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闻砚突然地隔空推开, 门外偷听的人没有支撑力,险些扑倒在地上。

还是旁边一起偷听的绪寒抽着嘴角拉了梦冥一把,她才站稳。

“说了多少次了, 梦冥,别总听人墙角。”闻砚徒唤奈何。

梦冥摸了摸鼻子, 有些尴尬, 也一反常态地没怼天怼地, 和绪寒像两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站在门口。

“也没听到多少......”她嘀咕。

虽然是这么说,但其实该听的是一个字没漏。

绪寒脸上肉眼可见的担心和自责, “哥, 你何苦为了我和天道做这样的交易......”

这话一出,余绯和梦冥都一顿,看着绪寒的眼神都变了变。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闻砚道:“还有你, 也说了多少次了,不是为了你。”

梦冥扶额, 倒是有几分心疼绪寒了。

让你自作多情吧!

但出乎意料地,闻砚又道:“神族为天道所偏爱,接手邪引一事是必然的,没有你, 天道也会逼着我管。”

神族在六界独享天道福祉,得到了什么, 也就必须要付出相应的, 这是神族都明白的。

闻砚从来不和绪寒解释什么, 但是这一句已经足够让他黯淡下去的眼神重新亮起来。

这种关头了, 梦冥自然也是担心闻砚的,“下回别瞒着了,又不是什么好事,还藏着掖着,自己憋着也不嫌累?”

闻砚笑笑,“没瞒着,你们要是和他们一样猜出来了,我自然也不会否认。”

梦冥脸色一沉:“他们?”

绪寒也着急:“除了余绯,还有谁?”

闻砚只是抿唇笑。

然后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咬牙切齿道:“祝康......!”

此时,远在幻族志愿的祝康身着战甲,望着地平线上滚滚翻涌的浓烟,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

闻砚没否认,反而看着绪寒和梦冥着急上火的模样松了口气。

似乎有些事说出来,好像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没必要。

至少,真的有人还关心惦记。

余绯却没闻砚那么轻松,还在为天道会把他带走的事情担忧,脸上忧心忡忡。

“以天道的旨意,要将邪引彻底铲除,邪主不能只是单单被封印这么简单,必须要诛杀才行,但眼下邪主还没破除封印,我们该怎么做?”

她语速很快,迫切地想要找出应对之法。

绪寒和梦冥也静了下来,闹归闹,虽然闻砚和他们的实力不弱,但面对邪引,却还是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梦冥:“云将夜原先为了复苏邪主花了不少功夫,如今这么着急宣战,倒是有些看不懂了。”

“除非他已经有把握能复苏邪主。”绪寒沉吟,“只有邪主破开封印,召唤来所有邪引,我们才能有机会一举歼灭。”

绪寒没说完时闻砚就给了他一个眼刀,可惜绪寒没懂,还是自顾自说完了。

余绯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云将夜抓了小姑,原来用意在此。”余绯轻轻道,脸上尽是嘲意的了然。

云将夜利用幻清击垮凰族,无非就是想找机会拿到余绯的血,取到涅槃之力,复苏邪主。

他暴露与邪引勾结之事后,自知六界都有了戒备,余绯和神海更是刀枪不入地在提防他。

如此一来,再想出其不意地取到余绯的血,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他掳走了余绯挂念和绝不会任由他去伤害的余嫣然,以此来威胁余绯。

闻砚也早想到了这一点,之所以不提起,就是怕余绯会为此自涉险境。

他大概猜到了余绯在想什么,声色低沉。

“余绯,不要瞎想。”

绪寒也后知后觉闻砚那一眼的用意,赶紧到:“我不是那个意思,你——”

梦冥踹了脚绪寒,对余绯道:“别听他瞎说。”

余绯知道他们在担心自己,心底一暖。

但她好像已经下定了决心,望着闻砚,认真无比:“如果我用血复苏邪主,你有几分把握?”

