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辞哥特招人”

“你们现在都在演艺圈,还有没联络?”

还有没有联络……

这个问题好像问错了人。

薛思婉大四那年因缘际会巧合入行,那时候,他就已经崭露头角。

他一天比一天炙手可热。

广告、代言铺天盖地。网络上到处可以看见他的名字。

而她像在学校的时候一样寂寂无名。

她像是拥有微弱光亮的萤火虫,在他的万丈光芒前渺小黯淡的不可思议。

萤火之光,怎与日月争辉。

又怎么,可以跟日月并提。

有那么一段时间薛思婉一直都在逃避。怕在热搜上看到他的名字,怕经过商场一抬眼就是他的巨幅广告牌,怕身边有人是他的狂热粉丝满口都是他的消息。

怕像现在这样,遇见以前的人,提起以前的事。

怕……想起他。

她就缩在自己狭小/逼仄的龟壳里,闭门不出,那时候她几乎是整年整年地待在剧组,不上综艺也不上活动。

以此来逃避他们之间日益遥远的距离。

现在突然被乔衡问到这个问题。

她能想的只有那次,八年来仅有的一次见面。那是沪市卫视跨年夜的彩排现场,姗姗来迟的她遥遥看过一眼他在台上轻松地排演。

也就是那么一次了。

……

站在一旁的乔衡久等未得到答案,眼看面前的薛思婉耳垂上的珍珠坠子一下一下来回地**。

隔着墨镜望不见底的深色镜片,他仿佛也能看见她微微出神的杏眼。

“思婉?”乔衡尝试在她眼前晃一晃手。

“没有。”薛思婉轻吸一口气,回过神来钝钝地摇摇头,“没有联络了。”

乔衡的语调走低:“这样啊。”

气氛有几秒钟沉默的空档。

薛思婉听着不远处路过护士站的病人拖沓的脚步,“嗒、嗒、嗒”,像锈涩得随时可能停摆的旧钟。

“你说,他怎么这么狠得下心。”乔衡推了下眼镜,叹息似的低语。

薛思婉突然就红了眼。

又是沉默。

她在脑子里搜索逃离这里的托词,竟然一时之间想不出。

直到有护士过来喊乔衡:“乔医生,主任叫你过去开会。”

“你先忙,别耽误工作。”薛思婉说话时已经忙不迭提起步。

才刚走两步就被乔衡叫住。

“思婉,”他扬了扬手里的手机,“能加下微信吗?”

薛思婉顿了下,掏出手机。她从出道之后就换了所有联络方式社交软件号码,不去联系也不去看关注过去的人。

现在乔衡提起,她打开微信点了点头:“好。”

道别的时候乔衡冲她笑笑,说思婉,以后常联络。

/

那天偶遇乔衡之后,岚姐开始休息,薛思婉则重新投入工作中。

之前那部校园剧被截胡,岚姐希望她能缓冲一下,把其他工作都推得差不多,让她休假之余准备准备上恋综的事。

节目的前期准备实际上也没什么事。

服装除了一些日常的私服其他都是代言品牌赞助,她只需要简单筛选一下,造型的设计有造型团队在忙,正式开拍前她其实只需要去棚里拍下宣传照。

所以闲得要命,待在家里没事就是练舞练台词,一刻不让自己停下来。

拍宣传照那天薛思婉去得早。

上午十点开的工,十二点半就拍得差不多准备收工。节目导演组的人今天也来了几位,让薛思婉拍完了照换身衣服去隔壁摄影棚,他们要拍一段节目前采,到时候剪一起当宣传片。

她到化妆间里换了套海蓝色小香风套裙,造型老师说配她这低马尾不行,拉着她坐下来说要给她电成大波浪。

薛思婉阖眼靠在椅背上,乖巧地任由造型老师摆弄。

早上起得太早,到了午间疲惫得有点儿昏昏欲睡。

坐在旁边椅子上玩手机的周小檬今天也难得安静,薛思婉这么闭目小憩差点儿就入了梦。

不过睡着前被周小檬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呼吓醒。

薛思婉惺忪着眼看过去,平复了半秒才问:“怎么了?”

“我的天啊思婉姐,节目组这回可真是下血本了啊!”周小檬拿着手机激动地感叹。

薛思婉未明所以,又问一遍:“下什么血本?”

“六月星云视频新恋综开拍,X小花、L姓男顶流,”周小檬对着手机逐字念,“圈内消息,一手保真。”

梳妆镜里映出窗外长天沉沉阴下来,已经立过夏了,这几天气温却持续走低。薛思婉缩了缩身子,拧眉看向周小檬。

对方很快将手里的手机递到她手上,微博的页面闯进眼帘,一个捕风捉影空口造谣的营销小号,娱乐圈这样的谜语人多不胜数。

她把手机交回到周小檬手上,什么话也没说。

之后的前采问了一些恋爱观、交际观方面的问题,没有什么敏感提问。薛思婉答完了准备收工的时候,苏瑞来了。

上次岚姐在星娱门口差点儿晕倒,多亏了苏瑞送她们去医院。

这事薛思婉一直记得,准备请对方吃饭,但是岚姐的病一直没好利索,这事也就暂时搁置了。

今天会在这里看到苏瑞也不稀奇。他是节目的总制作人,星娱的高层,人一进来门,导演组的人都忙凑上去招呼。

苏瑞身边还跟着一个打扮精致的年轻女人,穿一件粉红色露脐上衣,喇叭牛仔裤,正是网络上新近流行的甜辣风。

这人薛思婉知道,夏歆,星娱力捧的小花。活动上打过几次照面,没打过交道。

她走在后头,其他人寒暄得差不多,才上去打招呼。依旧温和客气:“苏总,夏小姐。”

“小薛,”苏瑞颔首,“拍摄得怎么样了?”

