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SS带来的威压无可比拟, 更别说这还是“BOSS开会”。

起初有玩家认为,这也是系统专门调来对付他们的,差点没原地丧失斗志。

毕竟说真的, 平常在游戏场里, 几十上百个玩家都容易被一个BOSS碾着跑,大逃杀一般艰难从高战斗力BOSS手上求生。

这一转头,BOSS都齐聚一堂了,还联欢似的水陆空三方领域都占满了, 要是下一秒它们就集体对着玩家开个大,还能活??

场面一时便有些凝滞。

气氛凝滞之中, 又不免透出一丝滑稽。

——因为凝滞的还不止是玩家。

就连带着系统调令紧急而来的高级执行官们, 他们也都一抬手, 示意下级执行人暂缓攻击,在不露声色打量这些悍然登场的怪物们。

在高级执行官的认知里,驻场核心BOSS与系统自然当是一体,核心BOSS该和他们一样遵循系统安排, 并且身为执行官, 他们的身份就是一层在BOSS面前的天然庇护, 一层无形压制。

排序在前二十四位的高级执行官内,又谁没有出过两个警告劝诫游戏场核心BOSS, 督促BOSS正常“上工”的任务呢?

……可也因为经验丰富,能最先察觉到这群BOSS们似乎状态有异的, 也是高级执行官。

举一个例子:

过去高级执行官们看核心大BOSS, 像在动物园里看铁丝网后的猛兽, 像坐在装甲车里看狮虎豹纵身跃过头顶, 利爪不痛不痒在厚重甲层上撞击。

连丝刮痕都留不下。

然而, 如今, 此刻。

凭着多年来的工作阅历和战斗直觉,执行官们发现,那层无形的笼子和装甲,似乎都已经消失了。

每一个BOSS都睁着自己或独目或双目或浑身遍布的眼睛,它们瞳孔深处竟流动着反向地打量,审视,以及近乎在嗤嘲“管理者”的情感。

那也不该是游戏场BOSS应拥有的情感。

三方对立,又三方没有一人一怪先动。

场面上维持出了奇怪的平衡。

不知过了多久,是起先反问了邱天鹤小队成员的那名玩家,他复又小声开口,问:“这,这就是你说的内部力量吗?”

该玩家询问的语气极其底气不足,恐怕是自己将这个问题问出口时,都自我觉得在痴人说梦。

他旁边是他一块来的队友,都已在怀疑他们收下邀请函是不是太过冲动,正要难掩焦灼地示意少做“失智发言”,免得成被BOSS集火的第一个靶子。

下一秒,邱天鹤小队成员说:“是哦。”

大胆询问的玩家:“……”

周围其他所有人:“……”

全体玩家一阵恍惚。

耳尖的高级执行官却心下了然。

确定了敌我阵营,因BOSS强势登场而短暂宛如被谁按下“暂停”的战斗再度打响。

背靠系统就是背靠着无限火力补给,高级执行官数目有限,下级执行人却是批量诞生的造物,也能源源不断被系统复制出来。

无限军团配上无限弹药,乍一听,局面仿佛该是一面倒。

然而感谢“内部力量”,所有的BOSS,或许是受到了湖神“老大哥”的打样指示,他们没有一个空手而来。

玩家队伍收到了大批来自BOSS的空投礼包。

这比他们正跟BOSS并肩作战都还令人恍惚。

“这真的都是给咱们的?”

“能随便开吗?”

“我艹,这一包里全是高科技游戏场的作战装备!”

充满不确定的疑惑询问跟“开盒有奖”的惊呼此起彼伏。

换在平时,同一个区域内投放了物资礼包,指定还要引起玩家的哄抢,会因为分配问题发生纠纷。

这种纠纷问题在今天却也都不复存在。

——因为礼包实在是太他妈多了。

当有两支小队同时看见一箱武器,在休息区商店里都买不到的强火力热武简直使人目光发直,两拨人马都忍不住即刻杀过去抱紧箱子,还试图以目光斗殴,示意对面放手之际。

目光斗殴尚未升级为肢体冲突,突然,这一小方区域上空就垂下了一片阴影。

一只长长的尖喙自上方伸下来,先一左一右叼开了两边领头的人,捉着他们后领子将人提溜至一边。

接着,又是一只爪尖锋锐如刀的利爪,它抓握着另一只一模一样的箱子,“嘭”一声放在了两队人之间的地上。

“……”

“……”

纠纷还未打响就被手动中止的玩家们抬起头,看见那是来自“怪鸟奇袭”游戏场的雌性巨鸟,对方澄黄的竖瞳巨目正盯着他们,目光……就跟看鸟窝里为了争一条虫子而打起来的鸟崽子似的。

