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秒狼人偷吻上帝
二〇二二年。
沪市国际电影节晚宴结束的夏夜。
一场车辆剐蹭事故, 几个人因缘际会。
薛思婉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只有她自己手臂受了伤,听林穆提去宵夜, 还第一个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
稀里糊涂的。
后来她夜半一个人躺在**对着天花板想了想。
大约是年少时聚在一起弥足珍贵, 她这一生打那以后再没有过那样的时光。
然后梁亦辞走了,把酒言欢的人也散了。
所以潜意识无比珍惜重聚的机会。
……
林穆开的那车被撞得有点儿严重,保险杠挡风玻璃撞得一塌糊涂, 万幸是人没事儿。
上医院包扎然后一起去宵夜的决定落下之后, 乔衡去开自己的车,林穆把车丢在路边车位,念叨着明天给保险公司挂电话。
然后被岚姐邀请, 跟梁亦辞一先一后上了薛思婉的保姆车。
这车是六座商务。
平常司机、岚姐在主副驾驶。薛思婉坐中间靠窗位,周小檬一人包揽后座, 宽敞得绰绰有余。
今天周小檬先回了家,梁亦辞跟林穆坐后排, 只是比平时多了一个人, 中型商务车里拥挤的空气满盈。
薛思婉一手小心地扯上安全带。
一言不发地摄入后座窸窣的衣料摩擦声、淡而和缓的呼吸,还有一点儿甘冽的木质中性香。
在酒店休息室里她嗅到过这个味道,跟他往常周身浅淡的烟草气不同。
大概是电影节特供。
车子重新打火,再度出发前,前车窗被人从外敲响。
薛思婉以为是折回的乔衡, 副驾驶上的张岚摇开窗, 意想不到,来的人是谢总。
她们天誉的老总, 也是梁亦辞前姐夫的那一位谢总。
谢闻远站车外, 不动声色地微一打量。视线从梁亦辞身上略过, 最终重新落到张岚身上。
他开口问:“出什么事了?”
他瞥一眼道边儿那辆看上去情形不大好的跑车, 意有所指。
张岚忙解释道:“李师傅跟小林刚撞车了,不过车速慢,问题不大,思婉手上擦破点儿皮,我们准备去医院。”
收到谢总看过来的目光时,薛思婉招呼一声“谢总”指着手臂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谢闻远颔首,行毕又睨梁亦辞:“你也跟去?”
保姆车半敞着一扇窗。
星点霓色偶照进来,三不五时有刺耳的汽笛。
梁亦辞浓眉轻皱,睨过薛思婉莹白小臂上擦破的伤,开口时神色不虞:“晚点说,人伤还没包扎。”
话音还没落,车边又来了其他人。
今天晚上实在足够热闹。
先是薛思婉的保姆车跟林穆撞上,梁亦辞正好过来,乔衡也来了。重新出发前谢总来了,再然后同坐一辆车的梁弥声、苏瑞、夏歆也来了。
梁亦辞看谢闻远的时候后者扬了扬手里的手机,说你出问题我看到当然要第一时间通知你姐。
然后又是一轮的盘问。
末了梁弥声说受伤了消毒包扎要紧,但半夜男女艺人一起过去明天百分之一百空降热搜。
谢闻远从旁听了半晌,到这儿才插一句:“你们不是还要宵夜么,我家保密还不错。家里有药箱,等会儿我让助理叫家庭医生。”
林穆下意识脱口:“家庭医生不用麻烦,我们有医生来着……”
乔衡肯定包扎得比谁都上心。
感受到梁亦辞瞪过来那眼,林穆才意识到自己又讲错话,恨不得原地把舌头拔了。
……
后来莫名就因为谢闻远那句话下了决定,所有人心照不宣地参与。
晚上十一点钟,他们从电影节那场华筵散下场来,没用半小时又一齐聚集在谢闻远那套市中心闹中取静的独栋豪宅。
钢铁森林恢弘大厦间开辟的院子,高墙厚瓦,低奢主义装修。
越过门廊,入目是满前庭的巨大私人鱼池,池中央暗灰色地砖的一条窄桥。
漫天漆色洒下来,盖不住檐边昏黄色的光线。
众人跟着谢闻远,次第穿过窄桥入户。
别墅共有三层,宽敞明亮,落地长窗。此时夜里每层只在檐下点两盏幽灯,看上去空旷又寂寥。
进门的时候有个被谢闻远叫“陈姨”的中年女人跟大家打招呼,面带笑意满口都是欢迎,这句“欢迎”说到最后一位进门的时候却改了口。
热泪盈眶说:“太太回来了。”
所有人看向走在末尾的梁弥声。
梁弥声倒是没什么反应,应声,颔首,情绪都掩进那双潋滟眼睛里。
别墅内部的灯也很暗,都是温黄色。
陈姨领着大家进到宽敞的饭厅,笑说:“先生来电话的时候有点来不及,我跟大厨一起弄了点儿海鲜,大家别嫌弃。”
晦暗的灯光下,一桌子海鲜大餐,边上赫然几大瓶子洋酒,每瓶看上去都价格不菲。
乔衡给薛思婉清理伤口又包扎好后,薛思婉又跑回保姆车里换了条休闲的直筒吊带裙,重新进门的时候,海鲜大餐已经预备开场。
饭厅正中央一张乳白色长桌,谢闻远坐东面窄面的单座,左手边由近到远依次是苏瑞、夏歆、梁弥声、乔衡,右手边是梁亦辞、张岚、林穆。
梁亦辞跟张岚之间,有一个空位。
看上去是给她留的。
薛思婉坐上座位,莫名觉得气氛非比寻常。
刚刚众人各自乘不同的车来没什么感觉,现在这样突兀地坐到一起,一时尴尬静默住。
还是谢闻远先开口打破沉默:“都能喝酒吧?”