旁边的夏歆抬了下眉,没拿正眼瞧她。

薛思婉没在意,淡笑了下,回应苏瑞:“已经拍完了,苏总这是?”

“小歆也是咱们节目的女嘉宾,我带她来熟悉一下,”苏瑞说完,指指化妆间的方向冲夏歆说,“你先过去。”

夏歆走远了苏瑞才跟薛思婉说今晚有个局出去大家一起吃顿饭。

见她怔了一下,苏瑞忙解释:“都是熟人,我们星娱的领导还有你们公司的几位。”

薛思婉的经纪公司背靠娱乐大鳄的大集团,跟星娱影视战略合作,最近一直在资源整合,有这种局不足为奇。

不过薛思婉实绩名气都很一般,在公司里无足轻重,也分不到什么资源,没想到这种领导酒局会特地喊她过去。

苏瑞擦才帮过她的忙,薛思婉不好拒绝,只好退一步说:“好啊,不知道方不方便我叫岚姐一起,上回的事岚姐还想说亲自谢苏总。”

“当然可以。”

“那苏总,我们晚上见?”

“行,地址我发你微信。”

/

这一天的天气格外糟糕。

午后起天沉如幕,支起一张巨大的潮湿的网,狰狞地开了口,要将整座城市覆灭吞没。

晚上赴约的时候干脆下了一场瓢泼大雨,如织雨色挡不住街上鱼贯的车流。

酒局没有取消。

薛思婉如约而至,刚到地方雨势就急起来,身上这条浅荷色韩式长裙左边裙摆被落雨沾湿。她跟岚姐来得早了,二楼包厢里还没有其他人。

张岚坐在旁边说这次真是因祸得福,病这一场倒是跟苏瑞扯上渊源连这种大佬酒局都能参加了。薛思婉没听进去,坐在靠窗的位子望着外头翻涌压城的阴云,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用纸巾擦拭着洇湿的裙摆。

六点三十分的时候酒局的人才差不多到齐。

统共七八个人,没坐满,偌大的包厢空着一半。

在场都是星娱影视和薛思婉所属的天誉传媒两公司的高层,薛思婉之前的几年常年埋头在剧组里拍戏,大多不认识。

整个包厢里她能叫得出名字的除了张岚,恐怕只有前几天刚认识的苏瑞,和端坐主位西装革履不怒自威的男人,那是她们天誉的老总谢闻远。

其他人在聊一些资源配置问题,谈笑风生间就把多数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轻巧地分配。

薛思婉安静地坐在其中,更像是点缀橱窗的玻璃花瓶。

她好像懂了苏瑞为什么邀请她来这场酒局。

不过是一点合适且无足轻重的点缀而已。

“来,各位老总,咱们共同举杯喝一个,庆祝我们今天齐聚在这里。”苏瑞提了杯酒。

薛思婉跟着众人端起酒杯,不紧不慢地浅啜了口。

甘涩的红酒入喉,人反倒更加清醒。

侍者进来上菜,她听着窗外无比明晰的轰雷声,垂目越过落地窗看向楼下。

雨似乎不像她来时那样大,至少雨幕不足以遮蔽目光。楼下停下来辆火红色的跑车,薛思婉手中的酒杯未及放下,她瞥过去,高脚杯里的酒液因为这动作难捱地摇晃。

她看到车上下来的男人高瘦,外露的手臂冷白,伞骨一样的手撑一把墨色的伞。

惹得穿雨衣的路人和过路的小白猫频频侧目。

他进这栋楼之前,长臂一伸一把捞回冲向车流的白色猫咪。

白猫毫发未伤,倒是他的衣服湿掉半边。

“思婉,看什么呢?”张岚拍拍她的肩。

薛思婉下意识回过头,应声说:“没什么,我看看外面雨下得怎样了。”

再转看向窗外的时候,街上一切如常。

不知刚刚是不是花了眼。

她这样走个神儿的功夫,右手边天誉那位叫不上名的高层喊了侍者进来,又点了几瓶万把块的洋酒。

隔了几个位子的苏瑞在跟他旁边那个打扮挺嘻哈的小年轻说话。

因为包厢里其他人没怎么出声儿,所以他们的声音格外明显。

“菜都快要上齐了,少爷人呢。”苏瑞在问嘻哈小伙。他进门的时候介绍过,这人好像是他们公司新签的艺人,叫许维扬。

许维扬掏出手机:“不知道啊,电话里说好了要来的,我给他发个微信问问。”