其余三人皆是愣住。

闻砚眉头紧锁,语气里少见地带着几分着急和怒意,“余绯,我不允许你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余绯微微一怔。

她忽然想起来,好像自从认识闻砚到现在,他从来都是由着她、纵着她,什么事都千依百顺,从来没说过一次不行。

这是第一次,他说“不允许”。

却是要她别伤害自己。

余绯扬了扬下巴,忍下鼻尖的酸涩。

“只是一点点血而已,邪引为害六界,与凰族更是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有机会铲除,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少主说得坚定又正气凛然,大义之下,成全六界,似乎这就是最优解。

可闻砚却不关心这些。

他只想起余绯去鬼族之前,从落刑的厄难预知中所见之景。

少女的烈焰衣裙与身下蜿蜒的血迹层层绽放,近乎耗尽生命的血量和毫无生气的脸色。

好像下一秒就要陨落。

那根本就不是余绯所说的“一点点血”。

他选择留下来一战,守护六界,本就是为了能留在余绯身边而已。

他怎么舍得,又怎么能够,为了这一战,将余绯舍弃呢。

如果没有余绯,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会有其他办法的。”闻砚走到她面前,弯腰抱住了她。

“如果真的有的话,云将夜就不会等到今天了。”

余绯回抱他,语气是不可思议的平静。

“只有这个办法了,闻砚。”

闻砚听着少女像叹息似的话,心底密密麻麻地疼,他收紧了双臂。

“余绯,我不想离开你,也不想你离开我。”

纵使千难万险,他也会挡在她前面。

“嗯。”余绯应下,又执拗地问:“那你有几分把握。”

闻砚沉默了很久很久,余绯也等了他很久很久。

在这种事情上,余绯有自己的坚持,闻砚也有自己不可触碰的底线。

余绯就是他的底线。

少女轻轻叹息一声,捧着他的脸,气若幽兰。

“闻砚,我说铲除邪引是为了凰族,为了六界,可是不止如此。”

少女望着他,目光灼灼。

“我心里真正最在意的,其实是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天道带走,你才能留下来。”

“或许只有如此,我们才能将成功的希望拉到最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六界在我眼里,也远没有你重要。”

守护天下六界自有天道,余绯只想守护好自己身边的人,仅此而已。

窗外的雪开始化了,腊梅愈开愈烈。

半晌,闻砚开口,眼中迸发出坚定的决意。

这是云将夜的孤注一掷,何尝不是他们的豪赌?

若要问这一战,闻砚有几分把握。

“不会败。”

他绝不会败。

余绯松了口气,她知道,闻砚同意了。

*

六界越来越多的地方出现了邪引,硝烟弥漫。

祝康刚处理完幻族之事,来不及赶回,又被闻砚调遣去了天族止乱。

大战临近,各处都紧张起来。

梦冥回了神海点兵,顺便将沉冤昭雪的凰主请出了神狱。

凰主回到凰族重掌凰权,妖族无主,余绯留在妖族暂管妖族。

鬼族与神海谈判的书信来回传了几日,鬼族仗着邪引助阵,猖狂无比,口出狂言要吞并六界,加之他们放出的邪引四溢,闻砚和绪寒的脸色一日比一日凝重。

形势严峻,神族战斗力强悍,绪寒必不可少。

因此,他身上的邪引也必须拔除了。

别院密室,绪寒泡在无根之水中,白雾飘浮,将他虚虚遮挡起来。

余绯抱着白泽和小离并排站着,闻砚守在密室之外。

绪寒有些紧张地看着小离,脸上不知是汗还是雾气凝结的水珠。

“小离......你等下不要害怕。”

小离看得出他的紧张,安慰道:“我不害怕,你也是。”

“如果事情不可控,你要照顾好自己。”绪寒愁虑,担心自己发生什么意外,想多说一点,“像你之前说的一样,忘了从前,这样也挺好。”

“说什么呢!”小离心思单纯,连凶起人来都是温温柔柔的。

绪寒扯了个难看的笑,“是我没福气和本事让你回心转意,但以后若是要找如意郎君,可得找个比我强的。”

“绪寒!你说什么胡话!”

“就这么不相信我啊?”余绯笑着把白泽往地上一放,从空间戒里拿出紫明草来。

其实她心中也是紧张的,毕竟是第一次,但她也不想看到绪寒和小离之间再一次生离死别。

“余绯。”绪寒叫了一声她,目光微闪,“他遇到你之后,变了很多。”

余绯知道他说的是谁。

“嗯。”

“你们......”

