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东西?”

沈墨遥连“虎口煞”这三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自然是被陈郁书勾起了极大的好奇心。

陈郁书对所有人都话少,就嫌废话浪费时间,可实际上,他跟沈墨遥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废话。

可惜他乐意。

看着沈墨遥求知若渴的眼睛,陈郁书心里生出男人到老都会残留的装逼情结。

人一旦遇见对的人,不管多大年纪都会返老还童。

被沈墨遥的桃花眼电着,陈郁书今晚彻底打开了话匣子,耐心里掺着行云流水的装逼劲,同沈墨遥解释:

“犯虎口煞的地方,影响运势是基本情况,一旦严重起来,血光之灾、中邪患病都有可能。”

“为什么那个房间会犯虎口煞?”

“很简单,看虎口煞的成因,里面有一条——白虎位受到凶煞和邪气的冲撞,这样犯的煞最凶险。”

陈郁书看着沈墨遥懵懂的眼睛,知道这家伙还云里雾里,继续补充说明:“白虎穿堂,家破人亡,这句话听过么。”

沈墨遥摇摇头。

“古人讲究协调对称,阴阳调和,这样的住宅,生物磁场和谐,住户睡眠质量会很高,心情平和,自然不会晦气上身,晦气这种东西,大多跟心理状态有关,住在阴暗潮湿的地方,不仅对健康不宜,精神也会变差,这是共识。”

“……听起来怎么还挺科学的。”

“你觉得风水只是招摇撞骗么,可以流传至今的东西,都是古人遗留的智慧,风水师刨去玄学部分,每一个都博闻广记,不仅博古通今,对地理、天文、算数更是精通,即便现在,考古挖掘古墓时,往往也会请道士看风水,择选良辰吉日,否则在错误的时间,空气温度湿度不符合要求,外界阳气过重,出土的文物顷刻就会氧化成灰烬。”

沈墨遥是彻底被陈郁书唬住了,陈郁书也非常清楚,这家伙还是没太听懂,不过沈墨遥眼里有一股满满的崇拜劲,这对陈郁书来说完全足够。

不枉费他把下辈子的话都预支给沈墨遥。

“虽然但是……你说这些,跟楚天中邪有什么关系?”

陈郁书峰回路转,话题又绕了回来:“你可以举一反三——会所的布局很不协调,多窄道,房间错乱,而且常年不进日光,这种三教九流的勾栏场所,房间里冲撞虎口煞,当然立即就见效了。”

见效在楚天身上。

沈墨遥思来想去,发现陈郁书说这么多,都在跟他绕弯。

问题的关键一个字都没告诉他。

“所以到底为什么?为什么犯虎口煞?你说是白虎位被凶煞冲撞,那白虎位有什么凶煞——”

沈墨遥突然住了嘴。

他岂不就是最邪门,最凶煞,最阴间的东西?

在包间落座的时候,他坐的位置也是陈郁书要求的,陈郁书既然懂风水,他完全可以把自己故意安排在白虎位。

……不妙。

这意味着,陈郁书知道他是个阴间玩意。

沈墨遥感觉自己在陈郁书面前跟没穿衣服一样,他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被人看穿肉身,陈郁书如果明知道他不是善类,还带着他同行,陈郁书真的只是对他看对眼吗?

“……我想下车了。”

“马上到了,再等等。”

沈墨遥肌肉收紧,他蹙着眉,阴森森地盯着陈郁书。

沈墨遥阴森起来,一般人真顶不住,司机浑身都在冒寒粟。

陈郁书还是一脸淡定。

他转着手指的指环,放在沈墨遥身上的目光更是兴趣盎然,沈墨遥越阴间,他越喜欢。

你只管来吓我。

沈墨遥冷声问:“你要带我去哪?”

沈墨遥从花痴脑中回过神过来,才想起陈郁书根本就没问他要去哪,说了句“送你”就上路了。

沈墨遥完全在陈郁书身上栽了跟头,想不到老油条也有被拐跑还替人数钱的一天!像个大傻子!

