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怪这厢被无为山庄的人捉拿起来, 自是审问不提,那厢五毒教中, 却有左右长老并着圣女沈泱泱,一行三人,骑马来到了终南山。

左右长老心中其实不大痛快,但鉴于找到冰蚕毕竟是好事,也只得强打起精神,作出一副高兴的样子。

他们三人之所以这么急匆匆地赶过来,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端阳节要到了。

于平民百姓而言,五月初五之后便要入夏, 正是毒虫滋生, 疫病频发的时节, 故而五月初五乃是恶日, 端阳节亦是除五毒、镇妖邪的日子。

五毒教虽说天不怕地不怕,但光是听着除五毒的名头, 也觉着不吉利,因此五毒教是从不过端阳节的。

沈泱泱和左右长老打算在节前把圣物迎回, 也免得药王谷过节的时候, 彼此心里都不痛快。

“我等怎能听信一面之词?那姓江的说不准便是谋害教主之人的同党!”

右长老骑在马上, 一张脸拉得老长,好似已经看见江鹤同与人密谋杀人了似的。

“若是江家其他人,我或许还有此怀疑。但江鹤同……”沈泱泱摇了摇头,说道:“此人年岁虽轻, 在武林中却素有美名。孟子仪生前与他母亲的确交情匪浅,以越女剑传人一贯的脾气,为他抢来冰蚕也不算奇事。只是这江鹤同与我五毒教无冤无仇, 他自己也身受重伤,又何必非得与我等为难?”

沈泱泱眉眼低垂,看似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却想着:

若不是燕于归自己好色,任别人再高的武功,难道五毒教还护不住他?还不是他自己见了女人便走不动路,最后死在女人手里也是活该。

她很了解燕于归的为人。

这人并非良善之辈,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早年亦有许多仇家。

那个姓狄的小丫头是个愣头青,她能轻而易举拿走圣物,不过是凑了巧。

越女剑传人一向脾气暴烈,是做不出暗杀这种事的。

说白了,不过是那日五毒教走了霉运,偏巧让两件事赶在了一起,才赔了夫人又折兵。

此事对沈泱泱来说好坏参半。

好处是燕于归再也没办法以教主之位来辖制她沈泱泱。

坏处则是以五使的武功,恐怕是难当大任的。

沈泱泱瞥了左长老一眼。

倒叫这两个老东西霸占着大权。

“圣物一经迎回,我等便可选出新任教主,以稳住诸教众之心。”左长老无视了右长老的话,转而去问沈泱泱:“不知圣女可有属意之人?”

“左长老折煞我了,遴选教主之事,事关重大,又岂是我一人能左右的?况且路上商讨此事,难免不便,我等何不迎回圣物之后,再做打算?”

沈泱泱四两拨千斤地把皮球踢了回去。

三人各怀心思,谁也没再多说什么,紧赶慢赶,总算是在端阳节前一天到了药王谷。

与此同时,江鹤同正皱着眉头,在喝一碗“补汤”。

这是沐雪冰亲自为他写的方子,仅有补足血气之效,于经脉却无半分助益。

方子上尽是一些名贵的药材,看着不像是补血气的,倒像是用来吊命的。

然而江鹤同若想还了冰蚕之后,还能像现在似的这般活蹦乱跳,便得用这法子。

林鹿春坐在江鹤同对面,手里还摆弄着一根百年老参,心道这蛛网的人还真是什么都能寻来,这等年份的药材,也就大同商栈才能常年供应了。

她看着江鹤同皱成一团的脸,暗自好笑。

谁能想到一个风光霁月的佳公子,私底下却这么怕苦呢?

林鹿春默默地推过去一小蝶蜜饯,假装什么都看不见,端着药碗去了厨房。

厨房的药壶里全是各种名贵药材的残渣,味道闻起来不仅苦的要命,而且十分一言难尽。

这许多药材,装在一起便有半个瓦罐,浓浓地熬成一小碗黑色的汤药,得小火煨上四个时辰。

可见若是没有林鹿春的内力相助,江鹤同想要维持现状,都万分困难。

旁的不说,单说药材,普通人别说吃上一年半载,就是吃上三五天,也是不可能的。

要不是江鹤同手底下还有一个蛛网,凑齐药材首先就是一个大难题。

“天天这么补,真的没关系吗?”

林鹿春将药壶里的药渣倒了出去,心里暗自嘀咕。

那些看着像萝卜的老参,怎么看都像是能把人补的流鼻血的东西。

「嘿嘿……怕他燥得慌啊?」

“你脑子里能不能少点黄色废料?”

