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没薛思婉就不转了么”

“梁亦辞我看你他妈真是鬼迷心窍了你!”

“我以前看在大家都认识这么久, 朋友一场的份上我忍着!我不说!这次我真几把看不下去了!”

林穆似乎被梁亦辞的态度刺激到,当年的事他见证了全程,整个人都不受控地激动。

手机听筒的音量太大, 不放到耳边, 都能把每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梁亦辞手机屏幕还停在那张相片的放大画面。清晰的,刺眼的,一眼也不想再多看的画面。

他拇指触过去, 想关掉相片, 把这张相片从聊天记录里删除。

手机屏幕不知道为什么专门在他妈这个时候出毛病,先是长按按不出来,再是他手一颤按成了保存图片。

听筒里林穆还在吵嚷。

“我真就不明白了, 这个世界没她薛思婉就不转了是吗?”

“没他那几年不他妈也照样活着吗,不也照样过得好好的吗, 这世界谁没了谁不一样转?”

“她乐意跟乔衡搞来搞去就让她去啊!”

梁亦辞握着手机的手指节紧绷,抬手要摔出去, 抬到一半又停。

猛地一脚踹开脚边的凳子, 霹雳乓啷一阵惊响。

林穆的话音因此停下,梁亦辞声沉如晦:“有完没完。”

看似平静,不比林穆歇斯底里。

细听却是齿缝中挤出来,沉郁压抑得不可思议。

他在克制。

克制一触即发的快要撕裂的情绪。

试图努力保持冷静。

他沉着声,在林穆再次开始聒噪之前, 看似有条不紊地安排:“狗仔拍到相片是吧, 这事不用等到张岚那边,他们要多少钱你帮我给了, 从我账上划。”

“顺便帮我联系律师, 盯着这伙狗仔, 看看他们有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做文章。”

“你还有没有别的事, 没有我挂了。”

梁亦辞一口气说完。

语速比平常要快,如果仔细去听,很轻易能听出话音里难控的轻颤。

窗外又是一声接一声轰鸣的雷,闪电在某一瞬将整个房间照亮,他握着手机心烦意燥。

电话另一头林穆听着梁亦辞刚刚那一连串看似合理实则荒唐的话,愣了半秒钟,在梁亦辞挂断电话前开口:“我看你是真的疯了,你知道那伙狗仔要多少钱吗你问都不问就说要给?”

梁亦辞的克制似乎不太奏效,语气已经开始发躁:“我管他要多少钱。”

“八百万!人家就是看现在热度高,风口浪尖上,张口就要八百万!”林穆这火腾一下就起来,“就你妈你傻逼要花八百万给人买一破照片!让薛思婉自己买去啊,乔衡不有钱吗让他给她买啊!”

梁亦辞没了耐性,硬邦邦吐出句:“你不乐意干就滚蛋,我找别人。”

听筒里安静了一秒。

下一秒林穆说:“你为个女人让我滚是吧。”

梁亦辞咬牙切齿:“你再说她一句,以后兄弟没得做。”

“兄弟没得做是吧,行,你真行啊梁亦辞。今天我还就非要说了。”

“她薛思婉做了什么你不记得我记得,我来给你回忆回忆。”

“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她是谁女朋友,谁?乔衡的。人是乔衡女朋友。我们常去那饭店,乔衡当着大伙兄弟们面说那是他女朋友薛思婉。”

“最后你走的时候,你也忘了,没事,兄弟帮你记起来。你家出那么大事儿,打算休学去帮你爸还债,满学校找不见薛思婉,我说乔衡在学校南门那酒吧叫我们喝酒,你死活不去,我硬拉着你进去,结果看见什么了。”

梁亦辞冷声:“别几把说了。”

林穆恍若未闻:“看见你女朋友跟你好兄弟乔衡抱一起啊,那天你连面都没露,走得多狼狈你都忘了吧。”