“薛思婉不喝。”
“思婉不能喝。”
隔着几个座位的两个人异口同声,话音落下的时候气氛陷入更无以言说的沉默。
薛思婉对面的夏歆拿了个开瓶器三俩下挑了瓶酒开开,自己倒了一杯才接口:“想喝就喝,薛思婉你喝不喝?”
最后薛思婉还是倒了半杯塔基拉,小口地轻抿。
连酒都热不起来的场子只此一桌,尴尬蔓延,林穆看不下去跟苏瑞对了个眼色,俩人提议玩桌游。
不过这一桌上两对分手的一对离婚的,还有俩人爱而不得,林穆跟苏瑞愣是默契地都没敢提平时最常玩也最能热场的那几个什么真心话大冒险国王游戏之类的。
憋了半天,最后憋出一个:“……要么玩狼人杀吧?”
兴许是喝酒吃东西对于这一桌子人来说实在足够尴尬,所以林穆提起来玩狼人杀的时候甚至都没人反对。
林穆挠挠头:“呃,那大家微/信小程序里搜一下发牌小程序,需要一位上帝……”
辛辣酒气入喉,唇齿之间留下涩涩的苦。
薛思婉咽下这一小口,她对玩游戏没什么兴趣,闻言温声开口:“我来吧。”
一连三四局游戏,一桌不大熟络、端着架子、关系复杂的人终于稍微化解掉尴尬,气氛随着摄入的酒精渐近攀升。
除了两个人毫无游戏体验感,只随着大流喝了点儿酒。
——当“上帝”的薛思婉,跟把把平民牌,把把因为个人原因受针对开头被刀的梁亦辞。
梁弥声、林穆跟乔衡赢了之后说为什么起手刀他的原因,那话实在掷地有声。
“刀谁也不好意思,我这是大义灭亲。”
“辞哥八百个心眼子,早除早绝后患。”
“不为什么,想刀就刀了。”
“……”
三四局下来酒下去不少,好几瓶酒见了底,人也上来醺意。
不知谁放了首歌,吴雨霏的《吴哥窟》。
薛思婉第一次听是在港片《花样年华》的影评里听说,拍戏的空档单曲循环了很多次。
后来,隔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重新见到梁亦辞那天,在保姆车的车载FM里听过。
昏暗的饭厅。
男男女女。
幽哀低婉的女声。
“心声安葬在岩洞
上帝 四次三番再愚弄
听得见耳边风 难逃避你那面孔
越要退出越向你生命移动
难道我有勇气与你在一起庆祝正日
难道你有勇气反悔诺言你专一
两个人 多挤迫 难容纳多一番秘密
捉不紧变得更加固执
不应该滥用名义
被你 引诱多一个名字
身份远 记忆深 浮尘滴进觉悟寺
雾里看花没有发生任何事”
……
酒过三巡。
狼人杀开到第五局。
薛思婉温吞柔和的声线响起:“天黑请闭眼。”
除她以外的所有人闭上眼。
很短暂的一瞬间,她蓦地觉得像只身处在万山深处的寂野,四下无人,天不应地不灵。
无边无涯的伶俜寥落潮水样涌来,刹那间将人拆吃吞没。
直到下一句指令落下。
“狼人请睁眼。”
除了音乐,饭厅安宁无声。
薛思婉逡巡的目光最后落到梁亦辞脸上。
他有世上最漂亮的眼睛,浓黑、深暗、邃而莫测。
四目相对时,头顶澄黄光灯跳跃进他眼里,勾得什么东西隐隐迸发。
薛思婉钝钝念词:“狼人请相互确认身份。”
他没动,余光也不见任何人动。
男人身上那些许木质香被酒气侵吞,消失殆尽。
薛思婉侧目避开对方的眼,兀自念下一句词:“狼人请杀人。”
淡酒气急剧靠近,后脑被长指扣住,须臾的时间,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让人吞去,她的大脑开始宕机。
很重的一个吻。
跟那天晚上的蜻蜓点水不一样。
掌指和唇齿的力道,全印在她身体里。
也是很短暂的一个吻。
结束时他手在她颈后半轻不重地一挲,随手指了一个人“杀”。
薛思婉微颤着手,五脏六腑好像都跟着一起悸动。
他闭上眼的时候,一切好像跟刚刚的歌词写的一样。
“雾里看花没有发生任何事”。
没有人知晓0.01秒的吻发生的时刻,角落里乔衡寥寞地睁着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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