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内一切恢复原样——默不作声的乘客、缓缓行驶的车辆, 以及,窗外纠缠不休的雾气。

沈墨遥乌黑的发丝从陈郁书衣襟出泄露出好几簇,沈墨遥已经将脑袋拧回来, 不再露着大眼睛对着车里的东西瞪视, 脸侧贴回在陈郁书胸膛上, 静悄悄地听着陈郁书的心跳,看起来就像被陈郁书保护着的无害食草动物。

陈郁书手指带着安抚的意思, 一下接一下地抚摸着沈墨遥的脑袋, 他好像完全不知道刚刚沈墨遥对老人做了什么, 手指上的黑色指环近乎融进沈墨遥漆黑的发色。

沈墨遥搂着他的手臂收得越来越近, 身体也在颤栗着, 陈郁书对于现在的诡异情况不做评价, 而在沈墨遥头顶上落下一吻,但没有一点调戏沈墨遥的混蛋劲。

沈墨遥被陈郁书顺着毛,逐渐恢复了平静, 身体也停下抖动, 不过手臂还是将陈郁书抱得很紧。

乘客们也不动声色地收回眼睛,不再往这三个外乡人身上窥探。

因为谁也不想浑身爬满沈墨遥的青色指印。

公交开始减速,看来终于要在目的地停靠了,陈郁书摇了摇沈墨遥的身子,在他耳畔低语:“准备下车了。”

沈墨遥寡言少语地点点头。

陈郁书示意后座的摄影师准备下车,摄影师始终扭头看着浓雾迷蒙的车窗,好似完全不知情,但是这种“不知情”里,大半是自我保护。

得到陈郁书的暗示, 摄影师手脚发软, 慌慌张张地将摄像机也放进背包里去, 车开到现在,他已经完全理解陈郁书为什么不需要他在公交内进行拍摄任务。

因为这里有不能拍的东西。

背包的拉链被他用力拉扯开,发出划破空气的凄厉声,平时用心保护的昂贵器材被随便地捅进去,和背包内的杂物撞出稀里哗啦的狼狈动静。

摄影师赶紧拉好背包,跨在肩膀上,他已经暴露出自己的慌张情绪,现在不能再多做更多节外生枝的动作。

绝对不能引起乘客的注意。

公交靠站,刹车装置也发出锈蚀后的可怕声音,整辆车上的人、以及不是人的东西全都剧烈地颠簸了一下,车停下,陈郁书也立刻搂着沈墨遥站起身,对摄影师做手势,摄影师紧紧贴在陈郁书背后,低着头,不去看任何乘客。

通过车辆宽阔的前风窗,可见前方依然浓雾缭绕,司机就在这种条件下按照某种既定的目的地,四平八稳地开了过来。

陈郁书前胸贴着沈墨遥,后背带着摄影师,行动有些不自如,沈墨遥始终紧紧搂抱着他,脑袋拱在他外套里不出来——乘客们也并不希望他出来。

摄影师是没法学沈墨遥对着陈郁书小鸟依人,一个体型上不允许,一个是陈郁书不允许,否则按照他现在手脚发抖、冷汗如雨的状态,也恨不能挤进陈郁书怀里去。

陈郁书冷静淡定到不合常理,成了这个临时小队的主心骨。

不过沈墨遥是真正的必杀技。

后门正慢吞吞地打开,转轴处发出刺耳的噪音,和指甲刮蹭黑板的程度不相上下,叫人毛发倒竖。

看来这辆公交不大情愿放走这两个半的新鲜来客。

但是剩余的半个,是个大魔王,它的灵异度远不能招架住他。

在门露出能过一人的缝隙时,陈郁书行动迅捷,一把拽住摄影师前胸的衣物,搂着沈墨遥的手臂干脆利落地把老婆拎起来,让沈墨遥双脚离地,三两下拖着两个累赘加一个背包跳下了公交。

在他们离开公交的一刹那,原本只是有些老旧的车辆瞬间变了样,就像一张溃烂的皮肤,虚假的表象完全从公交上脱落溃散,露出了底下早已病变的血肉!

