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了?”

半个月后, 江鹤同带着林鹿春回到洛阳,刚到洛阳分舵, 就听见虎贲堂的一位香主禀报了江无法失踪之事。

“正是,主上。这江无天法踪得极是蹊跷,照理说,当天客栈后院一直有人守着货,江无法的轻功稀松平常,若想掩人耳目,实是不易,可偏偏商队里的人,谁也没发现他不见了。”虎贲堂的黎香主抱拳禀报道。

在商队归来之前, 江鹤同就已经看了江无法在蛛网留下的底细。

这江无法从蛛网创立之初便跟着商队跑商, 原本不过是个押镖的武夫, 前几年才成了商队的领头人。

这十一年间, 江无法行事一直很是规矩,对抚养他长大的那对老夫妇也甚是孝顺。

只不过那对老夫妇却并不姓江, 据当地的乡老讲,江无法并非这对夫妻亲生, 乃是一绿林道的武人托付给他们的。

至于这人姓甚名谁, 却是无人知道。

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三十几年, 当年的乡邻还活着的已然不多了。

不过仅从旁人的话里听来,这江无法虽不是什么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却也更没做过什么恶事。

若不是林鹿春发现他和江无天生得极像,恐怕江鹤同和蛛网的几位堂主谁也注意不到这样的小人物。

“他此时失踪, 未免太蹊跷了。”书房里,林鹿春对江鹤同说道:“师父,我看这江无法八成不是自己逃走的, 若他真是怕惹祸上身,当初在波斯便该一走了之,那里天高皇帝远,便是蛛网要追查,也是难上加难。”

虎贲也是如此做想,“正是如此,况且这江无天杀人无算,又与他有何干系?”

“江无法常年带着商队在外跑商,鲜少待在中原,他便是要作恶,恐怕也分身乏术。”黎香主附和道。

“若是这般,就更该将他寻回来了。”江鹤同沉吟良久,才说道。

江无法此人若不是江无天的孪生兄弟,旁人捉了他恐也无甚用处。

可江无法偏偏被人掳走了,由此可见,掳走他的人应是知道他的身份。

江无天虽然已经死了,在江湖中却是人人喊打,那捉走江无法的人,又到底是何居心呢?

江鹤同和林鹿春对视了一眼,眼神都有些凝重。

他们都想到了一个可能。

“虎贲,传书给破虏门的侯堂主,就说契丹和党项进来或许不大安分。”

江无法能发挥什么用处呢?

无非是冒充江无天罢了。

江鹤同和林鹿春想到的都是这一点,然而此刻身在党项的勃阑伽曾古打得却并非这个主意。

“此子乃是江听潮唯一的后人,小王爷若是派人到中原为他主持公道,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为了名声,也必然不会袖手旁观。”勃阑伽曾古坐在拓跋浚对面,指着被他点了穴道的江无法说道。

江无法此时僵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心中又气又急。

他那日沐浴完毕,刚穿好衣裳,便被这西域的和尚点了穴道,带到了这里。

一路上,江无法数次尝试冲开穴道,却因为武功不高,屡屡失败。

且这勃阑伽曾古不仅内力精深,点穴手法也甚是高明,根本不是他这种跑商的寻常武夫可比拟的。

他原本以为这人是因为他是江无天的孪生兄弟,才将他抓了过来,如今一看,并非如此。

江无法坐在一边,听勃阑伽曾古说了许多前尘往事,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姓甚名谁。

但一想到这二人要将自己当成他们在中原刺探消息的傀儡,江无法心中就焦急万分。

在这种人手底下讨生活,能有什么好下场?

若他真的如了他们的意,来日在中原武林里,便是人人喊打的奸贼。

别说江无法并无此意,即便他是贪图富贵之人,这党项人毕竟是外族人,又能对他好到哪去?

这般想着,江无法只觉心中发苦。

若是他一出生便知自己身份,立志报仇,或许还不会如此为难。

可他对生父生母全无印象,又本本分分地过了半辈子,今日突然有人跳出来,将这些前尘往事捆在他身上……

当真是好没道理!

