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 班鸣岐的心一直撞到了晚间。

他躺在**辗转反侧,思绪表妹的意思。

表妹说,她赢了。她有一个愿望需要他实现, 但是她现在还不能说。等她要说的时候,他就要答应, 不能反对。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他的心就开始噗通噗通跳了。跳得热烈而欢喜,跳得惶恐而又充满希冀。

他想,他也不是傻子, 他当明白表妹的意思。

她看他的眼神里面, 充满了欢喜,她想说的话, 是爱慕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 他就坐卧不安,一会起来一会躺下——要不是腿不行,他定然要起来跳一跳的。

但还是那个问题,他克妻。

这个念头让他瞬间心静止水, 夹杂着痛苦。

——表妹知晓他克妻的事情么?要是知晓了, 还会欢喜他么?

他今日竟然没有来得及问一问。

班鸣岐躺在**, 捂着心脏痛苦。第二日愁眉不展, 大夫人早间来看他瞧见了, 心疼得不得???了, 道:“你这又是做什么!”

班鸣岐低头,“母亲,你不懂。”

大夫人又气又笑, “我不懂——我比你懂多了。”

她道:“我问你, 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班鸣岐头更低了, “母亲,我克死三个姑娘了。”

大夫人便又哭道:“我不准你这般说!人家岚岚根本不信这个,她是云州人,你五叔母不信,她也不信。”

她一锤子定音,“鸣岐,你要是喜欢她,我就为你筹谋,你要是放弃,我就另外为她找婆家。”

“没的因为你怕这怕那,就要人家姑娘等吧?”

班鸣岐猛的抬头,“找别的婆家?”

大夫人看他松动,连忙道:“是啊,自从在英国公府被长公主看重之后,你知晓多少人想要结识她么?”

“只是岚岚不喜欢出门,一个都没有接帖子,只说是病了,如今她可是香饽饽。”

大夫人确实很着急,这么好的闺女,可不能被别人抢走了。她说,“咱们家不看重家世,只看重人品,岚岚的人品,能力,哪一样不好?”

班鸣岐自然知晓哪里都是好的。但还是担心,“母亲,无论如何,我还是有些害怕。若是我害死她——这该怎么办?”

大夫人呸了一句,“什么克妻克夫的,本来就是无稽之谈!枉你还是君子呢,信这些有的没的——我就这么说吧,单就傅家那小子,虽然蠢笨不堪还矮小不威,但你要是不抓紧点,他也能将人抢过去。”

“人家其他的可不比你差,跟岚岚有自小的情义,傅妃是他阿姐,外甥是十四皇子,还有他爹,也是京兆府尹,如今不比你爹差!儿啊,你醒醒吧,你要是不努力点,你还想美人呢,你连个人都守不住了!”

如此一顿威逼利诱,班鸣岐本就不坚定的心摇摇欲坠,他拿出龟甲,在上面投了几卦。

妻财临大安,临青龙。

大喜之兆。

这让他的心微微安定了些。大夫人看了直摇头,“你啊,心无安定的时候,才会神明趁虚而入。我瞧着,你通得要成婚了,不然往后青灯伴古佛!”

但到底还是高兴的,“鸣岐,你别倔,我瞧着岚岚也是欢喜你的,你啊,就好好珍惜,把日子过好,红红火火,阿娘和你阿爹就放心了。”

班鸣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是下午折夕岚过去的时候,他努力的在做走马灯。

他认真道:“你想在灯纸上画个什么样式的呢?”

折夕岚:“走马灯,自然是马了。”

班鸣岐:“你还可以添上很多想要的东西,我都能画。”

这样啊……

折夕岚抱着腿坐在榻上,一边想一边道:“我还想要一把弓,一把刀,其他的……嗯,没了。”

“就一把弓,一把刀?”

这夕岚点头,“太多了不好看吧?”

班鸣岐:“也是。”

他说,“自古留白多一点,便也多些意境。”

他作起画来就顾不上吃饭和说话,折夕岚便自己拿出一本书看,她看的是史书。

这本书她翻过了无数次,每一年都要从头看到尾,每看一次,都有新的感悟。

比如第一篇就写的天地初开有帝王的故事。

最初的时候,皇位不是皇帝的儿子继承,而是有能者居之,后来初代皇帝黎生了儿子,决心把皇帝之位传给儿子,这才慢慢的变成了如今的一家相传。

盛长翼当初教她,“所以连皇位都是这般变化来的,世上就没有什么是不变的。”

小小年岁的她盘腿坐在院子里,好奇的问他,“那要是当初帝黎没有将皇位传给儿子,会不会如今还是有能者居之?”

盛长翼摇头,“即便黎不成帝,必定有其他的人成帝,最后还是会走到现在。”

但无论过去多久,在什么时候,帝位都是可以被推翻的。

他认真的告诉她,“若是皇帝昏庸无道,就会有人出来正道。”

折夕岚当时不懂,她觉得这些事情离她太远了。现在再次重新看,她也觉得这些她不懂。

但是她今日又明白了一点点盛长翼的话,有些东西是必然的。

等她看完第一篇帝王纪,就见班鸣岐已经快要画完了。

她被他的画作吸引了过去。

在画纸上,一个姑娘穿着红衣,不见得华丽,却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她背着长弓,腰间挎着刀,骑在马上,正拿着一副画看。

若是仔细看,便能看见她手上拿的画作,就跟手上这副。

画中画啊。

她觉得惊讶,“表兄,你委实厉害。”

“画的很好。”

班鸣岐脸红起来,他其实也有小心思的。他不会射箭,也不会耍大刀,而想让这张画上有自己的痕迹又不让表妹反感,便只能添上这幅画做镜像。

折夕岚便将画认认真真再看一遍,再次确认,“我很喜欢,表兄,多谢你。”

班鸣岐摇摇头,“不用谢的,表妹喜欢就好。”

他道:“我今年断了腿,是不能去冬猎了,但之前也是去过的,表妹,我为你画一副南山的堪舆图吧?我知晓你不会迷路,但有些地方没去过,万一不知晓在哪里,拿出堪舆图看看就好。”

折夕岚求之不得。但她问,“会麻烦你吗?”