公交车内一半生长出大堆焦黑的痕迹,另一半则生长着斑斑的锈迹,车窗上完整的玻璃面消失了,乘客的血肉也瞬间溶解,三人原先坐着的一列都变成了和老人一样溃烂的模样。

而另一列和身下烧焦的车体一样,成了焦黑的骷髅。

三人完全从车内脱身,还保持着下车时背对公交的姿势,摄影师感觉到公交上有种奇怪的动静,他想扭头去看,陈郁书一把拎住他的后领,声音强硬,绝对不容拒绝:“现在不要看。”

被陈郁书这样严厉地提醒,摄影师整个脊背都有种发麻的感觉,他肢体僵硬,但按照陈郁书的意思,继续保持背对着公交,随着公交渐行渐远,鼻息里的血腥味也消散了大半。

这时陈郁书才松开摄影师的领子,摄影师实在无法按捺好奇心,他猛地回头朝着公交离开的方向望去,这辆车就和来时一样,沉浸在浓重的雾气里,无法看清内里的任何景象。

不过他这样探看着,不知何处来了一股强烈的冷风,让环绕着公交的白色浓雾被吹得稀薄。

摄影师倒吸口凉气,幸亏陈郁书及时拎住他的后领,否则他已经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车里已经不能称为人类的死尸正齐刷刷地扭过头来,用这些没有眼珠的眼眶盯着他!

摄影师躲开公交内恶毒的视线,他闭紧嘴,鼻翼用力张合着,拼命地往**的肺部里吸进大量氧气。

陈郁书臂力惊人地拎着他,让他踉踉跄跄地走到一颗古木旁边,倚靠在树上缓过气,摄影师用力地抱着背包,瞪着眼睛,眼球突出,刚刚的经历和那地狱一样的画面,让他濒临崩溃。

陈郁书还是始终什么也不解释,遇到真东西,语言就显得苍白无力,他声音冷硬地叮嘱摄影师:“你刚刚看到的东西都是幻觉,听到了没有?”

这种强硬的语气并不让摄影师反感,他现在急需有人用坚定的态度引导他。

摄影师本能中的自我保护意识涌上来,点点头,不再去想关于那辆公交的任何细节,眼睛瞥向陈郁书怀里过于沉默的沈墨遥身上。

沈墨遥正露出一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摄影师抖了一下,忍不住也别开脸躲避沈墨遥的视线,虽然沈墨遥看起来和平常无异,面色有些苍白,眸子黑漆漆的,但摄影师对他感到生理不适。

沈墨遥身上残留着和公交车里的东西一样的非人气息。

他意识到沈墨遥的肤色不止是苍白那么简单,而笼着一层淡淡的青色,绝对不是正常活人能够拥有的健康肤色,可正如陈郁书叮嘱的,他不能确认这是不是自己受惊后的幻觉,沈墨遥没有露出面上太多部分,只靠肤色和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他不能就这么草率地把沈墨遥和车上的东西归为同类。

陈郁书察觉到摄影师对于沈墨遥转变的态度,他不动声色地用衣襟把沈墨遥捂得更严实,按住摄影师的肩膀:“能坚持住吗。”

“……还可以。”

如同工作人员的推测,这些雾果然是公交带来的,陈郁书三人原本呆在一片浓雾之中,无法看清周围的环境,但随着公交的消失,辨识度也渐渐清明。

情况也并没有因此乐观起来,和小镇浓雾散去的艳阳天不同,他们竟然已经置身于一片黑夜之中。

这里远离城镇,天色一暗便黑灯瞎火,陈郁书掏出手机打开照明,面前出现两个岔路。

左手边的岔路停着一辆几乎隐没于夜色的黑色轿车,三个人发现它的存在时,车灯瞬间亮起来,强烈的光柱刺激出泪腺中的生理眼泪。

摄影师顿时捂住眼睛,不过语气有些按奈不住的狂喜:“我们去问问路,说不定能搭个便车!”

陈郁书还是一把扯住了他,他对着车头背过身,将沈墨遥完全藏在自己的身影中,眯着眼躲避刺眼的远光灯,对着前风窗内扫了几眼——车内的昏暗和车前的亮灯成两个极端,就和公交一样,根本看不清车里的状况。

这辆车怎么看都像专门在这里等着他们来。

一辆掐准时间来截胡的灵异公交,一辆静候多时的黑色轿车,两者之间怎么可能没有关联!

“别去,再等等。”

摄影师不知道陈郁书要等什么,沈墨遥始终诡异地沉默着,让他更加不安,他不知道刚刚的公交到底怎么回事,更不知道怎么会坐一趟公交的功夫,就从白天变成了黑夜。

即便是从头到尾坐完整个环线的车程,也不出两个小时,他们是早上十点左右开工,而路上畅通无阻,怎么可能拖到晚上!