江无法不知,他要受的苦可远不止如此。

勃阑伽曾古正与拓跋浚商量如何利用他操纵玄机楼之时,一个王府里的下人在门口通报:

“小王爷,红玉姑娘回来了,说是带了要犯回来,等王爷发落。”

拓跋浚挥手正欲叫下人容后再说,但一想红玉此人若无要紧事,寻常不会来见他,当下便有些犹豫。

勃阑伽曾古活了这么大岁数,最会看人眼色,当即站起身,说道:“贫僧近日奔波劳碌,甚是疲累,便先告辞了。至于此人如何处置,全凭王爷做主。”

说罢,便行了个佛礼,向外走去。

拓跋浚见他走了,对下人说道:“叫红玉来见本王。”

过了一会儿,红玉押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前阵子在悬崖上遗失了玉玺的秦宵。

那日秦宵将玉玺落在了崖下,各方人马全都急着去寻玉玺,连带着聂白虹被萧九溪救上崖顶之后,也赶紧下了山,去崖底寻找玉玺去了。

当时山上只剩下秦宵和萧九溪两人,萧九溪一心只想除了鬼一,除此之外,并不想多管其他闲事,见了秦宵也并未捉拿。

秦宵历经生死大劫,死里逃生,见萧九溪无意为难,其他人又都下了山,便赶紧着飞身往别处逃去。

只是他没料到,红玉却埋伏在半山腰,等他一出现,便突然偷袭,将他生擒。

红玉此人生性多疑,见那玉玺落在崖下,心中便怀疑这秦宵在山下有人接应,于是便叫野利都等人下山搜寻,自己则静待在半山腰,守株待兔。

如今几个月过去,江湖中依旧无人找到玉玺,红玉便愈发怀疑秦宵,认定他真的有一同伴藏在崖下,拿走了玉玺。

红玉心中拿定了主意,任是秦宵百般解释,也是无济于事。

她一路封着秦宵穴道,将他带回了党项,意欲在王府的私牢里用刑,逼问出秦宵同党的名姓来。

秦宵自知落入人手,定然是没有好下场,一双眼睛骨碌碌地乱转,想寻着机会赶紧逃将出去。

不料一抬头,他便看见了江无法的脸,顿时吓得肝胆俱裂。

“江、江无天!”

秦宵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心中惊疑不定,一会儿以为是白日见鬼,一会儿又以为江无天根本没死。

他那日在灵鹫峰下从鬼六身上盗走钥匙的时候,曾见过江无天的尸体。

那时江无天被从天而降的林鹿春一刀劈死,伤势之重,便是神仙在世也不可能将之救活。

这般想着,秦宵心中更是惊骇万分,暗道难道真的见鬼了不成?

拓跋浚和红玉却因为他的话变了脸色。

“你刚刚说什么?”红玉一把将秦宵从地上拽了起来,逼问道:“你见过江无天?”

秦宵一看见红玉便没有好脸色,废了好大力气将自己的衣襟扯回来,恍然大悟似的说道:“我说你这毒妇怎得非要将我带到这来,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别说你找了个人易容成江无天,便是江无天在此,爷台也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他知道红玉既然已经认定他知道玉玺的下落,无论他如何解释,也是没用的。

倒不如咬死不说,红玉为了玉玺的消息,一时三刻也舍不得要他的命。

只可惜红玉此刻哪还有心思逼问他玉玺的事?

反正秦宵在她手里,左右也跑不了,可这眼前的“江无天”却是能派上大用场。

拓跋浚将勃阑伽曾古所说之事与红玉说了之后,红玉便叹了口气,“出家人不问红尘中事,勃阑伽高僧又哪里懂得争权夺利的关窍?”

她凑近拓跋浚耳边,低声说道:“依婢子看来,倒不如利用此人的相貌,将中原武林闹个天翻地覆。到时中原乱作一团,又有什么功夫管咱们意欲何为呢?”

拓跋浚眼神一暗,问道:“你是说……让此子冒充江无天?”

“正是如此。”红玉说完,板着脸叫来两个党项武人,吩咐道:“将他们带到地牢里去,好生看着,若是谁逃了,仔细你们的脑袋。”

那两个党项人看拓跋浚也在,只得喏喏应了,心中却恼怒红玉一个汉人在这里狐假虎威。

等江无法和秦宵被带走之后,红玉才接着说道:“中原武林如今有一个姓林的高手,威望甚高。且当初围剿江无天,正道六派皆有参与。若我等将此子扮作江无天,带着他到中原四处作恶,江湖中人便会以为江无天并未身死。”

拓跋浚听着红玉的话,越听嘴角便越是上扬,最终忍不住接口道:“到时候,中原武林便会认定正道六派和那姓林的,皆是沽名钓誉之辈。似合欢宗、五毒教这等平日被打为邪派的门派,必然会落井下石……”

红玉应了一声,又说道:“王爷也可以此子要挟玄机楼、五毒教等派为我等办事,若他们鼎力相助,他们当初谋害江听潮一家的事便可揭过。这些人为了掩盖丑事,自然会为我党项大业效力。到时中原武林大乱,我等再派义军除掉这‘江无天’,便可名利双收。”

红玉话一说完,连拓跋浚都惊异于她的蛇蝎心肠。

拓跋浚心中暗自忌惮,心想此女诡计多端,又生了一副狠毒心肠,长此以往,必为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