这么多年,林穆在梁亦辞身边。看着他从无到有。看着他平地起高楼。看着他们姐弟俩怎么相依为命,看着他是怎么没日没夜玩命地工作给他爸还债。

林穆到现在都记得刚开始进圈子那几年,意气风发的梁大少爷敛尽锋芒,四十度的三伏天他在横店拍古装,为了挣更多钱,还接了一户外挑战综艺,半夜下了戏飞过去录。

有一回他早上坐车回来的时候马上又要开始化妆。

化妆师说这会儿不急你可以先睡会,他说不用,现在睡等会开拍状态回不过来。

那个时候他已经连着三天没睡觉了。

林穆看不下去,拉着他要去导演那请假。

他也是跟现在一样耍浑,甩开手说请什么假啊,少睡会儿觉也死不了。

林穆气得拿他没法。

结果这事第二天梁亦辞就在现场晕倒,被送医院打吊针。

这种不要命的事儿多得林穆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可就连他挂着点滴昏昏沉沉半梦半醒的时候林穆都听见他在梦里喃喃。

糊里糊涂地,就喊两个字儿。

典典。

林穆当然知道典典就是薛思婉。

让梁亦辞魂牵梦萦夜不能寐的也就一个薛思婉。

这么多年。

都在圈子里混,梁亦辞怎么可能不知道薛思婉也进圈子出道,梁亦辞有多想薛思婉就算别人不清楚,林穆也清楚。

可是今年见面之前,梁亦辞没一次去找过她。

他没说原因,不代表林穆不知道。

最开始的几年,他身上背着巨债,一家的担子都在他身上,他拼命工作,对薛思婉闭口不提。

可是还是养着虎子,还是把那个破打火机一刻不离地带身上。

林穆有一次在他那个旧手机里看到,草稿箱里,有一百三十一条未发送的短信。

他只窥见第一条的最后一句。

“我会来找你的,我会来的。”

过了几年债务终于堪堪还清,林穆能感觉到那几年梁亦辞格外想薛思婉。

有好几次他都撞见他在看跟她有关的新闻,在拥簇的人潮散尽之后一个人坐在空****的屋子里摩挲着那个半新不旧的打火机。

可是他们都进入到事业的上升期,那段时间看满世界的到处飞,梁弥声告诉他,这是他事业的转折点,如果现在不继续工作,那就是前功尽弃。

一向脾气风风火火,一意孤行的梁大少爷,红着眼睛从梁弥声办公室摔门出去。

从此对又对薛思婉这三个字只字不提。

后来有一次在喝了不少酒。梁亦辞搂着林穆说,不管怎么样他要听一次梁弥声的话。

他们家出事的时候,他爸把梁弥声卖给姓谢的,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是他欠梁弥声的。

所以无论如何,他得听一次梁弥声的话。

所以他又找不了薛思婉了。

梁亦辞对薛思婉有多少感情,从始至终,林穆都看在眼里。

所以一开始他是最支持他去找薛思婉的人。

人就明明白白在那,同一个圈子里认识的人,牵几根线就能见上面的事,那就不要这么眼睁睁着耿耿于怀。

后来他们见到面。

他看着他们相触交缠又同时撤回的视线,看着他们想触碰又收回的手。

看着他们渐渐重新开始接纳对方,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没有想到又出了这么一档子破事。

“林穆。”

梁亦辞声线不无警告,

“我说,别说了。”

梁亦辞思绪被勾起。

记忆里他从宜大出走的那一页被重新翻开,已经过去八年的时间,所有的记忆还是真实、生动、满是细节。

每一次想起,都像是重新经历一次。

/

那是二〇一二年的冬至。

北半球的一年之中白昼最短,黑夜最长的一天。

那天下了很大的一场雪,南方很少下那么大的雪,可是那年西伯利亚寒流加剧,寒潮过境寸草不生。

整个沪市银装素裹,遍地白色。

下午的男生公寓。

南方人兴奋地到窗前看眼雪,北方人见惯不怪照常先到卫生间来根烟。

公寓走廊的晚间广播里在说今日降温,夜间更甚,提醒同学天冷加衣。

梁亦辞套上件黑色连帽卫衣,卫衣下摆堆在运动长裤腰间,随意地皱折。

他开了水龙头,掬一把水扑到脸上,几乎要结出冰晶的水很快将冷白的皮肤冰冻发红。

他叼着烟出门,拨薛思婉电话的时候接到另一个人的电话。

是他们家阿姨陈姨。

冷风瑟瑟的冬季里。

陈姨的声音在电话听筒里颤抖:“你快回来吧,小辞!先生发话要给你姐姐订婚,听说都已经跟人谈好了,你说这可怎么办?你姐姐她有心上人了呀!”