「哎呀!你这人想什么呢!真是……思想龌龊,内心肮脏!我可什么都没说呢!」

小霸王十分做作地维护了一下自己的清白,然后给林鹿春出了一个“好主意”。

「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摩侯罗放的迷烟?」

林鹿春顿了一下,说道:“你想让我用迷烟把他放倒,然后给他疗伤?”

「咳!只能说是续命。你要是真想帮他治病,一天两天的功夫可是不成的。再说了,你得先修炼一门温养经脉的心法,才能给他疗伤。」

“药王谷不就有现成的?”林鹿春一挑眉毛,总觉得小霸王话里有话。

「你要是觉得药王谷的人武功好,那我也没话可说。」

听着这明晃晃的激将法,林鹿春没有搭腔。

毕竟江鹤同眼下若是治不好,于寿数都有妨碍,别人逆运功法给他,帮他治好经脉,让他可以继续习武,已然是上天眷顾了。

至于痊愈后只能修炼药王谷的功夫、武功大不如前什么的……

还要什么自行车。

但林鹿春转念一想,索性这心法最终都要由她修炼,干嘛不选最好的呢?

“说吧!哪种心法最合适?”

「嘿嘿……你猜?」

小霸王贼兮兮的声音,让林鹿春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果是别的心法,传给江鹤同之后,林鹿春最多只会把修炼时涨的经验掉回去。

但是,假如她传给江鹤同的,是她最初修炼的心法,那就不仅仅是掉经验的问题了。

她会掉级。

“你早就在这等着我了,嗯?”林鹿春声音里透着危险。

「我只是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反正你也不会留在这里,选一个普通的心法,江鹤同将来老了死了,你也看不见,不是吗?」

“你说的很有道理。”林鹿春平静地说完这一句,就不再说话了。

等她回到茶室的时候,江鹤同已然去了沐雪冰的住处。

林鹿春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阴晴不定地盯着还剩一半蜜饯的碟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直到外面天色渐黑,江鹤同也从沐雪冰的住处赶回来,林鹿春才回过神来。

“师父,可还顺利?”

“自然。”江鹤同想起五毒教左右长老的冷言冷语,眉眼却依旧温和,不愿让小徒弟担心。

不论下午受了怎样的冷待,冰蚕也总算还了回去。

手里少了一个烫手山芋,江鹤同的心里也轻松了几分。

“等端阳节一过,师父便带你去波斯看看。”

江鹤同知道之后的日子会比之前凶险得多,于是又说道:“明日端阳节,师父带你去看赛龙舟。”

……

第二日一早,林鹿春便听见药王谷弟子忙乱的脚步声。

“去窖里拿雄黄酒过来!”

“艾草挂好了没有?”

等林鹿春梳洗完毕的时候,便有一个女弟子敲响了她的房门,拿着一捧石榴花,让她挑选一枝,簪在鬓边。

这时男女差别倒不像后世那么大,许多男子在节日的时候也簪花。

只不过江鹤同性格内敛,倒是从没有戴过这些东西。

因此他出门看见林鹿春发间簪着一朵鲜红的石榴花时,还愣了一下。

他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只觉得簪花和不簪花的徒弟,并不是同一个徒弟。

正如已然艳若桃李的姑娘,似乎也不能再被称为孩子。

这让江鹤同不自觉间便有些别扭。

直到两人到了江边,看见朱漆描金的龙舟,这种隐秘的心思才彻底销声匿迹。

江边挤满了观看赛龙舟的乡民,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林鹿春看见江边竖着一杆红色旗帜,又见另一边立着一个新搭的驿楼牌坊,并着江边许多彩色的观景棚,既鲜艳又拥挤。

“咚!咚!咚!”

江边响起三声鼓,龙舟便如离弦之箭一般,从水面上滑了出去。

“长命缕!长命缕!”

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看着两人腕间空空,赶忙挎着篮子凑了过来,问道:“贵客可要买条长命缕给你家娘子?”

江鹤同被她说得耳根一红,赶忙解释道:“大嫂误会了,这是小徒。”

话虽如此,他还是给了银子,买了两条长命缕来。

林鹿春伸出手腕的时候,远远听见那大嫂小声嘀咕。

“到底是俊俏的小郎君脸皮薄,那么大的姑娘,哪里是徒弟哟!”

江鹤同应当也听见了,把长命缕系在林鹿春腕上的动作便有些慌乱。

他系好长命缕时,回忆着幼时母亲的语气,说道:“长命百岁。”

“师父不系吗?”

林鹿春拿起另一条长命缕,看向江鹤同,趁着他发愣的时候,把长命缕系在了他的手腕上,“惟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