班鸣岐:“怎么会呢?”

他还道:“这两日我再把这走马灯画纸糊上去,全部做好,你还能拿着去冬猎,到时候就挂在帐篷外,多好看。”

折夕岚再次认认真真道谢,“表兄,你真好。”

班鸣岐的小鹿连着撞了好几天,幸而鹿头强壮,这才没有撞死。但也微微撞出了些毛病,撞得脑袋晕晕乎乎,整日里笑得痴傻。

大夫人就觉得稳了。拉着五夫人准备聘礼,“你说,我该送些什么呢?”

五夫人也满意的很,“随你随你,不过是从你这边挪到鸣岐那边,有什么可想的。”

大夫人:“那也要郑重些。”

期间,她还送走了傅家兄妹。傅大人和傅夫人亲自来接的,大夫人本以为傅履还会闹一闹,谁知他爽快的很,让小厮背着就走了。

只是让傅师师气喘吁吁的跑去折夕岚那里说了一句话。

“我回去找他了,等我找到了,再跟你说。”

这话谁也没明白,但瞧着不是坏事。

大夫人唯恐这小子耍滑,旁敲侧击,“岚岚,傅家二少爷瞧着不聪慧,他在咱们家里说的话,我这心里不踏实……”

班明蕊和五夫人就对视一眼,听着直笑——问话就问话,怎么还贬低别人呢?

折夕岚也笑了,道:“是他之前的仆从,因着帮他做事被发卖了,他心里念着仆从的好,却又不敢做什么,连将人寻回来的勇气都没有,只敢把现在的小厮改个同样的名。”

“我家跟他家当年是相隔住着的,那仆从也常见,我便没忍住,问了他为何不去寻,想来因为这个,便让师师传了话给我。”

她道:“不瞒您,前几日我就托付姨母去寻人了,他寻不寻的,我也不在意。”

这话说出来,大夫人欢喜,又是敬重她的人品又是高兴她的坦诚,还有她对傅履明明白白的不喜欢。

反正,她一点也挑不出折夕岚的毛病。

晚间回去的时候还跟南陵侯道:“许是苍天真看不下去了,给我们送来这般的好儿媳。”

要去佛前烧三炷香的。

很快,便到了腊月十七。

这一日她们就要去南山了。大夫人和五夫人早早起来,招呼四个姑娘梳洗打扮。折伯苍今日也去,但他是个孩子,不用装扮太精致,只穿了一件新衣裳,一双新鞋子。

他坐在一边看书,班明蕊瞧见了就笑,“你这般,将来是要考状元的吧?”

折伯苍点头,“嗯,考状元。”

折夕岚笑着将他唤过来,“到了南山,不要乱跑,也不要多话,听见没?”

折伯苍:“听见啦,严家书馆里面的朋友们都去,我跟他们约好一起读书的。”

折夕岚一听,反而劝道:“那还是别读了,马上过年,又是去冬猎,歇息歇息吧。”

班明蕊换好衣裳出来,笑着道:“你啊,真操心。”

一行人出了门,班三姑娘和四姑娘依旧是满头珠翠,大夫人正劝,“是去骑马的,又不是赏花宴,你们这般不好。”

班三姑娘却道:“今日只是进山,又不是真寿辰,明日再穿骑马服吧,阿娘,我们有分寸的。”

大夫人叹气,“随你,随你,到时候被人讥讽了,别来找我哭。”

班四姑娘小声娇笑,“母亲,您多心了。”

折夕岚就偷偷跟五夫人道:“我最初觉得大夫人是好人,便是觉得她对四姐姐也这般好耐心,实在是难得。”

五夫人难得认同。

她看看家里三辆马车,道:“可惜了,今年鸣岐不在,往年他还能在陛下身边吟诗呢,那可是无上的荣耀。”

折夕岚却有些庆幸。她今日去冬猎,定然会碰见随游隼,若是发生争执,最好是不被外人发现。

尤其是不要被班鸣岐看见。

表兄实???在是个不错的未来夫婿,昨日还因熬夜做走马灯熬得两眼发黑,只是倒霉,画纸是糊上去了,却里面忘记放蜡烛。

他想重做又来不及,只能拿回去重做。

他便又玄玄乎乎的给自己又起了一卦,说是大凶。折夕岚蹲在一边看他脸上变化来变化去,笑得不行。

他就拿着龟甲看过来,灯烛照映,见了她笑,本来郁闷的脸瞬间灿烂成花。

他认真说,“表妹,坏卦不灵的。”

折夕岚就又大笑起来。

她想,表兄真不错啊,这般的心性,最好相处。

于是不由得又求神。

——神明保佑,此去顺顺利利,无灾无难。

作者有话说:

好啦,这一卷是铺垫情感,结束。下一卷是冬猎开端,修罗+追妻为主,大家一起哭哭笑笑吧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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