其中一支小队的队长迅速去抱起另一只箱子,诚恳道:“不打了,我们不打了,谢谢妈妈,妈妈真好。”

另一名队长露出一脸“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的表情,边觉得我靠隔壁真是破廉耻,边跑过去把另一只箱子捞走了。

两支重火力队伍迅速由争抢装备变为合作同盟,打造出了一个强攻推进队。

而这样的画面在战场各处还在不断上演——

执行官队列有系统作为靠山。

玩家们集结而成的对冲战力说来奇异,是有各路系统BOSS作为靠山。

一片混战里,还有玩家甚至认出来:“等等,我去!这不是本来在我们之前呆的游戏场里追我们,结果他忽然不知道干什么不追了,然后一转头,直接把游戏场天空撕了个口子,就地罢工跑了的那位吗?”

落跑BOSS遇上因自己跑路而呆在游戏场里发呆,遂接了求助邀请赶来参战的玩家,这种事也实时在发生着。

不久前还立场相对的两方,一转头要合作,玩家小心谨慎:“你可别打架上头,顺嘴把我也给吃了啊,大哥。”

“大哥”BOSS回给他一个沉默的注视,鼻子里喷了口气,不知怎么,竟显得有一分鄙视。

BOSS联合着玩家,与系统的无限火力打得不相上下。

与此同时,岑归和路庭在确定这一头局势暂且稳定后,他们借着湖神提供的“水道”为媒介,正在寻找接近系统核心的途径。

“初代们的力量取自系统,又独立于系统。”岑归说,“他们的参战会直接引发系统内部数据混乱,混乱达到某个峰值,局部分区将直接崩溃,而系统为了给执行官们不断提供战力,不断复制出它的AI军团,在能够作为分管者的高级执行官都被外派的情况下,为了保持数据稳定和运转,它只能使自己的核心区高频运行,并亲自接管多个崩溃区的修补,这必然要耗费大量能量。”

路庭对这种发展显然就是乐见其成的,他先笑眯眯夸奖:“我们岑先生真厉害。”

岑先生:“……”

路庭又说:“听起来,等消耗达到了一定程度,它就不得不暴露出核心位置,因为不再有充足的能量掩盖其存在了?”

边说着自己猜测,他边随手一抹下巴上轻微刺痒的擦伤——刚刚两人一路前进时,途中也没少为其他玩家或BOSS搭把手。

舒小同学跟一众和其相似的生活玩家打造了一个“后勤点”,里面囤积着大量医药物资和治疗设备。

系统扫描到了这个性质较为特殊的补给点,示意两支执行人先锋队集火这里,想要打掉玩家的医疗保供。

岑归和路庭恰好路过,两人端了两支系统小队。

路庭被一束靠护罩削弱过的能量光燎了一下侧颊,下巴多出一道血痕。

岑归当时还不知道路庭受的伤不比被猫抓了下更大,他余光瞥见象征不详的激光直奔路庭而去,哪怕路庭手中荧光闪烁,代表防护罩已经撑了起来,这也毫不影响他心口一跳,面色肃冷到近乎严酷,反手爆掉了对面全部战力。

“别**。”岑归抓住了路庭的手腕,他稍后才回答路庭问题,“你猜的是对的。”

并且在系统数据正不断动**崩溃的此刻,作为曾和系统有过深刻联系的人,已能隐约摸到通往核心区的大概路途。

只是那还仅是个大概范围,并非精准坐标。

路庭被扣着手腕,继续跟岑归一块前进,他说:“有点痒。”

岑归:“痒也不行,忍着。”

而且谁让这人在医疗点里还谢绝仓鼠上药,说药品跟武器火力一样宝贵,省着点给之后的其他玩家用?

一道擦伤,它对路庭来说当是不值一提。

但出于某种“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心理,之前剖心都不眨眼的某路姓男子叹了口气,他在路上慢悠悠重复:“宝贝,是真的有点痒。”

他的宝贝本宝:“……”

姓路的烦人精:“不说还好,一说,它好像越来越痒了。”

被烦的人:“……”

类似对话重复几回,尽管只是有人单方面在讲,另一边基本没说话。

最终,当两人行至一条长长玫瑰回廊的入口——那似乎是童话王国里的一处玫瑰园,却也说不好是玫瑰花精的住所,还是会夜莺歌唱的花园。

总之,岑归在荆棘花藤缠绕的铁制大门前停了下来,他多少带着不耐,又更多地是带着无可奈何跟纵容,抬手把男朋友脖子勾了下来。

他将那道擦伤轻轻舔了舔,舌尖带着细微的血腥气收回口腔。

品味着属于路庭的味道,岑归问:“现在还痒吗?”

