应帮这个忙。

过了几天,林二夫人给乌婉莹指了一条明路:“永宁侯府不是要办花宴吗,你只要进得去,这事就有法子了。”

乌婉莹喜滋滋回去告诉忠勤伯府的人,如今陈家人都一门心思钻营着去永宁侯府的花宴。

林二夫人怡然自得地在家里嗑瓜子,让丫鬟打着扇子,笑得合不拢嘴。

她给乌婉莹指的路子倒是没错。

若是忠勤伯府跟人家永宁侯府本身旗鼓相当,或者有交情,那也能去得。

否则要是没有乌雪昭,永宁侯府的花宴她乌婉莹还真就去不了。

作者有话说:

茵姐儿,本文嘴替!

林二夫人:吃瓜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