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 天公放晴。折夕岚起床的时候,微光已然通过窗拢晒进了榻上,她爬起来, 迎着晨光呆了一瞬才清醒,赶忙摇了摇睡在一边的班明蕊。

今日明显起晚了。不过也情有可原。

——昨日晚间, 她又听班明蕊骂了班五老爷和班鸣善三个时辰。

因睡得晚, 起来的时候也不大精神,一直在打哈欠。春山带着春萤和春绯等丫鬟捧着衣裳首饰鱼贯而入,也不用姑娘们做什么, 甚至还可以继续打盹, 只需要配合坐着抬抬手抬抬脚穿衣梳头就好。

折夕岚这两月来一直坚持自己穿衣净脸,但今日被这般服侍, 实在是舒坦, 她闭着眼睛享受,笑道:“我可算知晓,什么是从简入奢容易,从奢入俭难了。”

五夫人早早起来, 上上下下都管了一遍家了, 听闻二人终于起床, 因不放心两人的穿着, 又特意过来看了一眼:“不可太简单, 今天是大日子, 尤其是发髻。”

折夕岚平日里的发髻都简单,因要练武,也不着头饰, 只用简单的木簪束好。五夫人怕她不讲究, 便要说一说。

班明蕊笑着道:“阿娘真是瞎操心, 你把金钗银钗往她头上插着,她还能拒绝——将头坠断了也不愿意取下来呢。”

整一个财迷。

折夕岚笑眯眯的点头,颇为赞同。真要有那么富贵的一天,她定然是要满头珠翠的。五夫人却瞪了她一眼,“快呸三声——好日子里什么断头不断头的。”

班明蕊顺着她的意思呸了三声,然后拉着已经妆点好一身的折夕岚去镜子前面照。

照完不高兴的后退一步,叹气道:“你自己照吧。”

今日两人穿得差不多,头饰也差不多,为的便是让人一眼知晓她们亲密,谁知两相对比,谁丑谁知道。

折夕岚就在铜镜前面转了转,然后伸出手将头上的金簪插得更加里面些,这才道:“明蕊阿姐,今日就是我丢了,这钗子都不能掉。”

“哎哟,掉不了!放心吧——咦,阿娘呢?”

班明蕊转身,“刚刚不还在么?春山?”

春山就站在廊下发愣,闻言赶紧过来,“姑娘。”

班明蕊好奇走过去,“怎么了?我阿娘呢?”

春山僵了僵,而后笑道:“是厨房的婆子来了,说是早膳已经备好,是送到表姑娘这里来还是去正院。”

班明蕊摆摆手,“不都是送到正院去的么?怎么今日倒是问起这个来了。”

春山低头:“估摸着是昨日的阵仗太大,今日又是表姑娘的生辰,所以见您和夫人都在这儿,便拿不定主意,以为要在这儿吃。”

这也算说得过去。班明蕊打个哈欠,“肯定是去正院吃的,父亲和阿兄估摸着也要来用早膳。”

世间悲惨之事莫过于大早上还要看那两个的丑陋之脸。她嘟囔,“我一点也不想跟他们一起吃。”

折夕岚拉着她的手出门,“走吧,别纠结了。”

但是直到吃饭的时候,也没见五夫人和其他人来。只有伯苍捧着买来的一盒胭脂颠颠儿跑来,这是他用自己偷偷摸摸藏下来的零用银子买的。

折夕岚先谢过他,摸了摸他的头,“这才多久,怎么就存下如此多的银子了?”

伯苍:“姨母给零用,我一文钱都没有动。”

一是用不上,吃喝都在府里,二是要存着。京都的胭脂水粉好贵的。

折夕岚又感谢他一番,而后才跟班明蕊道:“到用早膳的时辰了,平日里姨父用早膳积极的很,今日还没来,我看不寻常。”

班明蕊冷着脸点头,叫了春山来,“到底怎么了,别唬我,不然即便是你,我也是要训斥的。”

春山见瞒不过去,道:“确实是有婆子方才来???叫夫人过去,但却不是厨房的,而是……而是柳姨娘那边出事了。”

她叹气,“夫人不叫奴婢去,只让奴婢留下来伺候您和表姑娘,便不知晓那边具体出了什么事,也不敢叫小丫鬟去打听,怕被责罚。”

这话一说,班明蕊就知道了,“赶紧让人去打听打听,这话是我说的,责怪不了你们。快些吧,可别让我阿娘吃亏。”

春山笑着出门,亲自去了。班明蕊气得很,“天天出事,天天出事,她倒是金贵起来了。”

折夕岚没有说话,只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等……就好了。”

她话没说完,但是班明蕊瞬间懂了。她点点头,“阿娘不让我们知晓,我们就等等她。”

不过还是忍不住狠狠的咬了一口水晶玲珑包,“就会作妖!”