听到陈姨的话,梁亦辞紧皱起眉,冷峻地顿在原地。

他已经出了宿舍门。

冷风穿过棒球外套,又穿透里面的卫衣。

四肢百骸都被吹得发凉。

他开口的时候声线跟寒风一样冷:“梁京弘要让我姐嫁人?什么他妈嫁人,我是不是应该问问,他把他女儿卖多少钱。”

“公司败光他还嫌不够是吧。”

电话那边,陈姨急急催促:“你快回来看看吧,你姐姐平时有什么话都直说的性子,现在不哭也不闹,真的答应嫁人了。”

“我是担心她阳奉阴违,做出什么傻事。”

他妈没日没夜演出还债,梁京弘现在就把主意打到了他姐身上。

梁亦辞挂了电话后,转头立刻给梁弥声打电话。

电话通了,没人接。

天特别冷,吸进的氧气像携带着冰晶,沿着气道寸寸下沉。

梁亦辞赶紧开车往家里赶,那天的路特别长,红绿灯也很多,路灯屹立在黑暗的行道树两侧,昏暗无比,不见光影。

梁亦辞想开暖风,手顿了下,没舍得拨弄开关。

他掏出手机,重新拨了梁弥声的电话过去。

依旧一阵忙音。

他深吸口气,锲而不舍,继续打。

一路上,梁亦辞打了几十个电话,梁弥声都没接。

等梁亦辞到家的时候,梁弥声已经睡下。

房间厚重的遮光帘紧闭,房门也紧锁,密闭空间安静又黑暗,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梁弥声住的套间门外。

陈姨眼含泪花,她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梁家落败,辞退所有人。梁弥声见她可怜就把她招回来到家里继续帮工。

一向坚强如陈姨,抹着泪拉着梁亦辞的胳膊让他赶紧去劝劝梁弥声。

“现在刚八点多,声声肯定没睡。我刚才敲了好久的门都没动静,不吃也不喝,我是真怕她想不开……”

梁亦辞问陈姨要梁弥声房间的备用钥匙,陈姨赶紧从口袋里把钥匙拿了出来。

陈姨说:“我、我实在是不放心,刚才就用了一下,但不管用,小姐好像反锁了,开不了。”

梁亦辞拿过钥匙:“谢谢,没事,我来。”

一扇门而已,就算是金属牢笼,也困不住他。

两个人来到梁弥声门前。

陈姨紧张地搓搓手,梁亦辞长指叩门,认真听里面的声音。

没听见声响才开口:“姐,睡着了吗?”

梁弥声没作声。

梁亦辞话听不出情绪:“姐。你要是不开,我就闯进去了。”

静默两秒钟。

终于传出梁弥声的声线:“我困了,你要是饿了,让陈姨给你做。”

陈姨听到梁弥声的声音,松了口气。

梁亦辞了解梁弥声。

这个语气,这个声音。梁弥声肯定是哭过了。她自小性格就强势,二十多岁了,哭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手重重按在门把上,语气虽克制,却难掩躁意:“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你开开门,我有话想跟你说。”

门的里侧没再传出来声音,安静得像是房间里根本就没有人。

梁亦辞深吸口气,拿出备用钥匙。跟陈姨说的一样,怎么都拧不开。

他心里憋着口气。

爷爷去世之后集团情形急转直下,梁京弘一意孤行用了多少下作手段把大伯踢出公司,还信誓旦旦说公司交到他手上,发扬光大绝对没跑。

这还不到一年,公账私账都背上巨债。

财经小报上明里暗里跟爷爷当年说得一样,梁京弘就一金镶玉裹养出来的纨绔子,有点歪门邪道的小聪明,多少家底都不够他败的。

梁亦辞往后退了两步,见陈姨依然在门边上守着,赶紧摆摆手,示意她躲远一点。

陈姨见梁亦辞的动作,立刻明白了,抬脚往后退。

下一秒,只听“砰”的一声,整个木门剧烈一震,应声而开。

陈姨低呼一声,吓得捂住耳朵。

陈姨:“我的天,小辞啊,这门可是出了名的结实,你脚没事吧?”

