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和付友章一整天都躲在病房里。

付友章在抽不知从哪来的烟,神色沉郁,一言不发,抽得整个病房都是一片烟熏火燎的样子。病房的窗帘紧紧拉着,仅能从屋外透进来的一点点光来判断到底是白天还是晚上。

一整天没吃饭,饥饿感很大程度上消磨了顾行的意志力,他躺在**,望着病房雪白的天花板,第无数次地怨恨着想:“为什么是自己?”

抬腕看了眼手腕上的直播机,屏幕上偶尔有寥寥几个弹幕划过,大部分都是来斥责他为什么不跟着规则走的,连食堂都不去,简直在找死。

小部分心善的则在劝他,既来之则安之,与其在这里胆战心惊的等死,不如去外面找寻一线生机。

无论是骂他的劝他的,最后在看到他这副顽固不化的懦弱模样后,都失去了耐心,纷纷离开了。

此时的屏幕上,只有顾行万念俱灰的脸。

或许……

或许这一切都是假的。

什么死亡,什么直播,什么病人医生……只要自己从这场噩梦中苏醒过来,一切就都能重回正轨,他会回到校园中,继续校园生活。

在此以前,他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等……

打火机响起,付友章又点燃了一根烟。他看着手里钱包里的照片,上面有他的家人们。

“次啦啦——”

病房里的广播毫无征兆的响起,顾行与付友章都是一凛,虽然不说话也不动作,但他们此时都将全副身心放到了广播上。

“现在是北京时间,晚上七点整。美好的一天又结束了,各位病人,我们明天再见。”

甜美的女音说完这句话,便关上了广播,病房里重回一片寂静。

不等顾行想明白这句话背后所隐含的深意,便听“咔嚓”一声,病房门被人从外面给打开了。

这下付友章和顾行都是脸色大变,他们分明已经反锁了病房的门!

穿着粉红护士服的女孩笑吟吟地从门后探出身子来:“收今天的住院费了。”

顾行顿时万念俱灰,他在病房里躺了一整天,怎么可能有积分用来交住院费?

付友章则更加干脆,粗着嗓子道:“没有!快滚!我们要睡觉了!”

“没有吗?”护士笑容不减,“真的,真的没有吗?”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持续性压抑的绝望氛围彻底摧毁了付友章最后一点理智,他怒吼着跳起来,冲到了门前,一把抓住护士的肩膀想将她往外推,一边推,一边嘴巴里还骂骂咧咧的:“你妈的,老子一点病没有,你们凭什么把老子抓进来当病人?还要老子付住院费!呸!门都没有!有本事就把老子赶出去……”

他声音渐小,终于发现了不对。

他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竟然一点点都推不动眼前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护士!

护士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却分毫不生气,还对着他微笑了一下:“原来如此,我懂了。”

她伸出一只手指,像是扫去什么灰尘一般,将付友章的手给扫了下去,然后后退了一步。

随着她后退的动作,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等着的几名医生猛然冲了进来,他们各个力大无穷,一把便将他们抓住于言′,摁倒在了里面的病**,又用床单将他们牢牢绑在了**。

其中一个医生给他们的病床安上了轮子,护士点点头:“拉到五楼去吧。”

于是滚轮转动,顾行和付友章被推到了电梯间,上了手术专用电梯。

全程他们不断挣扎,可仿佛有一个屏障,将他们所有的动静都隔离开来了一般,走廊上静悄悄的,没有哪怕一个病人被他们所打扰。

电梯里有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在消毒水的味道下,又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臭味。

病床旁站立的医生宛如一尊尊苍白的塑像,比起救人的良医,更像是无情的死神。顾行在此时此刻,终于感到了后悔与恐惧,但是已经太迟了,他的双手双脚都被牢牢绑在了**,动弹不得。

“啊——”恐惧漫延上四肢百骸,在此刻化为一声绝望的尖叫,“救命!救命啊!有谁能来救救——”

顾行的声音戛然而止。

站在他旁边的医生拿起了一把手术刀,毫不留情的捅进了他的嘴里,血液瞬间从顾行的嘴巴里如小溪一般汩汩流淌出来,剧痛袭上脑海,顾行流着眼泪,痛苦的张开嘴,吐出了一截肉块。