“行,你赶紧发信息问问,就等他了。”

许维扬在手机上噼里啪啦一通按,隔了半分钟又开口问苏瑞:“要不我直接给辞哥打电话吧。”

薛思婉端起高脚杯的手不小心晃了下,暗红的酒液缠绵浸透衣袖。

她愣了半秒钟,起身说了句抱歉我去下洗手间边往紧闭的房门边走。

无人注意的方向,她三两步到了门前。

细白的手指拢了下垂落的刘海,旋即伸手去按门把。

只是没有想到。

这包厢的门是往外开的,她手刚按到门把上,门外突然一道力往外一扯,她这么冷不防,就不受控地惯出去。

额头鼻尖很重地撞上来人,右边手臂被握住,隔着洇湿的衣袖,源源不断渡进来对方掌心的潮湿的温热。

她抬头,男人也在这时掀了眼瞧过来。

浓黑的眸子里禁锢着她的倒影,满是冷冽跟晦暗。

他戴口罩、黑色鸭舌帽,严丝合缝,只露出一双粲然夺目的眼。

她鼻腔中全是他带进来的,缱绻的,倦怠的,沾着烟草味的浅淡潮湿气。

薛思婉吸一口气。

又遇见了。

其他人的招呼声将沉默打破。

“阿辞来了。”

“辞哥你可终于来了,等你半天了。”

“……”

薛思婉撑着身子站稳。

握住她手臂的手已经撤开,留半点儿余温。

他从她身边视若无睹地经过。

她带上包厢的房门,行止动作一如既往地温和冷静。

暴风雨狂躁地击敲着窗棱,下下声声,听得人胆战心惊。

薛思婉回到包厢的时候,里边气氛热火喧阗。

像是丝毫没有被外面摇曳风雨影响。

梁亦辞就坐在圆桌的对岸。

棱角分明的半边脸被窗外打上昏黄的暗影,他面前的热锅子烧起蒸腾的热气,云烟缭绕。

男人就这么斜倚靠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过干瘾。

冷怠又散漫。

她移开眼,才发觉她刚刚出去的时候又进来一熟人。

——林穆也是宜林大学的。

过去读书的时候宜大人人都知道梁亦辞组了个乐队,他是主唱兼吉他,乔衡弹键盘,那个时候,他们乐队的鼓手就是林穆。

不但如此。

林穆也是,唯一知道他们事的人。

……

林穆没想到会在这饭局上见到薛思婉。

周边人还在调侃梁亦辞。

“阿辞这好好的顶流怎么想起来要去上恋爱综艺,你们苏总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就是啊,你们怎么舍得放他去上恋综。”

“……”

梁亦辞就抬眼。

漠然地淡睨说话的人,像是无关的看客,置身事外。

倒是一直没怎么讲话的天誉老总谢闻远晃了晃酒杯,难得开口:“都二十八的人了,放出去谈谈恋爱也是应该的。”

他喝了半口酒,说得不疾不徐:“别以后想谈了没得谈。”

许维扬挠挠头插话:“不至于吧,谢总您是不知道,辞哥特招人,追着他的小姑娘不要太多,我们公司那个夏……”

这二愣子话说到一半儿林穆没忍住在桌子底下给了他一杵子,让他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辞哥正被那女的缠得烦着。

况且薛思婉还坐在对面。

她倒是一直半低着头,默然听着,跟以前的时候一样,从来都一副波澜不惊的样。

林穆预备开口把这不怎么合适的话题打过去,没成想梁亦辞拿开了叼在嘴里的烟,长指随手轻捻着。

少顷懒怠地冲谢闻远开口。

“姐夫三十三了。”

“还离了婚,就甭操心我了。”

话音倏一落下。

气氛沉寂了两三秒钟。

谢闻远是梁亦辞前姐夫这事在座估计没人不知道,谢总对这事儿讳莫如深,压根没人敢提。没想到梁大少爷张口就来,不过看起来,素来喜怒难测的谢总看起来倒并未因此不悦。

不过这话题实在不好多聊。

坐门边的苏瑞最会来事儿,见状不动声色就把话题扯开到一个大概他觉得不会踩雷的问题上:“我这恋综也没什么不好的,不信大伙问问阿辞跟小薛为什么都愿意来。”

“哎对了阿辞,小薛我看你们俩资料都是宜大的?之前是不是就认识了?”

话题骤然转到这里,林穆暗骂一声,刚那口气儿还没松完下一口气儿直接上不来。

他小心翼翼看了眼梁亦辞,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里那根折皱的烟扔到桌上,抬眼瞧了桌对面一眼,没有要讲话的意思。

林穆忙又看向对面的薛思婉,见她先是顿一下,旋即对苏瑞很轻地笑一下,用最温和的声音讲最没感情的话。

“不认识。”她说。

林穆忙去看梁亦辞的脸色,在心里骂了声操。

牛逼。

还是他妈这副清高劲儿。

不愧是把他辞哥折腾得抓心挠肝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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