梁亦辞收腿。

陈姨赶紧上前,想去检查一下他的情况。

梁亦辞摆摆手:“不用,就是有点麻,死不了。”

门开了。

整个套间的灯都没开。

卧室的房门倒是没关,走到卧室门前的时候,看到梁弥声坐在角落里,头发略显凌乱地在肩上四散。

梁亦辞打开灯。

梁弥声好像被刚刚的巨响吓到,正红着眼睛抬头看他。

他走过去,蹲下身子和梁弥声平视。

梁亦辞:“姐。”

他扯了扯唇角,一字一顿道:“只要你不想没人能逼你,别慌。”

梁弥声扬起脑袋,郑重其事:“不,我想。”

梁弥声向来有自己的主意,认定的事情也不会轻易改变。

她跟她喜欢的人青梅竹马,梁家没人不知道。

她怎么可能就这么简简单单就放弃。

梁亦辞浓眉皱起,声音发沉:“不行。”

梁弥声:“我是说真的,也许这才是我的归宿。”

“你这是,打算……认命?”他想了半天,终于翻出了这么个词汇。

“对,就是认命。”

“不行。”他字字掷地有声,“梁弥声,我不会让你认命的。”

“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梁亦辞掏出手机去找梁京弘的电话。

他倒要看看,什么才是归宿。

梁弥声爬起来就要抢手机:“不用,别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你现在连我决定的事情都要管了?我们都是梁家人,从出生就享受着这个家庭带给我们的一切,家族罹难的时候也该尽微薄的力量,是不是?”

“小辞,你该成熟一点了。我们家已经不像从前了。”

梁亦辞:“为什么,姐姐,你要让我看着你嫁给不爱的人吗。”

“谁说我不爱的。你当我要嫁的人是什么张三李四吗,那是谢家大少爷,英俊多金,哪个女人不想嫁给他。婚姻本来就可以日久生情的,就算我现在不喜欢,以后一定会喜欢。”

他冷笑出声:“梁弥声你听着,这个家用不着你自我牺牲。”

梁亦辞眼看着就就要拨通电话,梁弥声立刻抢过来,一下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响,电话应声碎裂。

躲在门口旁边的陈姨吓得瑟缩了一下,看着两个吵成一团的姐弟,难过得直拍大腿。

“造孽啊造孽!”陈姨抹着泪,捂脸靠在墙上,“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老天爷啊……”

梁亦辞把手机捡起来,看向梁弥声。

梁弥声脸色苍白,纤细的身体摇摇欲坠。她眼眶和鼻尖都是红的,嘴巴倔强地紧紧抿着,隐忍着情绪。

梁亦辞深吸口气,缓和了声调:“姐,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梁弥声:“我知道。”

她抹了抹眼睛,扬起脑袋,说:“我都跟你说了,我是自愿嫁人的。我觉得这样挺好,真的。”

梁亦辞怔怔的看着梁弥声,他知道姐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决定了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

家里所有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倔脾气。他也是这样,梁京弘也是这样。

无力感如潮水,奔腾着涌上来。

随之而来的是恼恨,恼现在的自己什么也做不了,现在的自己,抛去这个家赋予他的东西就什么也没有了。

乐队演出的收入在梁京弘的欠款面前杯水车薪。

他可以和姐姐说没钱了再挣,可是终究这些钱不是他挣来的,这个家他还做不了主。

他勉强笑了笑,问梁弥声:“真的决定好了吗?”

梁弥声一脸坚定的看着弟弟,一字一句的说:“我决定好了。”

梁亦辞点了点了头,没再说什么,失魂落魄的走出家门。

打开车门,坐进车里,没发动车子,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上。

思绪在运转,现在的他脑子里一团乱麻,束手无策,他点了一根烟慢慢回想着刚才梁弥声说过的话。

梁弥声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

她会牺牲自己,来为这个家做些什么。

那他呢。

他该做点什么来维持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梁亦辞叹了口气,想到薛思婉,心情平复一些。

他拿出手机准备问问薛思婉在哪,才想起来手机因为刚才和姐姐的争执已经摔坏了。

他把车钥匙插进钥匙孔,车子打起火,他打算先回他学校附近那间公寓换上备用机,再回学校找薛思婉。

启动车子,梁亦辞车在路上开得飞快,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公寓。

他拿出钥匙打开房门,放钥匙时手一顿,屋子里的灯亮着。

他朝房里走去,看见梁京弘坐在沙发上等他,瞥一眼茶几上烟灰缸里的烟头,看来了有一会儿。

“怎么不接电话?”梁京弘问道。

“手机坏了,没接到。”梁亦辞随手把外套扔在沙发边,冷怠回应,“你怎么在这?”