周围的环境非常陌生,只有两道岔路和绵延的树林,没有任何可靠的建筑,连灯光都没有,怎么看都不是安全之地,四处都潜伏着未知的危机,好歹有一辆车在,摄影师并没有陈郁书的胆量,也不是沈墨遥这种非人存在,作为一个普通人,他看见一点求生的希望,并不想去管这辆车出现的时机有多不对劲。

他心里想的只是尽可能快地离开此地。

摄影师紧抿着嘴唇,因为刚才的惊吓,让他全身都进入一种草木皆兵的状态,第六感里还芥蒂着陈郁书外套里鼓起的人形形状,他总幻觉沈墨遥从陈郁书怀里钻出来时,会变成各种可怖的形态,不再是个唇红齿白的漂亮小明星。

他离陈郁书只有两拳不到的距离,陈郁书的手指依然有力地按在他肩膀上,给他带来一点信心,他可以清楚地听到陈郁书平缓的呼吸声,也可以听到自己因为惊恐而急促的喘气,加上胸腔内猛烈的心跳。

但是沈墨遥就是没有任何动静,连呼吸都没有。

摄影师脑子里不可控地浮现出网上各种关于沈墨遥的灵异传闻,刚接下拍摄任务时只当做趣事听,现在只剩他和这一对阴间情侣搭伴,在这死寂的夜色里忍耐着,恐惧的临界值趋于极限。

陈郁书的反应就和他怀里沉默的沈墨遥一样,根本不是普通人会有的样子,他和摄影师在公交上的强装镇定完全不同。

陈郁书的眸子里是两潭起了波纹的黑水,是好奇和兴奋刮出的波澜。

他根本就不会恐惧!

摄影师不敢把自己对沈墨遥的猜想透露给陈郁书,陈郁书不论当下发生什么、即将发生什么,都坚决搂着沈墨遥,坚决要窝藏沈墨遥,带着绝对的保护欲,他并没有察觉沈墨遥的诡异之处,绝对和沈墨遥站在一条战线。

也许是,他根本不在乎沈墨遥到底诡不诡异。

摄影师有种四面楚歌的绝望感,就算离开了恐怖的灵异公交,陈郁书和沈墨遥依然是种让他细思恐极的存在,那辆神秘的黑色轿车对着他们按响了喇叭,在这静谧的夜里洪亮得惊心动魄,摄影师的身体剧烈地弹跳了一下,他的精神已经紧绷如一条拉扯到即将断裂的丝线。

再也无法像陈郁书和沈墨遥这样镇静得不像人类。

比起坐以待毙,他宁愿冒险去看看那辆黑车。

只要司机看起来是活人,而且愿意带他离开这种鬼地方,他会一头跳上车头也不回。

摄影师脚步微微挪动,随时有挣开陈郁书往黑车那狂奔的冲动。

滴滴——

另条岔路上猛然间被车灯打亮,司机远远看到路边站着的人影,这条路很狭窄,他怕这些人乱跑会出交通事故,便提前按响了车喇叭。

沈墨遥探出头来,他望着那辆新来的车辆,陈郁书没头没尾地问他:“这辆车有问题吗?”

沈墨遥再望了两秒,对陈郁书摇摇头,脑袋重新缩回了陈郁书的外套。

摄影师快发疯了,他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陈郁书按在摄影师肩膀上的手指用力,摄影师因为肩膀上的痛感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陈郁书身上。

陈郁书每一个字都落地有声:“接下来,你要照着我说的去做。”

看着陈郁书黑漆漆的深不可测的眸子,摄影师被他根本不会动摇的意志感染了,怀疑都暂且搁置,他对着陈郁书点点头,示意陈郁书继续说下去。

陈郁书得到了他的积极反馈,继续开口,语速很快,但吐词清晰:“我们会拦住这辆车,你上他的车,让他把你带到附近的镇上,你在那里去联系到我们的人,叫他们第二天来接你,然后随便找旅馆睡一觉,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你晚上做的一场噩梦,明白了吗?”

那辆车眼看要贴着三人疾驰而过,摄影师喘着粗气:“它开得太快!!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我们怎么拦它?强行去拦会被撞——”

未等摄影师给自己的话收尾,这辆车的司机竟然踩了刹车,轮胎刮蹭地面,电光火石,它居然真的稳稳停在了三人旁边。

陈郁书不给摄影师任何解释,独自去招呼司机,沈墨遥为了方便陈郁书交涉,终于从他怀里钻出来,这大晚上,摄影师可是一丁点都不敢看沈墨遥。

沈墨遥虽然舍得从陈郁书怀里出来,但是依然紧紧地跟在陈郁书背后,踩着陈郁书的脚印走,两双脚的脚步声完全重叠,亦可以形容为,始终只有陈郁书一双脚步声。

摄影师用力地别开脸,他今天对沈墨遥发毛的感觉已经达到极点了!