另外一边,五夫人却不觉得柳姨娘是作妖。她看着**痛苦□□的柳姨娘,肃穆着一张脸,“李大夫,她到底怎么了?”

这痛是实打实的,可做不了假。

李大夫:“之前两次肚子不舒服,我都瞧过了,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水土不服。但今日——今日有所不同,我瞧着,像是误吃了什么东西,可问了,柳姨娘却说什么也没吃,我便不懂了。”

他皱眉,“可能还是水土不服。方才已经去煎药了,吃了能止住痛感,却不可根除,要想根除,得查出缘故。”

又道:“夫人莫担心,已然吃了止痛丸,只不过因有胎儿在身,为了顾及胎儿,药丸散的慢,需得熬一会。”

前面两次摸了脉象,都是有被惊吓的嫌弃。但这种话怎么说?说你来了府里就担惊受怕,那是担惊受怕什么?

说来说去,还不是怕五夫人。

李大夫这些年在南陵侯府,也算是受过五夫人的恩惠,自然站在她这一边。深宅大院里就这么多事情,猜也能猜到,他便一直不说是受惊吓,只说水土不服。

可五老爷已经听水土不服这话听得起了怀疑之心,道:“那就再叫一个大夫来瞧瞧,许就能瞧出什么来。”

五夫人就看了他一眼,而后才跟李大夫道:“您的医术我们是信得过的,只是这般下去也不是个事,只能再请个专门看胎孕的大夫来。”

李大夫本有些不高兴,还好年岁大,脸上胡子多,遮了神色。闻言点头,“是这个道理。”

于是就让人去请医馆的大夫。可五老爷却拦着,犹豫道:“外头的到底信不过,不若请大嫂嫂拿了帖子去严家,请严家的大夫来看看,我记得,大嫂嫂家里养着个妇科圣手。”

原来是打这个主意才叫她来这里的!

五夫人冷笑,“你如今也耍起手段来了。你要请大嫂嫂,便直接去求,绕着弯子叫我来做什么!”

五老爷有些脸红,道:“她这都疼第三次了,我也不懂,只能请你来看看,人命关天的大事。”

又道:“再者说,我去请大嫂嫂——未免不妥。”

五夫人逼问:“如何不妥?”

五老爷低头,自知理亏,有些羞恼:“如何能为一个妾室去专门请严家的人。”

严家是书香门第,最是注重这些规矩。若是他去求,怕是要得个不好的“过宠妾室”名声,便想让妻子去求。

五夫人诧异看他,“所以才叫我去?”

她啼笑皆非,倒是不生气了,道:“我去,你不沾染是非,还让我有了个贤惠的名声,我是不是要感谢你啊。”

五老爷头垂得更低了,五夫人再度冷笑连连。她本因着五老爷派过来的婆子说得凶,什么镇痛难忍,什么恐要动胎气,又知晓柳姨娘一日两日请大夫,怕她在今日真要生出事端落了孩子,这才来看看。

结果却被算计了。她心里动了气,招呼人搬了一张椅子,就坐在柳姨娘的床前。

太阳底下就这么多新鲜的事情,她好歹也在班老夫人那个老虔婆手下熬了十多年,即便刚开始总被人算计吃亏,现在却是摸清了这里面的门道。

李大夫一说吃了什么东西,她就大概明白了。只是柳姨娘不肯说,她也不好直接搜她屋子,只想让人去请个医馆大夫敷衍了事。可如今动了气,只想快刀斩乱麻。

她冲着柳姨娘道:“今日康定长公主并几位公侯之女要来,我忙得很,没有功夫在这里跟你绕圈子。”

“你且听明白了,为人妾室,便是这条命没了,你家的人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我想让你生,你便生,我想让你死,你便得死。”

这话一说,满屋子里的人震惊,五老爷张大嘴巴,还不由得前行了几步,似乎不敢相信妻子说出这般的话。

柳姨娘被这般一吓,肚子更疼了,连哭泣之声也开始打哆嗦,不过由喊疼变成了喊老爷。

声声句句的老爷,将五老爷不得不送到了她的面前。见她疼成这般,汗水打湿了脸,像极从水里捞出来的,也不由得有些生气。

“夫人,你就别吓她了,你瞧瞧她成了什么样子。”