梁京弘看他这幅态度皱了皱眉头,说道:“是有事来和你谈一谈,坐下来吧”

梁亦辞看一眼梁京弘。对方面上一副商量的语气,话间却还是往常一样不容置喙。

躁意再度升上来。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梁亦辞眉心微皱。

“家里的事情你都清楚了吧?”梁京弘靠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一串檀木珠子,眼睛看着珠子,余光却在打量着梁亦辞。

梁亦辞看着梁京弘:“我想我已经很清楚了。”

“清楚了就好,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也无所谓你在想什么。既然你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那现在也是到了需要你的时候了。”

“需要我做什么。”隐隐约约间,他好像知道梁京弘想说什么了。

“我需要你办理休学,然后让你妈帮你在她们演艺圈找份工作。”梁京弘移回眼,看也没再看他,好像在下一道命令,手里还在把玩着珠子,仿佛珠子比坐在他对面的儿子更加重要。

这话一落地,梁亦辞内心躁意更甚,最终忍不住嘲弄说:“你想让我出道,是不是现在太晚了?这就是你的办法?”

梁京弘终于把头抬了起来,看着梁亦辞:“我就是这个意思,至于其他的暂时不需要你考虑。”

梁亦辞仿佛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父亲,在这种情况下他利用起了身边能利用的所有东西。

一切亲人、感情,在他的眼里都有了估值。有的价值高一点,有的价值低一点。而在梁京弘的眼里,可能现在的自己还不如他手里的一串珠子。

梁亦辞突然想到,如果连自己都要休学的话,那梁弥声对他说的可能真没有一丝余地了。

他想忍住不问,因为问了又能怎么样呢。现在的他还掌握不了话语权。难道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喊着说不要,他需要记着这一刻,让自己一辈子也别忘记这种无可奈何。

可是最后还是没忍住。他问梁京弘如果他出道,他来还钱,梁弥声能不能不结婚。

然后得到对方不加掩饰的嘲讽,梁京弘捻着珠子告诉他,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之前多掂量掂量自己,别跟个愣头青似的。

梁亦辞当然听得出,这是在说他不配提这种条件。

梁亦辞压下内心的烦躁,重新恢复到面无表情,对梁京弘说:“可以,就按你说的办。”

“那就好,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了。”梁京弘达到目的,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便起身离开。

关门声砰地响起,尾音在空气中蔓延,躁意也紧跟着蔓延。

梁亦辞拿出摔坏的手机,把卡换到另一个备用机上,给薛思婉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却迟迟没有接起,他挂了电话,干脆起身拿起外套,准备先回学校询问一下休学的事。

车停进学校停车场,梁亦辞关好车门,一抬眼看见程菁朝他走过来。

“阿辞,你把我联系方式都删了,我在学校找了你好久!”程菁一路小跑,走到梁亦辞面前。

梁亦辞浓眉轻皱,沉默须臾,掀眼问:“你有什么事吗?”

程菁看到梁亦辞这样一副态度,迟疑写在脸上:“阿辞,你别这样,我……”

话未讲完,梁亦辞已经打断了她的话,再次问道:“我说,你有什么事吗?”

程菁面色发苦,不由开口问:“难道现在我连话都不能和你说了吗?”

梁亦辞躁意更甚,不大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今天还有事情。”

“我就想说,我们真的没有一点可能了吗?”程菁终于把话说出口,说完也不敢抬头,只是看着自己的脚尖。

“没有。”梁亦辞简单干脆地回复,像往常一样,不留半点儿可能性。

程菁听了这话,深吸一口气,说道“是因为薛思婉吧,可是你知不知道她和乔衡……”

“说完了吗。”梁亦辞声线一沉,“你这些闲言碎语我不想听,也不会信,不要跟着我。”