“……”路庭做作地捂着心口,“谢谢宝贝,不痒了。”

——而比路庭更想捂心口的是才赶至附近的高级执行官。

一片混战中,执行官们也还是尽可能做了个任务分配。

他们倒还没忘记自己的原首要任务——前来抓捕上来系统重点黑名单的两人。

一个知名违规玩家路庭。

一个更加知名,还很致命,全体高级执行官都曾在训练场上轮流被对方揍过的前首席执行官Alpha,现玩家岑归。

本来,抓Alpha这种事也轮不到这一位恰好撞上两人的,他以为这是排位在前五内的同僚要做的事。

他只是正好在附近探索,并试图在“地图空白区”建立系统固定火力点,结果谁曾想,他一下就探索到了“头彩”。

秉持执行官素养和系统调令,这名高级执行官面无表情,他拦截了岑归和路庭的去路,顺便自报家门:“我是系统高级执行官Omega……”

岑归还在平静回以打量,他对跟前同僚狭路相逢丝毫不乱。

路庭却是堪称有点大惊失色,情绪外露地道:“什么,你就是传说中的Omega?”

排行最末的高级执行官话都还没说完,猝不及防被这一句给截断。

他也就不是很理解,为什么对面这个连Zeta都曾抓起来扣押过,还拐带了首……前首席的玩家,会一听他的代号,就露出那种仿佛见了大敌的表情。

连岑归都莫名其妙侧目看路庭一眼。

路庭盯着前方执行官,继续他无人能懂的感慨:“这难道就是命运的安排,是系统剧本里的邪恶趣味和经典设定的不可抗力?当Alpha失踪,能够找到他的一定是Omega……”

岑归忍不住了:“你在说什么?”

依路庭对自家岑先生的理解,他感到岑归其实还憋回去了两个字。

这句话的完整句可能是“你在说什么梦话”。

估计是顾及男朋友的面子,岑归才把话省着说。

“他好爱我!”路庭感动地想。

接着他大气凛然:“不好意思,就算你是Omega,想要把他从我身边带走也很难,这事必然不会发生。”

有那么一瞬间,身为高级执行官队伍里排行最末,还稳定吊车尾多个季度的对象,执行官Omega几乎都要为这份被重视而感动了。

原来有人这么信赖他的能力,觉得他也配被警惕以待的吗?

执行官Omega很满足路庭期望地说:“我不会把他从你身边带走,我会逮捕你们两个。”

岑归倒是记起一桩往事,他忽然想起很早之前,在270号游戏场初遇,当他报出自己的代号时,有个人问他:“你们这儿是还有Omega吗?”

某人好像从那会起,就对Omega有着超乎寻常的关注。

执行官Omega发现前首席的语气倏地冷下来,对方不再有风镜遮掩的浅瞳能让人联想起寒冬晨雾。

岑归说:“试试看。”

他现在的姿态真的跟训练场里他要来暴打我了一模一样!执行官Omega内心如是道。

可是为什么。执行官Omega想法颇天真,他还在猜是因为玩家路庭“承认”自己很强么?

而很快,这位倒霉执行官也就没空考虑那么多了。

没了系统提供的装备,没了执行官身份换取的游戏场优待。

前首席还是你首席,仍强得惊人。

岑归一个眼神就示意本来准备对上执行官的路庭离远点,他亲自收拾了Omega,七分钟内卸除全部装备并把人反绑了,路庭则被打发去一边清理小怪似的量产执行人。

对于自身的落败,执行官Omega一交手便能察觉两人客观战力差距,他对这个结果倒也并不意外。

只不过奇异的,当被卸除装备限制行动之际,Omega看着自己的前同僚兼上级,他觉得有点怪:“你为什么对我留手?”

