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参将远道而来, 有何贵干?”

麟州,刺史府, 张瓘端起酒杯,脸上带笑,心里却暗自纳闷。

这参将名叫苏直,是石敬瑭的一个下属,张瓘往日风光的时候,也曾见过石敬瑭把这人带在身边。

只是现在,麟州离京城甚远,他在旁人眼里也成了一颗废棋,这苏直大老远过来, 又是想干什么呢?

苏直没有直说, 而是绕了个弯子, 说起了麟州的风土人情, “在下一路走来,见这麟州荒山遍布, 流民甚多,张刺史如此人才, 留在此地做官, 当真是屈才了。”

“不敢不敢!”张瓘拿不准这人要做什么, 赶忙说道:“圣人乃是明君,张瓘才疏学浅,料想圣人自有其深意,哪里能够心有怨怼呢?”

“刺史不必多虑, 苏某来此可不是为了吓唬刺史的。”苏直笑了一声,说道:“相反,苏某此番前来, 是为刺史谋一番好前程。”

张瓘一只手不住摩挲着酒杯,心道,我几时与你有这交情?定是石敬瑭有事用得上我张瓘,才这般客气。

官场上的人别的不会,闻弦音而知雅意那一套却是玩得炉火纯青。

张瓘此人原本野心就不大,加上早年跟着朱温,若不是先帝李存勖念在他叔父的面子上,他这条命也未必保得住,如今那封疆拓土的心早就散了。

他之所以想找到玉玺下落,也不过是为了讨好现在的皇帝,以免皇帝哪日疑神疑鬼,要除了他这“旧臣”。

只是话虽如此,今日如果换了旁人,张瓘也未必会这么痛快地答应。

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石敬瑭此人平日里最是敦厚老实,与人结交从无虚言,张瓘知道这人给了承诺,便会兑现。

况且石敬瑭如今也算是位极人臣,张瓘又怎敢轻易得罪?

就这么着,张瓘和苏直两人推杯换盏,不多时便已开始称兄道弟。

这时候,苏直才说出此行目的。

“原来苏兄弟是为了此事……”张瓘其实早已猜中了八分,此刻却故作为难地说道:“我张瓘虽说有幸在先帝身边待了几天,也知道不少先帝身前得脸的伶人,只是我到底是个外臣,这名册也就难免……”

“张兄不必多虑,国公原也知道张兄身为外臣,绝无可能对此事一清二楚。张兄只需尽力便可,若有少了错了,左不过多费些时日,国公必不会怪罪。”

得到了苏直给的定心丸,张瓘这才开始斟酌着拟了一份名单。

实际上,李存勖死前,的确养了不少伶人。

作为皇帝,这人的爱好倒是不算多么荒**残暴……

只不过是喜欢看戏也喜欢唱戏罢了。

若说荒**无道,这李存勖怎么也比让儿媳妇侍寝的朱温好上一百倍了。

话虽如此,一个皇帝每天和戏子混在一起,到底也是玩物丧志。

且皇帝喜欢什么,必然是大张旗鼓,养在宫里的伶人,自然也是多不胜数。

张瓘虽然看过名册,也有心去记,到底也不可能都记得。

但是那些常日在御前伺候的,他倒是大多都还有些印象。

加上这是石敬瑭要的东西,张瓘回忆起来便格外仔细,连同他自己从前记录下来的名册一起,前前后后共记下八十余人,交给了苏直。

这八十余人都是如今还未找到的,至于已经捉回审问或是处死的,则是多不胜数,无需再记。

苏直得了名册,嘱托张瓘多多思索,若想起来新的名字,尽可给他去信,之后天一亮便匆匆往洛阳去了。

这张瓘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天夜里,便做了一个梦,梦见先帝还活着的时候,宫中的景象。

“张公可是来面见大家?”

梦中,张瓘看见一个年轻宦官笑嘻嘻地对自己说道:“今日大家新得了几个伶人,张公不妨等等,一起瞧个热闹!”

和外臣不同,宦官们喜欢称呼皇帝为“大家”。

张瓘隐约知道自己身在梦中,但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站在原地,静静等候。

这时一个宫女说道:“圣人近日得了个叫摩侯罗的伶人,极是有趣,上次我还看见他在殿里翻筋斗呢!”

“摩侯罗!”