余绯将紫明草研磨成粉,用法术炼化后投入了无根之水,接过了绪寒的话。

“我们都会好好的。”

“现在,闭上眼运行小周天,一切交给我,绪寒,相信我。”

白泽蹿到水池边缘,“嗷呜——”

紫明草粉末在无根之水中升起灵力,进入绪寒的心脉,细密地围绕成一圈密不透风的高墙。

绪寒静下心开始调息,余绯在池水边掐着让人眼花缭乱地诀法,小离在不远处为两人护法。

炽热地神力将密室里氤氲的雾气烘得更加潮湿闷热,几人身上很快出了汗。

汗珠淌过鼻尖,余绯恍若未觉,全神贯注地推行着法术。

嘀嗒,汗珠滴落在地。

与此同时,余绯抬手,指尖指向白泽,凭空绘制了一张复杂地阵法,笼罩在白泽身上。

阵法激发,白泽绵长而威严地叫唤了一声,身上开始爆发出无边无际的纯净灵力,星星点点凝聚,盈满了整间密室。

冲破了白雾缭绕的水池,耀眼的灵力盘旋在绪寒周围。

绪寒体内的邪引感知到了极致的善,对于危机感本能地开始挣扎起来,绪寒的脸色开始渐渐变得痛苦。

白泽对邪引的威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汹涌。

绪寒从未如此痛苦过,肝胆俱裂的痛灌满了全身。

“绪寒,凝神定气,切莫散意!”余绯运行法术操控着灵力,第一时间察觉到邪引的暴动,艰难地提醒他,同时看向小离。

小离收到讯号,立刻分出一缕神识,灌注圣灵之力,汇入绪寒的神庭。

拔除邪引痛苦万分,必须要用心底最牵挂的人或事来唤起他的清明神智。

绪寒此刻体内经络扭曲、神识混沌,险些就要昏迷,却忽然感知到一股久违且熟悉的气息。

温柔似水的圣灵之力帖服着他濒临溃散的神庭,将他紧绷的神智舒缓,绪寒感觉到冰凉的触感随着全身血液而动,燥热的身体渐渐平息下来。

看到绪寒的情况稳定下来,余绯微微松了口气。

但最重要的阶段却还没有到来。

她和小离对视一眼,然后同时而动。

余绯五指翻飞,将白泽徘徊的灵力从绪寒的四肢百骸注入,全方位地追逐绞杀在他体内不安逃窜的邪引。

“啊——”一瞬间的痛苦让绪寒无法忍受,痛吟出声。

而接下来持续的的疼痛却愈演愈烈,绪寒感觉浑身都在燃烧,刚刚被小离平息下来的痛苦在此被唤起。

无比的折磨。

忽然,绝望宛如灭顶的痛苦之中,他深藏在神庭之内的神识被一抹冰冷轻轻触了触。

绪寒浑身一哆嗦,那一瞬间疼痛似乎散去,他不可置信地将自己的神识往后撤了撤。

若不是此刻不能分神,绪寒一定会惊起而后退。

可下一秒,小离的那缕神识却紧跟而上,将他覆盖、缠绕。

无法分离。

又不可分离。

几乎要把人淹没的快感铺天盖地地将绪寒包围。

他已经感知不到此刻余绯在做什么,感受不到体内的邪引和追捕撕咬邪引的白泽灵力。

他只能感觉到,小离那缕美好温柔的神识,在缱绻地攻略他、舔舐他,最后降服他。

让他彻底沉溺。

绪寒在短暂的错愕后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开始反客为主。

神识迅速分化出无数缕,朝着小离那唯一闯入他神庭的神识而去,开始宛若山呼海啸的缠绵。

闷热躁动的密室氤氲雾气中,绪寒和小离汗流浃背,神庭处却清明一片。

缠夹,拉扯,轮转。

春雨骤来。

在静幽的密室中,某处无声惊雷。

作者有话说:

谁能看出绪寒和小离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