五夫人却纹丝不动,坐在一边,看向柳姨娘,“我现在还坐在这里没有离开,愿意管你一管,那是我不愿意闹出人命。不然,你做出这般的蠢事,我就能让你今日顺势堕了胎。”

五老爷着急:“夫人,您何必吓唬她。”

五夫人却不看他,只问柳姨娘,“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说是不说。”

柳姨娘扭过脸,继续喊老爷。

五夫人再不管她,站起来转身,道:“将院子里面的奴婢都拉去不同的小屋里审问,只问柳姨娘这两日吃了什么,若是有一点不同,我就卖了她们出去。”

又说,“尤其是柳姨娘带来的那个婆子,给我狠狠的打,若是她不说,查查她在平州有什么人,一并发卖了。”

那婆子早就被这阵仗吓得手都是抖的,她虽然在大户人家院子里呆过,但也没经历过这般的事情。

她心口发颤,看了一眼**疼得死去活来的柳姨娘,咬咬牙摇头:“没吃什么,都是小厨房送来的吃食,奴婢跟姨娘一直都在屋子里,未曾外出过,也不认得什么人,都是给什么吃什么的。”

五夫人就眯了眯眼睛,“你这话的意思是,若是真吃坏了什么东西,还是我的过错?”

她啧啧称奇,“我倒是小瞧你了,这般时候,还敢给我泼脏水。”

婆子连忙跪在地上磕头,“老奴不敢,不敢啊,老奴说的都是实话。”

五老爷痛声道:“这些就别说了,赶紧去严家请人吧!”

“再问下去,怕是她一尸两命。”

五夫人却不管,只道:“叫人去这个老奴房里搜一搜,尤其是什么偏方之类的东西,更要注意。这个老货,怕是哄着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李大夫趁机道:“是,我也觉得是吃了什么。且——那药丸也服下去一会了,不该这般疼啊。”

正在此时,有丫鬟抱着婆子的包袱过来了,道:“老爷,夫人,在她的包袱里发现一包褐色的粉末。”

李大夫赶紧上前查看,但却看不出来是什么。摇摇头,“老爷,夫人,还是赶紧问一问吧,人命关天。”

五老爷瞪大眼睛,心里还在怀疑碰巧了,但还是几步走过去一巴掌打在婆子的脸上,“贱婢,还不快点说,若是出了事情,我便要要你全家的命。”

比起五夫人半路出家成的主子,五老爷是自小就养成的主子习性。

五夫人说发卖,他直接全家打死。

这话跟他之前的温和截然不同,又说得厉害,倒是让柳姨娘和婆子都吓住了。

那婆子吓得手都是抖的,又去看**的柳姨娘。柳姨娘再撑不住,哭道:“老爷何必如此,我说就是了。”

她道:“只吃了一碗热水泡好的药粉。”

李大夫扬眉吐气的追问,“可是这褐色的粉末?”

柳姨娘点点头,捂住脸哭泣。

五老爷大怒,又是一巴掌扇在婆子的脸上,“你好大的胆子!你给她吃的什么,如实招来。”

五夫人却没了耐心,冷笑三声,不再继续听,转而朝着李大夫行了一礼,“您对症下药就可,今日怕是要麻烦您了。”

她还忙着呢,哪里有时间听她们唱大戏。

她抬腿就走,五老爷也不敢拦,只得继续骂婆子,“快些说!”

那婆子吓得说不出话,趴在地上颤抖着声音道:“老奴也是一片好心,姨娘整日里担惊受怕,便给她吃了一碗老家独有的树根粉,这是可以安神的。”

五老爷却气笑了,“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

他转身看向柳姨娘,“她不说,你说,你若是不说,孩子真有个好歹,怕是要悔恨终身了。”

柳姨娘哪里经得住这般说,便哭道:“是她说,她说她家有祖传的生子秘方。”

五老爷哗然。再看柳姨娘,便觉得她是个架子上的美人,已然没有任何灵性了。若刚才是梨花带雨,此时却是梨花落???尽后的枯枝。

明明初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个肯读书肯上进的好姑娘,这才几日,便开始信这些混账东西。

他气得手抖,一巴掌又打在婆子脸上,“再有一丝不实之处,我现在就提剑杀了你!”