陈郁书不回答沈墨遥的问题,依然停留在刚刚的话题上,好像完全看不出沈墨遥根本不想跟他再聊那场酒局。

“风水虽然是细水流长的事,但是有猛鬼助力,楚天本来就一身孽根,自然当场就中邪。”

沈墨遥别开脸,人也坐得离陈郁书远一些,他实在不知道陈郁书对自己有什么打算,不怪沈墨遥戒心重,人类虽然会对他现在这副肉身表达善意,但不意味着他们知道了他的秘密时,还会保持善意。

不然沈墨遥在灵异副本怎么当boss?难道跟人其乐融融和谐相处吗?

陈郁书还在影射:“这只厉鬼很不同,对人没有杀心,不然楚天一定会当场暴毙。”

沈墨遥别开脑袋,身体挪得离陈郁书更远一些,几乎是挤在车窗边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不让我下车我也会走。”

沈墨遥手腕被陈郁书一把抓住,竟狠狠地扯了过来。

陈郁书眼眸漆黑如夜,虽然沈墨遥对他有了猜疑,但是不妨碍还是会心动。

陈郁书不大高兴,为沈墨遥和缓下来的脸色又变回冷冰冰的模样:“离我这么远干什么,不喜欢我?”

沈墨遥可真怕了他了,怎么招招不按套路来,这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吗??

沈墨遥一手撑着陈郁书的腿,勉强没有栽进陈郁书怀里。

他不知道情况怎么就逆转成这样,刚刚还清纯暧昧得像情窦初开的高中生,现在却演起王三秋最喜欢躲被窝看的公众号擦边霸总文学。

王三秋说:我是土狗!我爱看!

好吧,他也爱看,不然他怎么知道王三秋爱看,哈哈哈。

沈墨遥被陈郁书搞得心乱如麻,想戒备陈郁书,可控制不住对陈郁书有感觉,还很喜欢陈郁书这样霸总他……

陈郁书是故意转移注意力,臊沈墨遥,以达到不准沈墨遥戒备他的目的。

沈墨遥不可能坦白自己对陈郁书有好感,干脆装蒜,推了陈郁书两把,不过力度轻飘飘,还在跟陈郁书拖泥带水。

“你别动手动脚……”

陈郁书倒是十分见好就收,立刻松开沈墨遥的手腕。

沈墨遥觉得自己就是有毛病,陈郁书不跟他霸总,他怎么觉得很遗憾。

陈郁书看沈墨遥这个一脸想跟他私奔的样子,一切尽在不言中。

继续得寸进尺:“你主动上我的车,我们是成年人,有些话不用说明白。”

沈墨遥缩起身子:“什么明白?我不明白!”

……其实明白。

陈郁书不理会沈墨遥,到这份上沈墨遥都没跟他翻脸,还在插科打诨,这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我回答了你很多问题,现在换我了。”

“我是不会回答你的!”

“你年龄多大。”

这问题问在妹子身上,绝对是史诗级的灾难,但是问在老油条身上……

沈墨遥狡黠一笑,“诚实”道:“十八岁。”

“那我比你大四岁,以后叫我哥。”

叫个屁啊!!

“陈哥,郁哥,随便都可以。”

“为什么不叫书哥?”

“难听。”

沈墨遥咧开嘴,轻快地吐出两个字:“书哥。”

陈郁书还是很淡定:“书哥也行。”

沈墨遥的嘴立刻瘪下来了。

还是陈郁书占便宜!

“你年龄这么小就跑出来陪老板了么。”

沈墨遥被陈郁书故意拉长的“年龄小”弄得老脸一红,眼神飘忽,不想跟陈郁书对视,但是也不想解释清楚自己是代朋友来的,处到现在,两人的冤家气场也显现出来,沈墨遥和陈郁书的个性里其实有些相似之处,都固执且好胜,摩擦走火是必不可少的。

当然,得看是哪种走火了……

沈墨遥说是老咸鱼,那也只是没棋逢对手,他功利心不高,也没有世俗欲望,自然活得洒脱。

但遇上了陈郁书,一成不变的生活轨迹,看来要有所偏移。

沈墨遥不理人,陈郁书就要继续自我发挥了。

“以后你只陪我吧,傅总给你开什么价?我可以加十倍。”

沈墨遥不高兴了,霸总情节也不是这么演,这不是纯纯装逼吗?

