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无形的阵法在衣裳上转瞬即逝。

余绯被那耀眼的亮得眯了眯眼, 再睁眼时,才看清,那是一件白色的大氅。

与她原来那件相似, 却又不同。

同样的颜色,眼前这件的里侧是用灼过火的天蚕丝织成的翻花里缎, 余绯一眼就看出了那花团锦簇的浅浅勾纹正中央, 是一串小小的梧桐花。

紫色的丝线穿插其中, 唯独描绘了这一朵的轮廓。

而外侧,则是雪花轻羽,短短的绒皮没有她先前那件的绒羽长, 看起来更加轻便, 脖颈处又围了一圈暖和的绒,看起来暖和得不得了。

余绯的脑中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像是专门印证似的,下一瞬,闻砚就喊了她的名字。

“余绯。”

她怔愣着望去。

男人朝她招招手,却没等她过去就自行走到了她身边, 将大氅从身后罩在她身上,“试试看, 合不合身。”

余绯的背后还带着方才屋外的寒意,大氅笼罩上的刹那温暖驱逐了寒意,让她后背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闻砚双手抬着,将大氅的系扣扯到她的领子前, 余绯半是顺从半是没回神,抬起下巴任由他将系扣扣上。

男人专注着眼前的动作, 鸦羽似的睫毛在眼睑下透出一片浅淡的阴影, 手指的关节小心刮过她圆巧的下巴, 带起一阵痒意。

两人的距离近极了, 余绯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梧桐香味,男人浅浅的呼吸打下,脖颈处的绒毛也扫过下巴。

余绯张了张嘴,脖子往后缩了缩,抬起手挠了挠下巴,“怎、怎么是我穿。”

闻砚看着她的动作失笑,方才的冰冷的情绪好像也不见踪影,他扣上最后的扣子,后退两步,打量着她的上身效果,“给你买的,你不穿谁穿?”

“给我买的?”余绯明知故问,语气里却还满是小惊讶。

闻砚偏头看着,抬手指了指她双肩的地方,对掌柜的道:“这里,大了些。”

掌柜的连忙亲自拿着针线上来修改,余绯把大氅脱下,递给掌柜的,听到闻砚回答她刚才的问题,“原先那件不是坏了?”

“也没让你给我买呀。”余绯小声。

闻砚忽地笑了,没理她。

行,小没良心的。

一旁穿针引线的掌柜的适时道:“姑娘,雪花轻羽难得一见,神君大人特意为你寻来制成衣裳,神君对你可真好!”

余绯虽然嘴上抹不开,脸上却还是抑制不住泛起了甜甜的笑,她走到闻砚身边,“多谢你!”

闻砚没看她,却知道她这幅别扭又可爱的模样难得一见,没为难她,“以后用不着穿言庭的。”

余绯一愣,随即脸上的笑意如冬阳灿烂,在他身旁无声地笑着,应了声,“嗯,用不上。”

掌柜的动作飞快,收完最后一针,又将大氅递给余绯。

余绯换上,这回倒是合身得很。

闻砚满意地点点头,走到她面前,在余绯的目光中抬指,点出一道神力,点在她的右肩。

顷刻之间,神力游走过整件大氅,一个复杂而古老的阵法随着神力的游走亮起,阵法之中,是一只浴火振翅的火凰。

阵法开始缓缓运作,而那夺目的光芒又在两息过后暗淡下去,只留下那神秘的阵法气息。

余绯瞠目结舌,看看掌柜的,又看看闻砚,“这......你在上面刻了浴火之阵?”

凰族中最古老而复杂的阵法之一,没想到他居然知晓。

闻砚眼中带笑,“防御阵法,衣裳不会再被划破了。”

“这阵法刻画一次不易,拿来保护衣服,会不会有点大材小用了?”

“不会,还保护了你。”闻砚说得理所应当,眼都没眨一下。

闻砚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掌柜的见缝插针,带着情绪尚佳的闻砚去结了帐。

饶是小金库富足的余绯听到掌柜的开出的天价也差点拉着闻砚就跑,可那男人掏钱的时候就像是丢出了几块不值钱的石子。

余绯彻底沉默了,有钱真好。

回去的路上,余绯问他:“怎么都不还价?”

“还价?”

余绯点头。

“有钱为何要还价?”

“......也行,有钱。”

闻砚转头看着披着新大氅的漂亮姑娘,眼里带着些认真的询问,仿佛在说:想要钱?

余绯脸色一正,连忙道:“不是,没有,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了。”闻砚若无其事地点头,可看起来却并不相信。

余绯:......感觉你还是不知道。

*

当日晚间,秋神在彩云阁给姑娘买衣服的事情就传遍了妖族,几乎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位姑娘是谁。

有知道闻砚和余绯走得近的,第一反应就是先猜了余绯,连凰族的那几个都这么以为的。

唯有应姝满脸不可能地告诉他们:“不可能,少主说了,秋神大人有喜欢的女子!”

白忱犯浑:“对啊,咱家少主嘛!”

应姝没和他们多费口舌,自己跑到外面给余绯传讯:“少主,白忱他们都在说秋神大人喜欢你。”

正准备和四季神讨论着要事的余绯看到消息心里狠狠吓了一跳。

不过应姝的消息随即又传了来。

“你放心!我已经骂过他们了!”