婆子知道再没有机会逃脱,只能如实招来,“是屋檐下的无根水,和上光阴土,再加上槐树根的粉末搅和在一起,晒干了就能吃。”

李大夫却道,“光是如此,不能有如此痛感。”

婆子摇头,“老奴不敢说谎,这是祖传的秘方,这药也是祖传的。”

确实是生子秘方,她没说谎,也是一片好心。

李大夫却已经察觉出来了,有些啼笑皆非,“原来如此。”

放太久了,早染了太多不该有的东西,吃发霉的东西进去还要染病呢,何况是代代相传的。

找到了根源,就好下药,不然有个胎儿在,什么药都不好用。于是又忙碌起来,柳姨娘哭得险些要晕过去,“老爷,我疼。”

五老爷却失望的走出门外,大步跑起来,然后在五夫人进主院门的时候拦住了她。

拦住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干巴巴的问,“夫人,你怎么知晓——知晓是她胡乱吃了东西。”

五夫人冷眼瞧他,“李大夫说她恐是吃了什么东西才这般的,你偏不信,信她所说的没吃什么。”

“我跟她又不熟,自然是相信李大夫。吃没吃的,查一查就出来了。”

“后宅笼共就这些事情,生儿子,争丈夫——太阳底下,还有什么新鲜事情么?她就一个信得过的,直接问就是。”

她说完要走,却见五老爷还挡在前面,不由得烦了,“我敬你一寸,可你也别得寸进尺。”

五老爷被说得后退一步,沮丧的立在原地。五夫人拔腿就走,觉得多耽搁一刻都是短寿。

等回了院子里,见三个小的都一脸担心看向她,不由得笑道:“怎么了?”

班明蕊嘀咕了一句,“阿娘,我能问吗?”

五夫人点头,坐下去拿起一个包子吃,“你问。”

也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了,众人开始说起话来。班明蕊问,“阿娘,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五夫人:“没什么大事——许是进了府里一趟,被这儿吓着了,那老奴撺掇她几句,便想生个儿子有个依靠,于是急病乱投医,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这种事情,在京都宅院里面并不罕见。五夫人年轻的时候听得多却没见过,没想到竟在此时见着了。

她以此告诫二人,“万不可听信此种谗言。”

班明蕊:“阿娘,你放心吧,我们怎会如此——她可真蠢,竟然信这种话。”

五夫人却想起了很久之前,也有人在她面前说过一般的话。

什么孤女,什么养儿防老——当时她是如何想的呢?

时日太久,她已经忘记了,只是记得自己也惶恐不安过。在这宅院里呆久了,便也只看得见这一方天地,想要狠狠抓住所有的机会去站稳脚跟。

她摇摇头,“我当年想通了,她却没想通。”

班明蕊又问,“那——那阿兄呢?他怎么也没来。”

五夫人淡淡的道:“小厮来说,他昨日晚上着凉,早间头痛,我已经让大夫去看了,没什么大事,煎服药吃了就好。”

班明蕊哦了一声。

——真是晦气。岚岚生辰,大清早的,一个个的出幺蛾子请大夫。

她撇嘴,转眼看折夕岚,问她,“你怎么不说话?”

折夕岚一直低头喝粥,闻言端起碗将一碗粥都喝了下去,像是喝出了拼酒的气势,而后道:“我之前还愁如何提出和离之事,如今真是想瞌睡了送枕头,这不是就来了嘛!”

她两眼发光的道:“这事情她做下了,我当要用用,不然我心里不舒服。”

整日里闹,闹得她不爽快了。

五夫人却大喝一声,“岚岚!慎言!”

折夕岚就乖乖点头坐下,班明蕊不明所以,五夫人已经开始训诫了,“你因是我的人,便心疼我,我明白。但却不该将怨气发在她的身上。”

“你如今身边绕着不少贵人,你一旦出手,要的就是她的命,不可轻易胡来。”

折夕岚就缩了缩脖子,继续低头喝粥。可还是不甘心,“那该怎么办呢?咱们可怜她,说不得她还埋怨你今日在姨父面前丢了脸面。”

五夫人:“这算什么,在我面前她嫩着呢。”

说完再次警告一番,又急匆匆去了大夫人处。事情太多,大夫人哪里忙得过来,她得去帮着。

折夕岚眼巴巴看着她离去,而后凑过去跟班明蕊道:“我刚说的,你同意不同意。”

班明蕊迟疑,“这事情怎么借着发作?”

