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没有阻碍沈墨遥在他的宅子里掘地三尺要掘出陈郁书, 等到整个庄园闹鬼的动静平息下来,他知道时机到了,不紧不慢地往沈墨遥呆着的地方走过去。

他在一楼隐蔽的储藏室门前站定, 假模假样地对着门敲了三下:“我进来了?”

里面没有人回答。

格雷拧动门把手, 为了防止沈墨遥做出不可控的发疯行为, 格雷没有贸然进入,他在门口等了几秒, 房中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他完全拉开大门, 大钟一样的身体严严实实地堵在了门框中。

灯自动亮起, 墙角蜷缩着一个人形, 沈墨遥和身旁的白骨坐在一起, 到这个份上,他好像什么都不怕了。

格雷试探地走了两步,沈墨遥还是没反应, 如此才放心地靠近过来, 他在沈墨遥身前蹲下来:“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沈墨遥看起来相当狼狈,头发乱糟糟的,发丝里掺了不少灰尘,稍微动一动,就会扬尘无数,衣服完全脏掉了,格雷注意到沈墨遥身上沾了不少泥土,恐怕在他花园里也翻找过。

尤其是这双伤痕累累的手,指尖堪称血肉模糊。

格雷蹙起眉, 他认为沈墨遥已经把力气耗光了, 尝试去拉起沈墨遥, 没想到沈墨遥反手揪住他的手腕,另只手揪住他的领口,抵住他的胸膛,将他恶狠狠地撞在了墙壁上。

沈墨遥那副小白兔的样子完全消散,眼睛血红着,看起来能吃人,格雷有点惊讶,但旋即微笑起来:“他把你教得跟他一个样。”

沈墨遥不理会格雷的垃圾话,他抵着格雷的胸口,声音沙哑:“他在哪?这里应该是他最后呆过的地方。”

格雷不说话。

沈墨遥还想说什么,格雷的手指又抓住了他的肩膀,他的黑色风衣鼓动起来,沈墨遥感觉不太对劲,他保持冷静,想看看格雷能干出什么,很快,沈墨遥耳边充斥着翅膀拍打的声音,和之前遭遇的那群蝙蝠不同,这一次有着羽毛摩擦的声音。

沈墨遥立刻想起窗台上捡到的黑色鸦羽。

沈墨遥皱起眉,他往格雷身上看去,才反应过来症结所在——格雷并没有长出翅膀,而是在他脖子以下、始终被黑色风衣包裹着的身体,变成了一大堆密密麻麻的乌鸦。

拼凑出整个人形的黑鸟一哄而起,撞在沈墨遥身上,它们盘旋着,啊啊地尖叫着,形成一股强大的气流,将沈墨遥卷进了黑色的旋涡中间。

沈墨遥顿时明白过来,在那个楼梯口,陈郁书是被格雷弄走的,他捡到黑羽就是从格雷身上掉下的证据。

沈墨遥不知道格雷要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他也不是很在乎,格雷完全失去了人形,只有乌鸦,大堆的乌鸦,沈墨遥听到窗扇被冲开时发出的巨响,鸦羽做成的旋涡卷着他破窗而入,沈墨遥感觉到自己扔到一处柔软的地方,身体还弹动了好几下。

这股乌鸦狂潮终于止息,他被扔在**。

格雷就压在他身上,抓着他的手腕。

格雷歪了歪脑袋,他的眼珠缺少眼白,两个眼瞳全部漆黑,歪头的动作跟鸟没两样,在沈墨遥身上来来回回地打量着,露出一种好奇的神色。

“你那天晚上在跟他做什么?”

沈墨遥满腔怒火,心底里挂念着陈郁书,害怕陈郁书受一点伤,沈墨遥的胆小和羞赧都没有了,冷笑着,一字一顿:“我在跟他上床。”

现在撕破脸皮,沈墨遥无所谓矜持,矜持是给他喜欢的人表现的,格雷身上的羽毛倾泻而下,渐渐把沈墨遥的身体全部拥住。

格雷将身体俯得更低一些,沈墨遥凉飕飕的香气就扑在他面上,格雷嗅了嗅,眼睛还是一对漆黑的乌鸦眼,之前扮作人样,格雷很贵族,彬彬有礼,现在则褪掉伪装,完全暴露本性——是一个非人类的、好奇的乌鸦。

沈墨遥讥讽的笑意越来越浓重,也不说话,格雷想用拇指抚平沈墨遥的笑意,他喜欢看沈墨遥笑,但是不是这种皮笑肉不笑。

“你到底在笑什么?”