等陈郁书微微伏下身,用指节敲击车窗时,沈墨遥从背后抱住了他,手指用力地攥着陈郁书的衣服。

陈郁书再也没有狗沈墨遥一丁点,甚至很不符合本人性格,右手敲击车窗,左手居然拢住沈墨遥攥在他衣服上的两双手,沈墨遥被陈郁书的手心包裹着,手背上刺骨的寒意消散了一些,指关节终于松缓了一些。

*

黑车上,驾驶位的男人观察着沈墨遥对陈郁书极端黏人的态度,他撑住下巴,表现得饶有兴趣,继续等在原地。

*

被陈郁书逼停的司机也没想到半夜遭遇这种情况,原本他打死不会为这种陌生人停下车,可是身上好像被控制了一样,居然主动踩下刹车,随着陈郁书的靠近,他脑中警铃大作,只想重新点火上路。

车却陷入一种邪门的情况,根本无法启动。

陈郁书个头高大,夜色也隐匿了他的面孔,简而言之——不像好人,陈郁书身上本来就有种压迫力,这样走过来,让司机误以为他是要抢劫的匪徒。

在陈郁书霸道又恼人的敲击声下,司机无法发动引擎,已经有些慌了阵脚,他跟陈郁书僵持了五分钟,那叩击声实在如泰山压顶,他害怕陈郁书身上携带致命武器,不想激怒陈郁书,便放弃启动发动机,他也没有打开车窗,只是探身过来,隔着一层玻璃,语气有些颤抖,故意装得凶狠一些。

可惜语言不通。

陈郁书直接用翻译软件,不是为了跟司机交流,单方面要他接受自己的讯息,现在可不是友好交流的时候。

“对不起,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让你停车,能麻烦你打开车门么?我们困在这里了。”

司机做了一会心理斗争,犹如陈郁书事先对沈墨遥所说的,这里是一个全民信鬼神的国度,司机无法不把邪门的情况跟这些不速之客联系起来,如果他不答应他们的要求,恐怕要被滞留在这里。

司机吞咽口水,打开了车门门锁。

陈郁书继续用翻译软件给司机翻译出一些安抚和感谢的话,他不可能一直让沈墨遥对他的车使坏,陈郁书用力拉开了后门,另只手揪着摄影师塞进去。

摄影师惊恐道:“你们呢?!”

陈郁书扭头看向那辆依然蛰伏在岔路上的黑车,他眯了眯眼,开始拉扯黏在他背上的沈墨遥,想把沈墨遥也塞进去。

沈墨遥死死地抱住他,陈郁书再扯,就被他狠狠咬了一口。

沈墨遥今晚着实被吓坏了,没比摄影师好到哪里去,他能保持现在这副默不作声的模样,纯粹是为了陈郁书。

沈墨遥一直在强迫自己不要逃跑,他不可能丢下陈郁书一个人。

沈墨遥犯倔,陈郁书只能用软的,用上沈墨遥喜欢听的温柔声线:

“遥遥,我明天就回来,你跟他上车,听到没有?”

沈墨遥还是抱着他不撒手。

如果沈墨遥现在还有以前那个跟陈郁书吵吵闹闹的状态,他一定要骂陈郁书做了个教科书般的flag!

沈墨遥精神跟摄影师一样紧张,他没法跟陈郁书说什么,只是恶狠狠地照着陈郁书背上又咬了一口。

陈郁书尝试扯动沈墨遥的手腕,这回使出了一些力气,沈墨遥犯倔得更厉害,十指故意死死扣在一起。

陈郁书是有些玄门的法子强行让沈墨遥上车,但是没有这么做,他决定尝试和沈墨遥讲道理,带着沈墨遥站远了一些,避开摄影师和司机,又阴恻恻地斜了那请君入瓮的黑车一眼。

“你先松开我,有话说。”

沈墨遥吐出两个字,声音短促,像是从哪里不慎掉出的两颗碎珠子,稍不注意都会忽略它们的存在。

“不松。”

陈郁书热爱欺负沈墨遥,现在总算遭了报应,沈墨遥是很乖很好欺负,但是他不想听话的时候,绝对让你吃瘪。

陈郁书想着法子,哄沈墨遥:“你从前面抱着我行不行?你要我扭着头跟你说话么?”