张瓘猛地从榻上坐起身子,环顾四周,这才想起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

他的发妻被他吓了一跳,连声询问他出了何事,张瓘也只答是做了个噩梦,便径自倒茶压了压惊,又转回榻上,盖被而眠。

听着妻子呼吸逐渐平缓,张瓘睁开眼睛看着帐子,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对他来说,梦中的场景似曾相识,似乎不全然是梦,更像是某一段他记不太清的往事。

毕竟从前仗着叔父的关系,张瓘进宫的次数多不胜数,宫女宦官说过什么话,他也不可能全然记得。

但摩侯罗这个名字如此奇特而不常见,按理说是绝对不会出现在他的梦中的。

这说明,宫里可能真的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伶人,只不过他没有见过,所以记不清了。

张瓘琢磨着这件事,愣是一宿没合眼。

……

另一边,林鹿春和江鹤同两人付了银子,从渡口上了岸,买了两匹突厥马,便往临近万年县的终南山而去。

这几日,林鹿春别的没看出来,有一件事她却看得很清楚。

那就是冰蚕确实是不可多得的至宝。

按照小霸王的说法,她每次给江鹤同传功,虽说经验值没掉多少,但也抵得上旁人五年功力。

然而这冰蚕却只需要带在身上,便能让江鹤同气血充盈,几乎与林鹿春传功取得了同等功效,当真十分惊人。

这厢林鹿春心中觉得有些可惜,但一细想又觉得师父和五毒教无仇无怨,留着人家一教至宝终究也是个麻烦,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那厢江鹤同虽深知这冰蚕的奇效,却并没有生出什么贪念,心中只想着五毒教的功夫甚是邪门,万一这些人缠上他们,他那徒弟武功又不高,被人下了蛊可就不好办了。

这师徒二人想的东西南辕北辙,结论倒是非常一致——不该留的东西便不能留。

两人骑着马,很快便找到了药王谷的所在,略一说明来意,就有弟子将两人引了进去。

“二位来得不巧,家师带着几位师兄师姐去了万年县,晚些才能回来。”那引路的弟子将两人带到了客房,说道:“客人远道而来,不如先歇息一番,待师父归来,晚辈再行通禀。”

江鹤同冲着那弟子点点头,说了声“有劳”,那弟子才退了出去。

“师父,沐前辈去万年县做什么?”林鹿春把自己的小包袱放进隔壁房间,便来找江鹤同说话。

“应是在万年县设了义馆,为贫民看诊。”江鹤同略一思索,说道:“药王谷悬壶济世,此类小事多不胜数,说是菩萨心肠也不为过。”

“如此说来,沐前辈定然交友极广了?”

林鹿春转了转眼珠,心想着,若是这沐雪冰果真如传言一般,是活菩萨似的人物,那么五毒教圣女沈泱泱自然也不会是恶人。

反之,若是沈泱泱为人狠毒,沐雪冰和她走得那么近,这“活菩萨”三字恐怕就有些水分了。

“沐谷主救人无数,结交的朋友自然也多,此番冰……”

江鹤同话说到这的时候,林鹿春神情骤然一变,打断了江鹤同的话,“师父,我饿了,也不知神医谷的饭菜合不合胃口。”

说着,她突然走向窗边,推开了窗户。

窗下空空如也,但几十丈外,倒是有个小小的背影,像个耗子似的蹿了出去。

由于距离太远,林鹿春没能看得太清,但这么短的时间,从窗口蹿到几十丈外,偷听之人的武功,应当不低。

江鹤同不知道林鹿春心中所想,以为她真的饿了,便打开房门,招手叫了一个药童来,给了他一锭银子,要他帮忙整治些吃的来。

等药童走了,林鹿春才问道:“师父,药王谷醉心医术,想来武功上必定有所疏忽吧?”

“药王谷乃是药王孙思邈所创,若论与人争斗,药王谷弟子比之六大门派弟子自然是有所不及。”江鹤同说到这,语气一转,“不过,若论吐纳养气的长生之法,药王谷可是数一数二。”

江鹤同所说的长生之法自然不是长生不老,而是延年益寿。

林鹿春听他一说,自然也就明白了。

药王谷悬壶济世,口碑甚佳,除了鬼七那样的混人,旁人又何必得罪这样一个一心向医、与世无争的门派?

比起和别人争勇斗狠,药王谷的人更倾向于修身养性,活得长久些比什么都有用。

“那药王谷中人轻功如何?”林鹿春想起刚才逃走的人,又问。

“轻功?”江鹤同似乎想说实话,又觉得在人家的地盘上揭人短处不大好,表情便有些怪异,“只能说是并无出奇之处。”

“笃笃!”

房门被敲响,林鹿春走去开门,便看见一个白胖得如同人参娃娃的药童笑眯眯的抬头说道:“白芷师兄托我送些酒菜给二位客人。”

“快给我吧,你这小娃娃可别累坏了!”林鹿春赶忙接过托盘,一转身脸却冷了下来。

就在刚才,她看见了那孩子头顶上的等级。

确切得说,那根本不是什么孩子。

毕竟,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有82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