这话幸好没让王三秋听见,否则别说陪陈郁书,王三秋怕是要给陈郁书当儿子。

“呵,我跟傅总是自由恋爱,你说这种话很伤人自尊心。”

陈郁书完全没上沈墨遥的当,他嘴角翘起来,又开始转起食指上的指环,给沈墨遥半分钟顾影自怜的表演时间,突然说出一句扭转乾坤、一棋将军的话!

“我们现在去的是酒店,你继续跟我走么。”

沈墨遥彻底被震住了。

虽然他自己在想入非非,但是没想到陈郁书来真的!

现在,陈郁书如愿看到了沈墨遥臊得通红的脸。

陈郁书还火上浇油:“不愿意就说,我会让你下车。”

沈墨遥通体阴寒,今天可算是体会到火烧火燎是什么感觉,他坐立难安,可又不想拒绝,因为沈墨遥很清楚,他一旦下车,跟陈郁书是再也见不着面了。

“……能不去酒店么。”

“我身体不舒服,没精力陪你逛。”

沈墨遥蹙起眉,立刻往陈郁书身上观察一番,看看陈郁书有没有什么不适的症状。

还是面如冠玉,稳如老狗。

不过,额上有些不易察觉的冷汗。

毕竟是人类,喝了那样的酒,不可能没事吧。

难怪拉他去酒店……

沈墨遥往危险区瞄了一眼,没敢仔细瞄。

结果陈郁书直接暴击他:“别看了,没问题。”

沈墨遥简直想钻进地心:“……谁他妈说你有问题。”

他只是看看陈郁书是不是药效发作,别把孩子憋坏了。

他觉得陈郁书应该没什么大事,真发作,还能跟他谈笑风生?

沈墨遥拿不准主意,陈郁书太会伪装了,如果真的有事,硬憋着会坏掉的吧?

“不然……你自己解决一下?”

“什么叫我自己解决。”

沈墨遥真的无语,就一定要别人给他解决吗?他看陈郁书正襟危坐的模样,还在装什么。

沈墨遥偷偷给陈郁书比划出一个很污的手势。

“这样……这样……明白?不会?真的吗?我不信。”

陈郁书眯起眼:“你平常跟别人也这样?”

“什么啊!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沈墨遥炸毛了,陈郁书立刻抓住他的手腕,真抓不够。

“行了,我对你有好感,和你呆在一起很舒服,所以想请你去酒店吃饭,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沈墨遥睁大眼:“只是请我吃饭?”

“嗯。”

“真的?不干什么?”

“聊聊天,你想干什么?”

“额……”

沈墨遥很想把刚刚给陈郁书做那手势的记忆给永久性甩出去。

可惜甩不得。

沈墨遥被陈郁书捉弄得彻底败北,整个人都蔫掉了,任由陈郁书牵着他的手腕。

陈郁书的拇指轻轻磨着沈墨遥桡骨上的茎突,这种无意识的亲昵行为,和挠猫下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毕竟沈墨遥也是一个心思敏感、警惕性强的生物……不,死物,陈郁书把握着分寸的安抚动作,有效地解除了沈墨遥的危机感。

沈墨遥偷瞥着陈郁书的表情,当然看不出一丝破绽,即便放霸总文里,陈郁书也是一个万金油的高冷禁欲系。

沈墨遥决定赌一把,跟着陈郁书,看看这路途的终点到底是什么光景。

*

“……不对,吃完饭呢.遇沿?吃完饭干什么?”