他话撂下,就头也不回走开。

先是去图书馆,发现薛思婉并不在,又去宿舍问了问,她舍友也说不清楚哪去了。

梁亦辞无奈,只好去先问问休学的事。

天已经很晚,不知道教务的老师下没下班。

教务老师还在,倒是他证件落车上。

梁亦辞回去取的路上步子沉得快提不起,这一天数不清的担子压下来,他掏出跟烟叼在嘴里,觉得快要透不过气。

刚从教务处出门的时候就又给薛思婉发了消息,还没收到回复。发完消息之后他又给林穆打了电话,让他问问陈湾有没看见薛思婉,顺便也想把准备休学的事情和林穆说一声。

没走多久,又遇上程菁。对方直直朝他走过来,梁亦辞吸一口烟,收回眼。只当没看见,自顾自往前走。

程菁走到他面前,抬手拦住去路,说道:“阿辞,算我求求你了,给我个机会好不好,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梁亦辞夹着烟,说了声不好意思,不行。话毕便绕过去走。程菁见梁亦辞理也不理她,终于忍无可忍,冲着他背影喊:“是因为薛思婉吧?是因为薛思婉你才不给我机会的,是不是,可是你知道她到底喜欢你还是喜欢乔衡吗?”

梁亦辞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程菁,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好像刚才才对你说过,我对你那些闲言碎语不感兴趣。”

“我跟薛思婉的事不需要你来管。”

这时一声喇叭声响起,林穆骑着摩托停在不远处。

梁亦辞不再理她,转头向林穆的方向过去。

接过对方给的头盔,梁亦辞利落地跨上车,眉头的深壑未解。

“怎么了辞哥,桃花债来了?自己造的孽躲也躲不掉啊,兄弟也帮不了你。”林穆掏出根烟,借着梁亦辞的火点着,幸灾乐祸地说道。

梁亦辞弹弹烟灰,撇了一眼林穆:“怎么?你都看到了,不帮我解围还在这说风凉话?”

“哪啊辞哥,咱也是刚到,不是很清楚。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事啊,咱先说好,出谋划策可以,别的兄弟可整不了,真有啥事还是得你本人顶前面。”

梁亦辞看了眼不远处慢慢走远的程菁,对林穆说道:“我要休学了。”

“啥?休学,因为刚那个?不是吧辞哥,你是认真的吗?”林穆惊的下巴差点掉地上。感觉梁亦辞像是在开玩笑,又觉得梁亦辞不会开这种低级玩笑。

“当然不是,是家里有些事情。”梁亦辞熄灭了烟,低声说道。

林穆没在追问是什么事情,因为梁亦辞想说一定会告诉他,他只是有点不敢相信,本来好好的突然听到这么个消息,气氛一下子沉默了起来。

沉默良久。

梁亦辞看了一下林穆,笑了声:“哭丧着脸干嘛,我是休学了有事情要去做,又不是人间蒸发见不到我了。今天太累了,等我歇歇再跟你说是怎么回事。”

林穆干笑一声,说:“是是,不着急,啥时说都行,用的着兄弟的地方你就说,咱兄弟间也不多说啥了。”

“知道。”梁亦辞颔首应声,拍了拍林穆的肩膀,“用你的时候你也跑不了,走,陪我喝点酒。”

林穆终于也笑了,“这才是我辞哥,啥也不说了,今天我舍命陪君子,咱们去一醉解千愁。”

来到酒吧门口,林穆停好车子,和梁亦辞一前一后走进酒吧。

“今天衡哥也叫我出来喝酒来着,好像也有事,就这我都跟他说等等,我得陪我家湾姐。”

“然后这好家伙,你一叫我我立马出来了。衡哥知道要气死。”

进了门,林穆一边随口说一边往里走。灯红酒绿里朝吧台一扫,竟然是乔衡和薛思婉,而乔衡正一副作势要抱薛思婉的样子。

看到这,林穆猛地回头,说:“辞哥要不咱们还是……”

梁亦辞也看见了。

仅仅是一瞬间,酒吧里喧嚣声从耳边退散。

他好像听不见其他声音,所有感官的能力被集中到视觉上。

再然后,乔衡真的抱她了。

金属乐声重新响起。

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听到,有什么东西在轰然倒坍。

程菁在他背后歇息底里的喊声也又响过一遍。

‘你知道她到底喜欢你还是喜欢乔衡吗’。

好像是不是,已经有了答案。

林穆又叫了声辞哥 ,梁亦辞回过神来。

他又看一眼薛思婉,抬手扯了卫衣宽大的帽子在头上,半张脸掩在帽子乌沉的阴影下,头也没回,转身走出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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