沈墨遥想了想,觉得陈郁书这个提议算合理,他迅速地松开手,又迅速地重新十指相扣,眨眼之间,他已经换了个方向,还是抱着陈郁书,手指已经扣在陈郁书后腰上。

陈郁书被沈墨遥这个自己生怕丢下他逃跑的样子逗到了,嘴角翘了一下,没工夫打情骂俏吵吵闹闹,他凑在沈墨遥耳边:

“那辆车是奔着你来的,包括那辆公交,我得搞清楚是谁在打你主意,我跟师父学了很多东西,身体有蛊,你知道蛊怎么养么?把毒虫装在一个器皿里,让它们自相残杀,最后剩下的那个就是蛊王,而我就是器皿,你可以无视这些毒性,但别人不可以。”

“他们就算喝一滴我的血都会死掉,所以,你乖乖跟着摄影师去镇上,我去给你解决这个问题,否则这个东西会一直打你的主意,我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东西敢打你主意。”

沈墨遥拖着声音道:“那万一是奔着你来的呢?”

陈郁书眼力过人,身上也有沈墨遥不理解的玄门学问,他知道车里那东西从始至终都在盯着沈墨遥,这件事就是奔着沈墨遥来的。

“相信我。”

“你老骗我,我不信。”

陈郁书还想说什么,沈墨遥闷声闷气,听起来弱弱的,但是陈郁书知道这是沈墨遥最倔驴的模样:“要么你跟着我们一起走,要么我跟着你一起走,你自己选。”

陈郁书沉默了会儿,他恶狠狠揉了一把沈墨遥的脑袋,把他本来就乱的头发揉得更乱,看起来是欺负,其实多有嗔怪和……炫耀之意。

在对车里静静观察他们的东西炫耀。

陈郁书评价沈墨遥为:“不愧跟我鬼混,倔起来和我差不多。”

“所以你选择哪个?”

“我尊重你的想法,现在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有胆跟我走么。”

“没胆,但是……我还是会跟着你走的。”

陈郁书笑了笑,什么废话也不说了,带着黏人胆小又为他胆大包天的沈墨遥走回车旁,陈郁书攀住大开的后门,摄影师依然噤若寒蝉地抱着自己的背包,他往里挪了挪,本要给书遥让出虐狗的位置,但是被陈郁书打断了:

“你自己去镇上,对了,给我一个摄像机。”

“什么?”

陈郁书重复一遍,语气里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成分:“给我一个摄像机。”

摄影师看他是认真的,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刨根问底了,现在最期望的就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卧室和一个热水澡,他为陈郁书打开背包,拿出自己跟拍的摄影器材。

被陈郁书拒绝:“这个太重,你有没有带便携的?”

“……有的。”

摄影师在背包里翻找一番,拿出一个小型的运动相机来,陈郁书对这个很满意,掌在手里,开机调试,他对摄影师很罕见地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

“一路顺风。”

陈郁书牵着沈墨遥,正要摔上车门,摄影师扒住这最后一点机会,极度困惑地问着陈郁书:

“你们这是……?”

“我们预约了庄园,今天本来就要去庄园做客,不是么。”

“可是……这个车?”

“这个车就是接我们的车,车牌号没错。”

“真的?”

陈郁书脸上没有一点可疑的表情,语气也笃定,是平时骗沈墨遥的样子:“嗯。”

“那为什么要拦这个车给我,为什么不让我跟着去?为什么——”

陈郁书又露出一个微笑,这个微笑就没有丝毫安慰之意,让摄影师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因为我决定自己来拍,我上过摄影课,综艺没有电影严格,我可以拍素材。”

“不是这个原因——”

嘭!

陈郁书摔上了车门。

司机恰时发动了引擎,车果然是这对情侣搞的鬼!他说的本地话在陈郁书他们听来是鸟语,相应的,陈郁书说的一堆东西他也觉得是鸟语,而且牵着一个惨白的沈墨遥,他还觉得是恐怖的鸟语。

脚底猛踩油门,车一路疾驰而去。

摄影师扒着后窗,陈郁书和沈墨遥的身影在黑车的车灯下成了一对剪纸般的剪影,他看到两人在原地站了几秒,向着那辆黑车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