“阿娘心善,不愿意伤及性命。”

折夕岚:“我只要和离,也不要她的命。”

她认真道:“姨母顾及太多了,但她却忘记了一件事情,柳姨娘不会出事,若是出事,被舍弃的只能是她。”

五夫人聪慧,但涉及己身之事,大多不如旁观者清楚。身在山中,哪里看得见山的全貌。

她有些悲愤的道:“姨父这个人,说起来其实简单。他二十年前能为姨母做到众叛亲离,难道换到如今,他就不会了?”

“我不诋毁他的过去,也不诋毁他对于责任两个字的诠释。他在此前十几年,并未做错,一直践行他的君子之道。”

“如今,他因纳了柳姨娘,便一直对她多加照顾,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性,怕是一时半会改不了。”

“他改不了,还承担着柳姨娘那份责任,再加上她肚子里面有孩子,若是姨母和柳姨娘,他不一定选姨母的。”

班明蕊从未想过一个妾室的身份能大过自家的阿娘,她目瞪口呆,“不可能吧?”

折夕岚却看得多了,道:“人性多变,却万变不离其宗,你仔细想想,若是按照姨父的性子,一个温柔小意不能自己活,还怀着孩子,身子不好,一个已然有了成年的儿女,婚事皆定,出去还有一条活路,他会怎么选呢?”

班明蕊越听越脸色苍白,最后惨然道:“若是其他人,定然是选正妻。可是阿爹——”

阿娘之所以能以孤女身份嫁给阿爹,也是因着阿爹的脾性。而当初他能如此对阿娘,却也能如此对另外一个女人。

折夕岚默然,“所以说,人生如戏,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班明蕊憋屈的都要哭了,倒是折夕岚没有太多的情绪,“所以,最后柳姨娘不会没了命,反而有机会在平州做正房夫人呢。”

她话里讥讽,再将一碗粥喝下去,抹抹嘴巴,“我想好怎么做了,但要人帮我。”

班明蕊,“找谁?”

折夕岚纠结,“我倒是想找表兄帮忙,但是……但是表兄的性子,不会同意我去做。我这法子,要陷害人的,还要损害姨父的名声,并不算厚道。”

表兄再顺着她,但也是个实实在在的正人君子。

班明蕊:“那你想找谁。”

折夕岚闷闷的道:“要在外头帮我做事情的,肯定得是外头的人。”

班明蕊就明白了,“世子爷啊。”

折夕岚:“只能是他了,咱们也不认识别人啊。”

有了危险,有了困难,她第一个想的便是他。

好像都习惯了。

班明蕊也觉得这事情得世子爷来做,便小声道:“那你注意注意,别让他觉察出自己的心意,就算是觉察出来了,你也装作不知道。”

折夕岚严肃点头,“好!”

班明蕊还不放心,叮嘱:“男子表达爱慕之情之时,都有征兆的,你一旦察觉,便提前跑吧,反正,我们的原则就是装不知晓。”

折夕岚赶紧道:“那我得时刻注意着,太危险了。”

班明蕊也觉得是,两个姑娘凑在一起做坏事,从心虚到理直气不壮,再到现在算计,也就一天的功夫而已。

折夕岚就道:“可见咱们也不是好人。”

班明蕊,“好人难当,还是让云王世子爷当吧。”

折夕岚就道:“我今日再想想细处,等长公主来了,跟姨母谈妥,我就请她帮我唤世子爷来一趟。”

班明蕊:“去哪里见呢?”

折夕岚:“去明觉寺吧?那里都熟了。”

班明蕊:“好啊。”

于是相视叹气,不过没叹气一会,班鸣岐就带着班三姑娘和四姑娘过来贺寿了。

折夕岚见班三和班四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虽然有些不服气,却也不敢有脾气,还说了几句好听的话。

班明蕊啧啧称奇,道:“大哥哥,还是你厉害。大伯母教导多年,都没有如此成果。”

班鸣岐却也训斥了她一句,“你们是亲姐妹,她们如今尚且知道要和睦相处了,你也不要在嘴上讨便宜。”

他道:“你也知晓,当初祖母并不喜欢五叔母,所以连带着也觉得你不配她教导,这才任由你性子去,将你养得性子散了些,却也因为少了教导,所以后面叔母掰你的性子,也好掰一些。”

“???可她们两个却不如你幸运,她们是大房的女子,祖母觉得她们应当给我铺路,自小就说那些混账话给她们听,日日夜夜,自然没有你那般好改。”

他是十足的兄长模样,班明蕊就认错,“我错了。”

折夕岚站在一侧不说话,班明蕊看过来,她就朝着他笑笑。

班明蕊神色和缓,正要跟表妹好好说说话,就听春萤进来道:“随六姑娘来了。”

这么早!