那是他的舌头。

付友章被骇的说不出话来,他面如死灰,终于知道全部完蛋了。

五楼很快就到了。

满身鲜血的顾行和僵如死木的付友章,被这些医生七拐八拐地推向了手术室。

顾行承受着剧痛,心中死亡的绝望漫延,最后一点点清醒,他看向了旁边掠过的无数病房。

不,那已经不能算是病房了。

带着尖刺的铁栅栏取替了房门,病房里,一个脸上长了手的怪人倒在地上,原本是手的地方,则被缝上了两条腿。恐怖的是,他竟然是醒着的,肚皮上长着的三只眼睛里充满了木然和绝望。

另一间房里,一颗头颅下方没有身躯,两只手和两条腿全部都长在他的头上,这已经完全违背了常理,可不知为何,他依旧活着。

另一间……

顾行终于懂了。

在这里,活着才是最恐怖的事情,死亡反而甘美。

他“呜呜呜”地发疯一般挣扎起来,希望身边的医生能在自己变成那些怪物以前,一刀捅死自己。

可那些医生却再也不看他,推着他走进了手术室。

大门关上,手术中的灯亮了起来。

顾行和付友章的直播界面,彻底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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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前,谢愠走到付友章和顾行住着的病房里看了一眼,发现里面空****的,别说人了,就连病床都不见了。

他皱起眉:“怎么会这样?他们被带走了,可我却一点点动静都没听到。”

难道是这些医生和护士会什么技巧,能辟开一个独立的空间?

不可能,这些人连高级NPC都不是……

倏然,一个恐怖的念头浮上了谢愠心头,他抓住余温水,小声道:“这个副本里的怪谈,就是医院本身,对不对?”

只有这个答案,能解答他的疑惑了。

果不其然,余温水飞快皱了下眉,默认了谢愠的猜测。

谢愠这下只觉得自己脚下踩的地板都极不安全了,先前的几个副本好歹都只是被怪谈所影响,这下倒好,他们直接在怪谈里面试图通关。

余温水叹了口气:“所以我不想告诉你。”

谢愠平下心:“反正迟早都要知道的。”

他紧紧抓住余温水的手,道:“去四楼?”

余温水便牵着他走向楼梯间。

先前分配任务的时候,还是挺有逻辑可循的:二楼有食堂,饭食在第四病院里可以说是非常招人怨恨的玩意,凶险程度很高,所以交给白心雨和徐煜去做。

一楼虽然也很凶险,但比起二楼,已经要好上不少。

三楼跳过:三楼全是病房,要探查的话,除非挨个搜病房,否则根本查不出什么东西。

四楼有医生办公室,若要问病人们最恨的是谁,不用说,肯定是医生了,真要论起来,四楼恐怕比二楼还要险一些。余温水有这层身份在,也相信谢愠,因此直接揽下了这项苦力。

一到四楼,两人便迎面撞上了巡视的医生,余温水半点不慌,将谢愠推到了一旁的病房里,对着那个巡视的人点了下头。

那医生显然对余温水很是忌惮,点回了下头,便又离开了。

余温水又将谢愠给拉出了病房,全程他的动作都又快又轻,病房里原先的病人丝毫没被惊醒,当然,也可能是用了药的关系。

谢愠靠在余温水身边,拉了下他的白大褂,轻声道:“是我的错觉吗?还是真实之门确实对你很好?每次你的身份都让人好羡慕。”

他只是随口一调侃,却不想余温水皱起眉:“确实很奇怪。”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吗?”余温水丝毫不顾忌谢愠手腕上的玩意儿,更不在乎现在还有人在看他们的“直播”,直接道:“在学校那次,有些NPC还会质问我,怀疑我。可是到了酒店以后,这种情况就不再有了。”

“再准确一点,是我们两相遇以后,我的身份就忽然被拔高了。除去鬼楼那次根本没有特殊身份,其他时候……就连所有者,都会忌惮我几分。”

“谢愠,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余温水虽然是提出问题,但眼神里没有分毫疑惑,显然已经有了答案。

谢愠已经懂了他的意思。

这份影响,很可能是自己还有记忆的时候,留给余温水的。

果然!他的推论没错!当初自己之所以会与余温水转换身份,是有目的的,且那个目的,只有在余温水是NPC,而自己是玩家的时候才能达成。

为了保护余温水,自己在最后通过某种方式,给了余温水一个权限,保证他的安全,且在再次相遇后,又足够保护他们两人的安全。

当初关门的事……很可能到现在还没失败,他们依旧行进在计划的一环上!

余温水何其聪明,显然已经从某些蛛丝马迹上发现了这个事实,此时才会用似是而非的口吻去侧面提醒谢愠。

这会儿见谢愠已经明白,便不再多提,带着他前去医生办公室。