“不过真的好羡慕那个姑娘啊,尽然能让秋神大人给她买衣服!”

余绯抿着唇,心虚地回复:“别羡慕,我也给你买。”

“少主真好!”

见那头没了讯,余绯收起留音玉,抬头看着祝康,脸上的神情已然严肃,“落刑那儿情况如何,我小姑如今可还安全?”

祝康像是也动了怒,他今日收到消息后也被幻族气得不清,他没吭声,绪寒替他回答:“常奚传讯回来,人现在在地牢被关着。”

余绯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她“噌”地站起,双手握拳垂在身侧,满脸怒容,止不住地颤抖,“幻主竟敢、竟敢囚禁我凰族之人!”

“下三滥。”梦冥脸上也是不屑之意,她走上前,握住余绯的手,将她紧攥的手指一根一根抚开。

闻砚知道她气愤,温声安慰:“幻主现在还没有胆子动她,你暂且放心。”

余绯缓了缓,重新坐了下来,沉着声:“幻清知道这件事吗?”

祝康闭了闭眼,“知道。”

“混蛋!”余绯狠狠地骂道。

亲生母亲被囚禁,他不告诉余绯就罢了,居然还和个没事人一样来了妖族!

她竟没从他脸上看出一点着急,她真是看错幻清了!

在这种关头绪寒也正经了起来,点开常奚发回来的传序给余绯看。

余绯一目十行地看完,虽然早有准备,却还是哀伤难掩。

“他真的想要我的命。”

闻砚皱眉,虚握着的手抬了抬,想摸摸她的头,却又没动。

祝康也没忍住,拍了桌子,“幻族竟然敢和邪引勾结!”

常奚和落刑传回来的消息里,明确点出了邪引在和幻族进行着秘密的交易,而这其中的矛头就指向余绯。

“不是幻族,应该只有幻清。”闻砚站起,走到余绯身边,站在她身边给她无形的安慰,“幻主囚禁王后,应该是发现了幻清的异心,用以牵制他,但没想到幻清根本不受控制。”

余绯像是在安慰自己:“如果幻主没有害小姑的心,那小姑现在应当是安全的。”

“嗯,只是现在若把人救出来,幻清知道你不会伤害他母亲,只怕会更加有恃无恐。”闻砚慢慢地给她分析,迎着她沉痛的目光安慰,“落刑和常奚会一直在幻族守着王后,不会有事。”

“谢谢你们。”余绯只觉得浑身乏力。

“当务之急,是要知道幻清为什么要伤害你。”梦冥见她情绪渐渐平稳,点出了要点。

事到此时,闻砚也没有再对余绯隐瞒他也去了鬼城之事。

余绯才知道幻清那时也去了鬼城,眸色彻底冷了下来,对幻清的最后一丝信任彻底破灭。

“涅槃之力。”闻砚冷峻的眼里也不再温和,“我在落刑的厄难预知中看到了邪引抽取你的血,他们要的是你血里的涅槃之力。”

绪寒:“邪引要涅槃之力做什么?”

余绯呼吸一滞,“复苏邪主。”

闻砚点头,“涅槃之力的生命力强大到可以和天道抗衡,邪主若是要冲破当年我结下的封印,涅槃之力的确是捷径。”

闻砚说完,几人都沉默了。

祝康对幻清十分不齿,道:“如果以神坛之令将幻清收押呢?”

事关天下,绪寒这个四季之主不得不拿出主意,摇了摇头,“如今万族对战,六界都看着,连北辰故的神坛审判都放在了赛后,若是现在即刻抓了幻清,只怕六界立刻动**,邪引提前动手也说不定。”

他看了看余绯,“到时候,余绯就岌岌可危了。”

闻砚不关心六界,但他赞同绪寒的最后一句话,“不错,至少现在幻清还没有轻举妄动,真正的危险是邪引,不是幻清,打草惊蛇反而不利。”

余绯吸了吸鼻子,“那便等着吧,我倒要看看他能对我狠到什么地步。”

梦冥摸了摸她的头,把她搂在怀里,“万族对战人多眼杂,他不敢轻易下手,这段时间我们会一直在你身边,别怕。”

余绯靠着梦冥柔软的身体,闷闷地“嗯”了一声。

她心里很难过,说到底,她不怕邪引,只是对幻清的所作所为心寒,为远在幻族的小姑不值和心疼。

初步定下了接下来的该怎么办后,梦冥拍了拍怀里憋着气的小姑娘,想逗她开心,“你明日也没比赛,绪寒说明日要去找阿荔问个清楚,带你去看热闹,也能离你那个黑心哥远点,去不去?”

绪寒又恢复了那张面瘫冷脸:“......?我什么时候说了?”

闻砚的眼神在余绯身上就没移开过,从善如流,“你说了。”

绪寒:得。

余绯把头转向绪寒,把后脑勺对着闻砚,看见绪寒满脸憋屈的样子,终于“噗嗤”地笑了出来。

“去。”

作者有话说:

绪寒:你们是真的没人疼我吗。

闻砚: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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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呀家人们你们有没有发现我取名字几乎都是两个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