格雷的拇指被一些青色的手指折开了,沈墨遥笑出了声:“我在笑你啊,你到底怎么想的?你看不出我得不到他,就会杀掉你的吗?!”

格雷有点错愕,沈墨遥在陈郁书身边一直是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让格雷一开始就对沈墨遥有了一种彻头彻尾的误解。

如今经过沈墨遥提醒,他有点茅塞顿开的感觉,沈墨遥和陈郁书根本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原来一直都是沈墨遥在占有陈郁书,他的占有欲不亚于陈郁书的醋劲,一旦谁想把陈郁书从他身边分开,他就会发狂。

格雷喉咙里发出卡住的声音,他一点一点坐起身,脖子上被一双泛青的手指死死地掐着,沈墨遥表情开始狰狞,每个字都因为发怒而颤栗:“他在哪?陈郁书在哪里?!”

*

陈郁书被一大群突然冒出来的乌鸦一瞬间卷出窗外,他知道如果不立刻做出对策,自己要么被丢进荒山野岭,要么被弄到高空坠下去。

第一种是慢慢死,第二种是直接毙命。

他不能把主动权全部交给这群乌鸦,否则他就和一块猪肉一样,任由它们的意愿处置。

陈郁书强压着失重带给腹部的酸麻感,他掏出打火机,对着几只拍打翅膀的小畜生点火,那羽毛一下撩起火,因为连番扑打,反而把这火势加剧,乌鸦陷入恐慌,扯着嗓子发出此起彼伏的大叫。

这群乌鸦聚集起来像黑色的狂风,好似势不可挡,于是陈郁书选择“逐个击溃”,他的体型对于每一只乌鸦来说都像巨人,鸟抓更不能和他的手掌相提并论,陈郁书飞速地在鸟群里一手抓住一个倒霉蛋,如此用力捏烂,捏扁胸腹,扭断脖子。

黑风刮过的路面上,掉下七零八落的乌鸦尸体。

陈郁书的凶残行为完全让这群鸟乱了阵脚,只是卷着他飞了一小段距离,就匆匆丢下陈郁书,四散奔逃,一起冲向古宅的方向。

陈郁书在地面上滚了几圈,他爬起身,身上全是刮伤,陈郁书立刻检查四肢,没有扭伤,更没有骨折——完全没有伤及要害。

他脱掉外套以便行动方便,再观察四周,原来被丢进了树林,陈郁书看起来有些狼狈,不过脸上可是一点受挫都没有,反而兴奋满满。

上山跟着玄门生活的日子完全没有白费,他的体魄强过常人。

陈郁书掏出手机,调出指南针,朝着东南方向行进。

没有人可以弄开他和沈墨遥。

陈郁书听到几声狼啸,就在身边不远处——原来在这等着他。

如果刚刚不弄死一群乌鸦,恐怕现在要么被它们丢下去摔成肉酱,要么已经躺在了狼窝。

陈郁书把脚步放轻,捡了一块成人头颅大小的岩石,这种重量对于普通人来说,抱着都很艰难,但是陈郁书提在手里却显得稀松平常,好像是片场里的泡沫道具。

他的手指插进岩石之中,并没有打算绕开这群虚张声势的狼嚎声。

陈郁书脚步声微不可察,奔着狼群走去。

*

沈墨遥掐着格雷的脖子,一口气将他沉重的身体撞击在墙壁上,乌黑色的羽毛大堆大堆地散落下来,格雷闭紧嘴盯着沈墨遥看,并不告诉他陈郁书的下落。

沈墨遥又将他撞向了另一面墙,格雷的风衣被撞开,露出里面一大片黑乎乎被烧焦的部分,是陈郁书的杰作。

屋子里的家具开始微微地颤动,吊灯在天花板上摇摆着,连接着天花板的金属在嘎吱作响。

紧接着,整个宅子开始颤抖,桌面上的摆件全部被震落到地面,凡是易碎品都摔了个稀里哗啦,粉碎一地,那些女佣的尖笑声又响彻古宅的每一个廊道,这回她们笑的可不是陈郁书和沈墨遥乱发狗粮,而是在笑自己颐指气使的主人格雷。

女佣们嘲笑起格雷来,那笑声里的恶意和幸灾乐祸,比起嘲笑任何东西都要厉害!