不过来了女客,班鸣岐就不能在这里了,只能拄着拐杖一撅一拐的不甘心离开,临走之前,还带走了两个妹妹。

这边,随六姑娘也一脸小心翼翼的给南陵侯府两位姑娘打招呼。她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实在是来得早了。

但没办法,二哥哥说,来应来早些,多说说话。

想到这里,她又忍住退意,勉强笑出声,“折姑娘,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折夕岚恍然觉得自己随着这句话已然成了一个老者,她不由得摸了摸荷包,然后咳了一声。

没有银子做散财老人。

随六姑娘也知晓自己说错了话,脸红一片,瞬间低下头去。

她想,山间一缕风该要恼她了。

二哥哥让她来贺寿,她本是不愿意的,但是二哥哥却说,他此生未曾求过她什么事情,这次想求她来看看。

他却是从未这般求过人,随六姑娘一心软就答应了。她又好气的问:“二哥哥,你是还想求凰么?”

二哥哥却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说话。只是眉间的舒展,眼里的笑意,嘴角的欢喜,都在说明他想做凤。

凤求凰。

她叹气一声,“可惜了,班家那个叫鸣岐的就是凤,他求得了你的凰。”

二哥哥就道:“月月,你往后也要做遨游天际的凤凰,别被京都的肮脏埋了身骨。”

等二哥哥走后,随六姑娘想了一章书。

【快意恩仇剑托妹妹送了信去,却没有收到山间一缕风的回信。因为山间一缕风已经有了心上人。】

【快意恩仇剑却没有放手,他求了妹妹再去看看山间一缕风。】

接下来,她却不知道怎么写了。

让自己去看什么呢?

她不知晓。

但是折姑娘很好,班姑娘也很好,她说错了话,她们还同她笑,笑着笑着,她就愿意多说点话了。

她看向折夕岚,问起云州的日子。

“我从未出过京都,不曾见识过千里河山,但对边境却向往已久,你能跟我说说么?”

这么软的姑娘眼睛亮闪闪的看着你,自然是不能拒绝的,折夕岚就道:“你想听什么,风土人情,奇人异事?”

都想听!随六姑娘的话本里的人多数在京都过日子,那是因为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什么样子的。若是听了,也能写一写云州的人了。

折夕岚便挑了些事情说,听得随六姑娘惊讶连连,待得宴七姑娘到时,她已经不那么害怕了。

宴七和傅师师是前后脚到的,一屋子的小姑娘们便聚集了。

班明蕊坐在折夕岚旁边,随六姑娘和宴七姑娘占了另外两个离折夕岚近的位置,傅师师委屈的坐在了最末端。

她私以为,这是一场哥哥们的地位较量,于是也想坐得近些。

她赶紧掏出傅履的礼物,“岚岚,我哥哥给你送了礼。”

她掏出一件珍珠做成的衣裳,闪瞎了众人的眼睛。

折夕岚:“……”

倒是可以卖出好价钱。

宴七姑娘一看这架势,赶紧也掏出了自家兄长托送的礼。本来要以她的名义送的,但傅师师如此不讲理,先搬出了兄长的名字,就不要怪她了。

她从丫鬟手里接过小箱子,打开一看,亮闪闪的,是黄金做好的首饰。无论是耳环还是璎珞,还是钗子簪子,都精致的很,透出一股富贵。

折夕岚看了一眼,便觉得这些可以够买座京都小院子了。

随六姑娘坐在一侧,嘴巴张大成了一个圆。而后着急的叫丫鬟进来,捧出一箱子小宝石,玉佩,红珊瑚等东西。

满满一箱,也亮闪闪的。

随六姑娘本想这般的礼太过于随意,显不出诚意,但看看其他两位的礼,便觉得二哥哥是懂折姑娘的,想来大家都送这些东西,定然没错。

折夕岚眨了眨眼睛,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班明蕊就坐在一边,如坐针毡——大哥哥送了什么来着?好像还没送,她得遣一个丫鬟过去告诉他,得去库房搬些东西来才行。

不然怎么打的过。

作者有话说:

世子:我的老虎还没出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