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云瞳孔一缩, 拳头攥的发硬,心口处似刺刀在反复插入、抽出,没一刀都带出淋漓的血。

身上也像被万丈冰雪冻住,从头到脚瞬间冰凉到极点。

“好。”他扯出一抹微笑, 眼底猩红, 泛着水泽,似冬雪浸入, 苦涩而凄凉。

“只要你开心, 我...什么都愿意...”

他深吸了口气, 声音沙哑颤抖, 尔后眸光一厉,拔下书庭随身的匕首,猛地往胸口插去。

书庭大惊,还来不及阻止,就看到匕首已贯入胸膛,鲜红的血汩汩溢出, 还冒着血泡。

“你看...我什么都听你的...”

陆行云笑着,血顺着嘴角大股留着, 眼角的泪也突破束缚, 似晶莹的珠子悄然滑落。

书庭吓得脸色惨白,都呆住了。

原本只是一句气话,姜知柳没料到他真会这么做, 一时倒怔住了, 心底也像是打翻了百味瓶。

自陆行云让她独自产子后,她那颗心算是凉透了, 也看透了, 可她曾真真切切掏心掏肺地爱过, 爱虽消逝,可那恨其实还在心底看不见的角落藏着,如刺悬在心口,触之不得。

四年的时光,她原本已经淡忘,可陆行云又出现了,还时时刻刻提醒着,将恨意从尘封的土壤里勾出来。所以她对他没有丝毫的好脸色,甚至绝情到极点。

此刻,望着这个因自己一句话就自戕的男子,她脑海里不禁浮现出种种过往,甜蜜的、雀跃的、悲伤的、绝望的,似有针在心尖那块软肉上刺了一下,尔后化作轻风将一切吹散如烟。

心口那根刺也随之消散...

“所以,原谅我...好不好...”陆行云颤抖地握住她的指尖,含着泪,小心翼翼地恳求。

姜知柳没有动,只静静凝着他,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半晌,似浮云般叹了叹。

“好。”

陆行云眸光大亮,还来不及欣喜,就被她剩下的话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我原谅你了,原谅你曾经为了旁人一次次将我抛下,原谅你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我,也原谅我曾经那么义无反顾。”

“只是陆行云,我虽原谅你了,却也不爱你了,永远都不爱了。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和烨儿,尊重我,也尊重你自己。”

她淡淡叙说着,清澈的眼眸没有一丝涟漪。

刹那间,陆行云胸口像被巨石猛地撞了一下,五脏六腑都绞得粉碎,痛的抽搐

“噗!”

他喷出一大口血,鲜血飞溅将衣衫和地都染红了,他撑着最后一口气,颤巍巍朝她探去。

“柳...”

“话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姜知柳淡淡睨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转身朝连晟行去,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望着她冷漠的样子,陆行云眸中似刀割般猩红,喉头一甜,又喷了大口地血。

“噗!”他像是被抽空的木偶,重重倒在血泊中,浑身充斥了衰败的绝望气息。

不远处,姜知柳和连晟说了句什么,两人便带着烨烨渐行渐远。

望着他们的背影,陆行云犹如掉进了万丈冰渊,刺骨的严寒似飓风裹挟而来,将他的身与心撕成粉碎,再冻成冰渣。

胸口处更痛到麻木窒息。

他颤栗着想抬手,却似使不出一丝力气。

至此,书庭终于反应过来,连跑带爬地跑过来,哭道:“侯爷,你怎么这么傻啊!就算要弥补,也不是用啊!”

陆行云却没有反应,只扯了扯唇,猩红的眼眸蕴满了无尽的绝望与悲痛,泪水顺着眼角湿透了脸庞与鬓发。

她不要他了,彻底的不要了...

视线渐渐模糊,他双眸一阖,昏死过去。

书庭不敢耽搁,抹了把泪,将他立即弄到马车上,匆忙赶到最近的医馆。

大夫看到陆行云的时候,他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染红了,脸色煞白好似烫金的纸,鼻息断断续续,已出气多进气少了。

“天呐!他这已经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你赶快走,别坏了我的招牌!”

大夫脸色大变,连将他往外推。

书庭眸光一凌,厉声道:“他可是当今刑部尚书,是圣上亲封的昭懿候,你敢抗命不救,就不怕圣上问罪吗?”说罢,亮出刑部的令牌。

朱漆金纹的招牌凛凛发光,晃得大夫眸中一紧,赶紧请罪,将陆行云抬进医馆救治。与此同时,他着人将全城最好的大夫都请了过来,众人整整忙了一个时辰,才处理完毕。

事后,五位大夫齐齐跪在地上,惶恐道:贵人在上,我等已尽全力救治了,只尚书大人伤在命脉,纵使宫中太医在也是束手无策,求贵人万勿迁怒啊!”

“是啊,别说御医,就算华佗在世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求贵人体恤我等也曾行医救命,活人无数,勿迁怪我等!”

他们连连磕头,一副惧怕到极点的模样。

书庭叹了叹,将他们扶起来:“各位不必紧张,方才我是担心我家大人,态度才强硬了些,他这么重的伤,本就九死一生,我不会责怪你们的。”

闻言,众人松了口气,纷纷到旁边候着。

书庭望着**气若游丝的男子,眸中泛起深深的担忧,一来是担心陆行云,二来是担心自己,他是陆行云的心腹,他不明不白地死了,他必定受到牵连。

“菩萨,求你开恩,救救我家大人。”他双手合十,跪在地上,朝西面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重伤之后,陆行云恍恍惚惚,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发现自己在水里。他看到姜知柳在水里扑腾:“救...救命!”