沈墨遥掐着格雷,撞开了大门,撞进了过道,将格雷撞在任何一面坚固的墙壁上,每撞击一次,就像引发一次小型地震,让古宅里的一切变得摇摇欲坠。

到处的天花板都在降下灰尘,掺着格雷被沈墨遥摧残出的密密麻麻的黑羽,古宅里正在下一场乌鸦之雨。

格雷被沈墨遥攥在手里,就像个破烂的大号傀儡,他身体上的羽毛不断流泻着,沈墨遥对周遭一切置若罔闻,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格雷的脸:

“你不告诉我,我就把你的房子一间一间毁掉,他不在的地方,也没有存在的必要,如果我找到他,你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格雷翘起嘴角,在这种情况之下,他还是保持着慢条斯理,某些方面来说,他确实有胆觊觎沈墨遥。

格雷张开口,嘴里也飘散出大堆大堆的黑色羽毛,恐怕这是内脏受伤的迹象:“那你毁掉好了,不知道到时候会有多少鬼魂被你放出来?一千个?一万个?这栋宅子存在了几个世纪,就吃了几个世纪的人,身体里囚禁着多少亡灵,我自己都不清楚。”

沈墨遥已经陷入盛怒之中,让他无法恢复理智,和陈郁书谈恋爱,沈墨遥会变成全新的模样,那么现在因为陈郁书而陷入狂怒,沈墨遥就变成了一个让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人。

沈墨遥的破坏力惊人,已经有些房间开始坍塌了。

女佣的尖笑声变得更大更刺耳,吃瓜不怕热闹——连死都不怕!精神可嘉。

格雷甚至期待着沈墨遥弄烂这个古堡形状的怪物,他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你喜欢这么干,我没意见,反正,最后我们会被埋在一起吧?”

沈墨遥心里觉得陈郁书大概率是没了,他根本嗅不到他的活人气息,陈郁书可是从窗台被卷走的,摔都可以摔死几回,沈墨遥的眼睛越来越红,原本湿漉无害如食草动物一样的眼眸,此时却从眼角处挤出两道血泪来,真是一种绮丽的惊悚。

沈墨遥定定地说:“我要拉你们陪葬。”

踢里哐啷的,格雷被沈墨遥掐着脖子滚下楼梯,楼梯上铺着的华美地毯全被乌黑的血液和乌黑的羽毛玷污,他们一齐栽倒地上,沈墨遥还是没有松手,格雷脖颈上的指印不止是发青了,而被沈墨遥掐出血痕,从他的肌理里,竟透出会让人密集恐惧的羽根来。

整个宅子都在轰隆作响,墙体摇晃,家具翻倒,挂画全部摔在地上,地面上布满了碎裂的玻璃。

*

树林里,一群成年狼尸横七竖八,一半的脑袋都被石头砸出脑浆。

另一半却是被剑刺伤的。

陈郁书显然没带这么中二的武器,利器也不可能过机场的安检。

居然是用桃木剑斩死的。

陈郁书身旁跟着几个蓄发的人,他们开口时,口中的蜀音让人心生亲切,为首拿着一只罗盘,这只罗盘相当古旧,好些地方锈迹斑斑,但是它身上所蕴含的灵气和阴气,说明它不凡的身份。

这些道人就是用这个老家伙找到的陈郁书。

陈郁书看到自己的外援到了,心里的石头完全落地,他问拿罗盘的大师兄:“你们应该在树林里找了很久吧?”

大师兄白了他一眼:“胡说八道,这是龙狮山的宝器,老祖宗流传的东西,拿着它,不出十分钟就找准路了。”

陈郁书不大理解,玄学功夫上,他是比不上这些有童子功的道人。

“不出十分钟就找过来,那你们怎么还晚了一天?”

“呵呵,坐飞机不要时间?道家都是清修,我们急着救你,光机票都花了一大笔!”

所以说沈墨遥说的御剑飞行纯属扯淡。

道士出国也是要坐飞机的。

陈郁书笑了一下:“我报销,顺便给师父再翻修一下大殿,行不行?”

“嗯,勉强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