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活里,全是爱你的痕迹

薛思婉被横抱着出图书馆的大楼, 她有点被刚刚吓到,人还发着懵。

她看到人,好多的人。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 穿保安服的保安, 匆忙赶过来的夏歆。

抱着她的男人穿过人群,他身上的水泽洇湿她的裙摆,潮湿的暴雨夜, 她被雨水跟他冷冽的气息包裹。

她被放到一辆车的副驾驶上, 男人凑过来,轻而易举系上她的安全带。

她看见不远处,夏歆在笑着冲她摆手。薛思婉很轻地勾勾唇, 不知道夏歆有没有看到。

在然后车子就被发动了。

雨还没停,发动机的声音被雨声吞尽。

一窗之隔的车外雷声雨声轰隆吵嚷得人心烦意燥, 薛思婉一个人被关在空无一人的图书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已经出来了都还在发懵。

人懵着, 记忆也涣散。

她只记得那时他把她抱上车, 记得车根本也没有走出去多远。

记得他沉默着开车,静谧的车厢里,两个人的呼吸可闻。车开出市图书馆那条街区的时候,他停下车,漫天雷雨里, 他说薛思婉, 回来我身边。

薛思婉。

回来我身边。

多轻描淡写的一句。

好像把所有的分离、伤痛、眼泪、无眠之夜。

全部都一笔勾销。

她头脑还不清醒,情绪却清醒。

这八年, 没有目的的等待蓄积的委屈一涌而上, 嚣张地占据情绪高地。

她看着他。

紧抿着唇说不出话。

闪电在呼吸, 时明时暗的光里。

面对的男人眉眼深刻, 紧皱着,看她的时候眼里潜藏着晦暗的漩涡。

她静默着不说话。

直到他掏出烟,掏出那个有点掉漆的金属打火机,红色的,大话西游联名款。

那是他们那段短暂时光里,她唯一送给过他的礼物。

薛思婉到现在也记得。

他收到的时候说要一直带在身上,现在好像做到了。

可他把东西放在身上,却把送东西的人丢掉了。

这又算什么呢。

呛人的烟流漾开,烟熏火燎,梁亦辞很深地吸一口,吐出烟的时候,薛思婉开了窗。

雨水顺着窗缝时不时进来,将烟雾吞噬。

身侧男人凑过来,长指掐着她的下颌,声音有夜间的哑:“行不行。你一句话。”

话音落地。

薛思婉突然就笑一声。

苦涩的,自嘲的一声。

她跟他,什么时候轮得到她一句话了。

他桎梏着她,强迫她跟他对视。

近到快要粘黏的距离。

他问她“笑什么”。

薛思婉吸一口气,情绪在这一刻爆发。

“在笑我自己,到底在执着什么。”

她哽咽着,一字一句,每一个字都在倾吐她这八年的委屈。

每一个字都在说她的一分一秒有多难熬。

每一个字,都在控诉他为什么,一次也没爱过她。

“梁亦辞我对你来说就是这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所以,你不告而别,所以你八年时间当做不认识。所以,寂寞了,无趣了,又找到我,当做消遣吗。”

“还是你现在又觉得我,”她哽住,快要说不下去,深吸口气,抬手在眼睛边试图扇走快要落下的泪,才艰难地继续,“觉得我,很可怜,所以才又放出你的慈悲之心,来怜悯我吗。”

薛思婉扯开梁亦辞钳制她下巴的手,眼泪终于失控,她话也开始断续。

“所以,梁亦辞,我在你这里,到底算什么呢。”

……

“算什么。”

他低哑着重复她的话,咬牙切齿的。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在哭,眼睛花了,她好像看见他眼睛里也有眼泪的颜色。

……

后来的事情,被汹涌的情绪掩盖着记不清,薛思婉只记得她夺过他手里的打火机,说从这个开始,那我们也,从这个结束。

可是扬手把打火机从车窗丢出去的那一刻,她却抓住了没松手。

梁亦辞大概以为她真的扔了吧,这一回她真真切切看见他的眼眶在充血,红得吓人。

“薛思婉。”

他连声音都在轻颤。

“你够可以。”

……

再后来。

再后来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丝绒盒子,学她的样子卯足了力丢出窗外。

在暴雨夜的街上,很快就不见踪迹。

她闹着要下车,他不肯让。

争执不下的时候夏歆撑着伞敲响车窗,然后薛思婉上了夏歆的车,夏歆送她回家,说开车出来的时候看他们俩这边往外扔东西情况不对,过来问问,没想到他们闹得这么僵。

薛思婉被夏歆送回家。

雨还在下,她没能留住坚持要走的夏歆,关门之后倚着墙在玄关那儿坐了好久。

然后看了眼手里被她一路紧攥发热的金属打火机,发疯似的在家里四处搜罗跟他有关的东西。

八年前借她的旧外套。

每天都要充电,存放聊天记录的旧手机。

他送她的红色舞鞋。

他塞在她口袋里来不及用的套子。

……

还有那个装满他旧日演出录像的平板电脑。

这些东西,被尘封着,或者经常被她抚/摸。

她把它们全塞进原本装舞鞋的密码箱,一样又一样。

她要把小心翼翼保存的东西都丢了。

要把跟他有关的一切,彻彻底底从她世界里剔除。

哪怕疼得像剥皮削骨,她全不在乎。

可是在心里立下断绝的誓言才不过几十秒钟,薛思婉把最后一样东西——平板电脑装进密码箱的时候,发现它怎么也开不了机。

手里在这个时候响起,微信上几条夏歆的语音消息接连播放。

“思婉啊。”

“可是你仔细想一想。”

“千纸鹤,打火机,还有虎子。”

“分开的八年,他生活里,全都是爱你的痕迹。”

……

薛思婉眼泪突然就又决堤。

再后来呢。

再后来她把那台平板电脑里里外外包了好多层,顶着黑夜,顶着雨,满世界找修理店。

可是沪市实在太大了。

就像他刚走的时候,她无论如何也找不见他。

到最后也没找到修理店。

黑夜那么长,雨下不停歇,薛思婉一个人蹲在某个商铺黑暗的屋檐下,烧得精神恍惚。

她不知道怎么就拨通了刻在脑子里的那串当年怎么也拨不通的号码,这次竟然被接通。

沉默好久,对方:“喂?”大概,因为知道,只有一个人还记得这个号码。

她听到他的声音,意识沉沉往下坠。

“薛思婉。”梁亦辞沉声叫她。

他声音里透着遮盖不住的虚弱。

薛思婉半梦半醒睨着眼前空洞似的黑。

“阿辞,我是不是要死了,”她吸吸鼻子,没来由觉得更委屈,“……所以才听到你的声音。”

她声音不太对。

那边的声音开始发沉。

“你在哪。”

“……”

“薛思婉我问你在哪。”

“我好像快死了,”她声音染了哭腔,身体沉重得提不起力气,“能不能不凶我了,能不能,别不理我。”

“我什么都不想管了,能不能,喜欢我一点,爱我一次。”

“能。”听筒里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门被重重合上,梁亦辞连按了几下电梯,放缓语气。“告诉我你在哪。”

薛思婉倚着墙快要睡着了。

什么也听不见,恍惚着想起梁亦辞背着她走在空旷无人的马路上,她好多时候都在想,如果那一刻,就是永远,该有多好。

“喂?薛思婉,说话。”

“……”

他猛锤了一把墙壁,转身往楼梯间跑,半晌气喘吁吁。

“典典,你在哪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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