来不及多想,他扑过去将她救起来,女子温软的躯体贴在他胸口,迷蒙的水雾中,他看到女子面上一红,娇羞地低下头。

落地后,姜知柳偷偷瞧了他一眼,羞涩道:“多谢。”说完,就跑开了。

望着这个熟系又陌生的女子,陆行云下意识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发现很疼。他眸光一亮,心里涌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莫非他这是回魂了?

心口处突突直跳,他下意识追寻女子的身影,她却已经不见了。他凝神细思了片刻,当即追到姜家,和姜父道过歉。过了两日,姜家就寻上门来,让他娶姜知柳。

这一刻,陆行云万分笃定,他就是回魂了,像是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扼住激动的心绪,努力表现的镇定。

“陆某答应你。”

说话间,他余光瞥向外头,见姜知柳在窗户外偷看她,对上他的视线,脸上红霞陡生,羞地跑开了。

沉浸在喜悦中,他完全忘了姜知柳初次认识他时,不是这幅娇羞的模样,也根本不想嫁给他。

一年后,婚期如期举行,他挑开她大红的盖头,烛光中,她脸颊绯红,微低着头,紧张地抓着喜锁。

他眼眶一红,缓缓蹲下,握住她的手放在脸上。

“柳儿...”

“夫君,你怎么了?”女子又惊喜又忐忑。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今晚的月色...很美...”

他深吸了口气,微笑着,在她脸上拂了拂。

这一夜,他们如鱼得水,如胶似漆,他将她放在骨子里宠爱。翌日经常,二房的又讥讽姜知柳习武粗鄙,他当即站出来,神色端傲:“虽说当今不鼓励女子习武,可本朝孙皇后就是武人出身,更辅佐太.祖皇帝征战沙场、平定天下,这才有当今的太平盛世。”

“你们若是瞧不起女子习武,那岂不是瞧不起孙皇后?”

他说的是姜知柳的原话。

望着她感激的目光,他心里却是一阵刺痛,握住她的手,柔声软语:“你放心,有我在。”

痛中更带着无比的庆幸,幸好,还来得及。

之后的日子,他们琴瑟和鸣,恩爱有嘉,他更事事以她为先,她爱的玫瑰他种了整个院子,她爱吃什么,他哪怕连夜排队都要给他买,她的喜好他记得清清楚楚,次次都准备在前头,出门就牵着她,哪怕大庭广众也不顾忌。

众人都说他跟变了个人似的,简直把姜知柳宠上了天,京城的女子无不以有他这样的夫君为幸。

姜知柳和李静姝落水时,他自然先救了姜知柳,彼时,她靠在他怀里,眼眶红红,拼命忍着不落泪。

他搂着怀里的女子,心口细细密密布满了心疼。

不就,姜父病重,他推了吴克的请求,亲自陪姜知柳奔丧,在她落泪时紧紧搂着她,陪着她一起哭,这一次她没有流产,还生了个孩子。

她让他给孩子取名字,他温然一笑,握住她的手:“就叫烨儿吧。”

姜知柳眸光大亮,惊喜地搂住他:“你怎么和我想的一样,陆烨、陆烨,多好听啊,明亮灿烂,和你一样。”

闻言,陆行云胸口似被刺了一刀,原来她初次怀孕就将名字取好了,而且怀着这样一个他根本不知道的心思。

眼眶骤酸,炙热的泪在眼底上涌,他将头埋在她肩窝里,抑制不住地抽泣。

姜知柳紧张道:“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

陆行云摇摇头,含着泪,绽出温柔的笑意:“没有,我的柳儿说什么都是对的。”

时光飞逝,烨儿一日日长大,姜知柳再度生产,他自然拒绝了张靖生的请求,纵然良心难安,可这一次他只想护住心爱之人。

姜知柳抱着小女婴,满脸温柔,还给给她取了个乳名,唤作明珠。她说希望这孩子以后也能嫁个如意郎君,被当做掌中明珠般呵护。

听到这句话,陆行云又忍不住湿了眼眶,脑海里全是往日他冷待她的情形。

姜知柳出嫁前,想必怀着的也是这样的憧憬与心愿吧,只可惜他把那颗明珠摔碎了。

忽然,有一日,姜知柳似是梦魇了,醒过来只抱着他不停地哭,半晌才哽咽道:“行云,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嫁给你之后,你并不喜欢我,一直冷落我,我落水的时候,你救得是李姑娘,还因为她放过了欺负我的人。”

“而且...”她泣不成声,哽了半天才道:“我还梦见你让我独自奔丧、独自产子,就连烨儿患病,你也记着去奉旨查案...”

“行云,为什么这个梦这样真实?你告诉我,我现在的一切是不是都是假的?”

她紧紧攥着他的衣襟,猩红的眼眸噙着泪水,似惊弓之鸟,委屈又恐惧。

迎着她的目光,陆行云胸口骤紧,嗓子像是被掐住了,许久,才勉力扯了扯唇,声音很不自然:“怎么会?是真的,都是真的。”

“不,你骗我。”姜知柳眸光一厉,拔下头上的发簪,脸上泛起浓烈的恨意:“我不止一次听到你说梦话,你说柳儿,原谅我,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好不好?你还说对不起,是你害死了我和烨儿,你还说了很多的很多我没听过的话。”

“所以陆行云,你在骗我,你在骗我!”

她嘶吼着,眼球因愤恨而充血,神情也越发凶狠。

陆行云身上似被冷水浇透,一阵阵发凉,他握住她的手,生怕她入之前那般消失不见。

可女子却挣开他,重重插进他心房。

剧痛从心口传来,陆行云身子一颤,猛地睁开眼眸,身上冷汗涔涔,衣襟都湿透了。

作者有话说:

一切都是梦,梦醒只会更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