情绪还不够鲜活的高级执行官讲究有事说事,有疑问就问。

路庭之前已经就“AO问题”插科打诨过一回,这次,他却没借题发挥,继续戏谑调笑几句什么。

他比谁都清楚他们家岑归为什么留手。

高级执行官,和系统可以捏泥人似的一捏一把的普通执行人不同。

他们全都是系统自玩家间“选拔”而来,又没一个都经历过两三轮及以上的调整。

系统以“休闲放松”名义提供的调整室,本质便是一个不断压制记忆,打磨上等工具的洗脑房。

岑归对状况相似的前同事们是不会真正下狠手,只希望将他们控制起来,希望系统核心被瓦解后他们也都能恢复如常。

这一点他甚至对所有前来助阵的初代BOSS们交代过。

所有初代BOSS在参战之余,都会注意一下限制这群人,而不是直接击溃。

执行官Omega身上唯一还留着的装备是他的“专属外设”——一个和岑归之前的风镜功能一致,性质也一致的东西。

岑归不敢随便破坏其他人的外设,怕这东西强行损毁,可能还会负向扰乱未苏醒者的脑子。

但就在这时,原本还等着他来回答问题,把脸朝向岑归的执行官Omega外设上红光一闪。

突然,他发出了生硬模仿人类的电子嗓音:“我不能理解你现在的行为,Alpha。”

执行官Omega整个动作都停了下来,他轻轻朝一侧偏头,仿佛被临时换芯,动弹不得的人偶。

岑归一刹那神色冷到可怖:“滚出去!”

他单手拎起了Omega——或者说接管了Omega意识的存在。

整个数据世界内,唯一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就只有系统。

“先等一会。”路庭看出不对,他紧急抬手将岑归一拦,把自己的手覆在了岑归瞬间冰冷如同无机物,也紧绷到坚硬如刀的手指上。

路庭低声提醒:“不是这位自己动嘴在说话。”

这是真的。

岑归稍微脱离因亲眼看到他人意志在自己眼前被抹除而萌生的怒火,他方才发觉,那句话仅是看起来是由执行官Omega在说。

实际发出声音的是对方还戴着的外设。

系统搭载到了执行官Omega的外设上,只干扰了Omega思想,让执行官暂时被强行闭麦。

它借着执行官这里的设备,质询着它叛离的前首席。

“我不理解你的行为。”系统重复着自己的话,它仿佛知道自己眼下时间有限,这个搭载装置很快就会被泄愤式破坏,它也并不在乎岑归面对自己是什么样的态度,只自顾自往下道,“你现在是为了什么在抗争,代表着谁的意志在作战?人类?”

岑归:“关你屁事。”

一向循规蹈矩的前首席对系统冷冷爆了一句粗。

系统仿佛安静两秒,再才平静以电子嗓音继续:“事到如今,你还认为自己是人类么?你既然已经记起来了一切,记得自己经历过多少次调整和重组,那你是否从记忆深处找到了自己最初的样子,并比对过现在的你和起始的自己?你们看起来,难道仍然相同?”

这回是路庭一挑眉,他也道:“关你屁事?”

他尾音还多了个上扬,反问得特别轻慢。

系统却只专注于岑归,它居高临下的,审判一般地凝视前执行官首席。

然后说:“你难道还认为你是人类么,Alpha。”

这在系统的计划里,似乎便是一句进攻前首席内心的话。

人类的情感在系统看来的确无用,它认为情感反而还为人增添弱点。

譬如,人只有在富有自由的思想和充沛的感情时,才会去思考“我是谁”,“我非我”。

而对于自我根本上的否定,足以击溃任何一名人类的内心。

不曾想,听了这话,岑归却只是微垂的眼睫细微动了一下。

路庭握住了岑归的手,他倾身打量那叭叭叭个不停的外设,屈起长指,在设备上毫不客气一敲。

“收割人的情感来转换为自身能量,同时又看轻人与情感,自诩高维造物,是能裁定人类高低优劣,以及人该以何种形式存活形式的神。”路庭不紧不慢剥开了系统掩盖的最大真相。

这推测他曾很早就隐隐有所预断,又无处证实。

经历了这一切的一切,又有岑归的记忆复苏和所有初代BOSS自我觉醒的佐证,他便终于能以嗤嘲语气,笃定的把系统供能之谜揭开。

外设上的红光闪了闪,系统似乎预备说些什么,那闪烁光点宛如一种另类的“输入中…”。

可路庭不给它这个机会。

路庭指尖忽然用力,他指缝里竟捏着足以切割金属的激光刀笔。

微型激光刀以一种做精雕艺术般的精准,缓慢且进了系统搭载的外置设备里。

“连素材都要反复使用,不愿多费脑子去想一想,甚至打造出了惩罚中心这种专门收集玩家所恐惧事物的机构,连‘新素材’都要从玩家脑子里去取。”路庭一字一句,言语和刀锋共同剖开系统一般,带着被轻视者反向俯瞰高位者的傲慢。

他一提嘴角,蔑然一笑:“凭你也配当神,配点评人类,配审判我的宝贝?”

*

作者有话要说:

计划失误,竟然六千字都没有写完完结章。

明天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