“吃完饭睡觉,你想干什么。”

“我不跟你睡一块!我要回去的。”

“行。”

*

陈郁书表现得特别正经,沈墨遥都觉得自己小人之心。

不过等吃完饭,陈郁书的狼尾巴果然露出来了。

陈郁书是这么说的:“总统套房,你住不住。”

沈墨遥一击毙命。

“……卧槽,我没住过呢。”

“三室两层,不用跟我睡在一起。”

“……这么大啊。”

“三晚起住,一晚十万,全天豪车接送,配健身房影音室,还有,江景浴室。”

“……我去,好牛。”

神他妈江景浴室。

升斗小民还在羡慕江景房的时候,土豪的浴室已经配备江景了……

会装逼的男人真不一样。

沈墨遥听傻了,看着陈郁书这张看似高冷的脸,突然明白过来,他又被陈郁书下套了。

什么叫只陪他吃个饭?!

但是,沈墨遥说:“我就看一眼,然后我就回去。”

自己跳圈套还行!

陈郁书还是看似正经:“行啊。”

*

沈墨遥在壕无人性的总统套房里惊叹时,陈郁书已经进了浴室,沈墨遥把每一个房间都观赏了一遍,“卧槽”“牛啊”的国粹此起彼伏。

最终沈墨遥在挑高两层的落地窗前站定,灯火璀璨的城市在脚下铺展开来,好像属于自己一般。

陈郁书洗漱很快,已经穿着墨绿色的睡衣出来,有沈墨遥在,他不好大摇大摆裹着浴巾乱转。

还是挺有礼貌的……

陈郁书的头发湿哒哒地塌下来,完全压住了凌厉之感,竟有些少年气。

就这还敢让他叫郁哥。

陈郁书盯着沈墨遥:“怎么不去洗澡,不是有三个浴室。”

沈墨遥身子缩起来:“洗澡?洗什么澡?为什么洗澡?”

陈郁书蹙眉:“你不是对江景浴室很感兴趣么。”

沈墨遥觉得自己迟早被陈郁书耍成神经病,陈郁书的狼尾巴可以反复伸缩,冒出来了,又用三两句正人君子的话毫无破绽地缩回去。

“……也是哦,江景浴室……我就看看!”

沈墨遥本就拖泥带水,怎么经得住大尾巴狼的满级**,陈郁书已经自顾去了卧室,对这套房的装潢熟视无睹,这就是含着金汤勺长大,即便房间如何奢华,都是给他用的。

沈墨遥倒不觉得没见过世面有什么丢人的,并不畏手畏脚,不管陈郁书有什么背景,沈墨遥也觉得他跟自己平起平坐。

我都死了,你跟我讲活人的规矩?开什么玩笑。

沈墨遥走进浴室,倒吸口气。

登时,他就把衣服脱了。

光看看?

看个屁。

*

沈墨遥没有换回自己的衣服,而穿着酒店提供的睡衣,这行为里多少含着暗示,很暧昧。

墨绿色睡衣,愈发衬得他皮肤雪白,眼睫和头发湿漉漉的,像晕开的墨,不止是睡衣情侣款,还有了夫妻相呢。

陈郁书被打湿的样子虽然少了成熟气,但也是头长着獠牙、好勇斗狠的狼崽子。

沈墨遥却完全成了楚楚可怜的食草动物,大概是绵羊兔子一类,皮毛洗得干干净净,洁白如新雪。

只等下锅涮肉!

这也是沈墨遥楚楚可怜的原因。

一副等着被吃掉的样子。

沈墨遥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副模样有多危险,居然惦记着陈郁书的身体情况,自从出了会所之后,陈郁书身上的邪物就愈发活跃,等到请沈墨遥吃完饭,这东西几乎是在陈郁书肉身和精神里发疯地乱窜。

沈墨遥不知道陈郁书被什么东西缠上了,它们发疯跟会所里下了药的酒又有没有关系?

带着满腹疑问,主要是担心,沈墨遥轻轻打开了陈郁书卧房的门。

陈郁书看起来非常不妙。

*

他才更不妙,这叫羊入狼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